这个导演要谢罪 第221节

  段一宁从来不浪费口水耍嘴皮子,既然王威说快节奏观赏性强,那就现场演出来看看,而且一步到位,连后期剪辑都省了。

  三个萌新导演面色灰白,可见被打击得不轻。

  陈一鸣倒是心里有数,老段明摆着是老银币耍牛虻,他刚才的这段表演跟分镜风格完全是两回事,带着浓烈的话剧风。

  话剧怎么可能剪辑呢?

第298章 你还好意思休假?

  段一宁表演完毕之后,面无表情地回到座位坐下,垂着头开始再一次翻阅厚厚的分镜稿,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

  事实胜于雄辩,有他的亲身示范在前,审讯的段落快还是慢已经一目了然,王威的“高饱和度”画风确实不太适合这个场景。

  其实陈一鸣很理解王威他们的初衷,当初他自己也犯过类似的错误。

  那就是脑海中构思分镜时,更多是从第三方视角出发,即便是微调也是出于取景地的限制或者丰富镜头多样性的考量,几乎不会顾及演员的表演层次。

  越是新手,越是容易把演员当成工具人,在镜头下的道具、场景、光线、视角等诸多因素中,演员甚至会成为最微不足道的那个。

  可能镜头下人物的先天吸睛效应,反而让演员在导演心目中被潜意识地降低权重,仿佛不如此就不足以彰显导演统筹全局的地位。

  拍摄《魔都假日》时,陈一鸣的初版分镜稿就是这样,在大部分镜头都是老古和莉莉二人出镜的情况下,他依旧固执地加入了不少空镜和转场,并沉迷于景物镜头的“烘托”作用。

  当时的陈一鸣虽然是新手,但机缘巧合之下偏偏掌握了乾纲独断的权力,大壮这个制片人根本不懂拍电影,自然也就无从发挥监督和制衡作用。

  于是陈一鸣的分镜稿就这样一笔不改地在开机后启用,按照顺序一页一页地拍了下去。

  幸好陈一鸣不是个头铁的愣头青,加上身边有林萧这个经验丰富的艺术指导,在前期侧重叙事的镜头拍完之后,陈一鸣很快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老古和莉莉“缠绵”在一起之后,他所设想的“烘托”与“铺垫”都是画蛇添足的徒劳,他要做的就是把镜头牢牢对准他们,剩下的一切都可以交给演员自己。

  哪怕是两人配合不那么好的镜头,所欠缺的氛围也不是所谓的镜头语言可以弥补的,差一点就是差一点,还是要靠演员自己调整。

  在陈一鸣拿下国际双金强势崛起之后,各方媒体和专家都很热衷于评论和解析“陈一鸣现象”,毕竟以他不到三十岁的年龄,在荣誉和票房都取得如此破纪录的成就,实在是过于匪夷所思了。

  与铺天盖地的第三方文章相比,他本人参与的访谈和演讲又少得可怜,这个鲜明对比进一步加深了陈一鸣在公众面前的神秘感。

  然而别看媒体把他吹得神乎其神,他自己却清楚,两世为人特别是前世的碌碌无为,也许才是今世狂飙突进的主要原因。

  额外记忆带来的“作弊”效应自然功不可没,但他本人的“老年人”心态也助力不少。

  前世拍神剧的时候,作为“旁观者清”的工具人,他不止一次地在脑海里构建更符合心意的构图和运镜,这些往往都会因为赶工或是缺钱而束之高阁。

  同时,他还亲眼见证过不计其数的演员,明明有能力也有意愿呈现出更好的效果,却因为某个人或是某些事而只能草草糊弄过去,

  相对而言,后者对陈一鸣的触动要更大一些,毕竟他再怎么工具人,也是坐在导演椅上发好视力的那个,在剧组的地位不容置疑。

  而演员就不一样了,能在这个圈子里厮混的,从来不缺少上进心,与之相比他们在片场的诸多努力,在陈一鸣眼里也就越发显得讽刺。

  也是因为这些经历,让陈一鸣从来不会轻忽演员的意志力,也让他对怀才不遇的底层演员有着非同一般的期待和耐心。

  陈一鸣挑选的三个年轻导演,或多或少都跟前世的他本人有一些共通之处,因此他毫不怀疑,等到实拍的时候,当老段和于合伟飙起戏来,他们一定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不过如今会议室里的僵局还是需要尽快缓和下来,年轻人的自信心需要维护,老段的面子也不能不顾,这个和事佬还是只能他来做。

  故意咳嗽两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陈一鸣施施然地开口。

  “导演组的分镜不拘一格,卓有创见,我对此深表赞赏。

  从我个人出发,这条路子没走错,新一代观众习惯快生活,他们喜欢看快节奏的电影是大趋势,只能顺应,不能违逆。

  当然老段的意见也没错,表演自有其内在规律,情绪、逻辑、氛围、气场要连贯一致,否则就无法让人物立起来。镜头语言与表演是应该互为依托,而不是各行其是。

  如果一定要规定一个先后次序,我认为还是应该表演为先,毕竟在观众眼里,电影的核心终究是人物,以及由人物串联起来的故事。

  他们只关注面前的演员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导演在幕后的诸多考量,其实跟观众无关。”

  陈一鸣的目光投向会议桌一侧的王威三人,声平气和地说道,“有坚持这很好,但为了坚持而坚持就大可不必了,拍电影不是做研究,实际效果才是我们唯一应该坚持的东西。”

  王威和李准不假思索就忙不迭地点头,田黎脸上还有些不服气,但嘴唇蠕动了两下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压制”了导演组,陈一鸣又偏头觑向段一宁,“老段,都知道你的演技够靓,但恃靓逞凶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段一宁从来没指望自己的“小花招”能瞒过陈一鸣,在后者的指责之下很干脆地抬了抬右手,示意“知道了”。

  毕竟陈一鸣只是敲打了一下,没把他彻底拆穿,这个情面他要领。

  各打五十大板之后,陈一鸣这才总结陈词。

  “导演组的进度超出预期,在短时间里做了大量的案头儿工作,老李,我个人意见二表可以结项,之后的制片会我是同样意见,建议正式开始申报流程。

  王导,开机前的筹备工作十分繁琐,希望导演组与制片组密切配合,这次有海外拍摄环节,宁慢勿快,稳妥为上。”

  陈一鸣一声“王导”说出口,三个导演立马走出了一时的低沉情绪,尤其是领头的王威,脸上已然是眉飞色舞。

  喂了几个甜枣之后,陈一鸣又挥起了大棒。

  “二表结项并不意味着你们的分镜稿可以定稿,正如老段所说,细节问题还很多。

  之所以在有瑕疵的情况下进入三表流程,是因为剧本本身问题不大,接下来只有一些小细节,完全可以在开机之后边拍边矫正。

  我提三点意见,给各位参考。”

  王威三人纷纷掀开笔记本电脑摊开纸笔,做出了认真记录的姿态。

  陈一鸣点了点头,稍一停顿继续往下说。

  “其一,我认可分镜稿中对伏笔的特写强调,但我认为你们搞错了重点,单一伏笔毫无意义,只有跟演员的表演结合起来,伏笔才能真正达到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效果。

  不管你们在分镜中如何用特写来加重加粗,伏笔跟人物的行为密不可分,脱离人物的伏笔只是琐碎的呓语。

  我建议你们暂时跳出剧本,以人物为单位重新串联所有伏笔的线索,除了幕后团队,扮演人物的演员更要做到透彻掌握。

  试想一下,尚未看过完整剧本的于合伟,跟深度参与剧本修改的老段,两人真能势均力敌地对戏吗?

  其二,正因为老段深入钻研过剧本,他对前后伏笔的串联自然会有个人化的演绎,于是他才会认为分镜里的很多特写没有必要,或者说有更好的处理方式。

  对此我不予比较和评价,这是导演和演员之间必然会有的磨合过程,坦白讲,我觉得这个过程有比没有要好得多。

  因此我建议,把审讯段落的分镜稿暂时搁置,实拍的时候一个场景一个场景地现场解决。”

  说到这里,陈一鸣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反正警局内部的戏都是棚拍,就在魔影厂,我们有大把的时间不是吗?”

  众人都笑出声来,会议室里的紧绷氛围一下子大为缓和。

  王威停下笔抬头说道,“第三呢,刚才陈导不是说有三点吗?”

  陈一鸣摊开双手笑道,“至于其三嘛,郑重建议大家稍稍放松下来,铂爵各方面都不同于业内同行,实在没有必要这般紧迫,我们的预算和时间都很宽松。

  事实上,我认为前一阶段的工作效率已经非常惊人,你们完全有资本再从容一些。

  说一句题外话,们的高效毁了我的海外休假,我希望能把它抢救回来,想必你们不会让我失望吧?”

  陈一鸣凑数般的第三点建议让导演组彻底放松下来,王威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答应吧显得自己急不可耐过于高调,拒绝吧又于心不忍,他们很清楚《木兰》期间陈一鸣的忙碌程度。

  唯有段一宁大煞风景地插话道,“还没开机我就早早进组,你这个大监制还好意思提休假?”

  他半真半演地补充道,“海外?泰兰怎么样?我们在唐人街拍戏,恩准你在隔壁西昌岛晒太阳看美女。”

  会议室里的男人们纷纷发出心照不宣的“淫笑”。

第299章 被世界放逐

  在电影这个行当,监制与制片人经常彼此混淆,在华国这个剧组运作不甚规范的地方,就更是如此。

  毕竟两者的职责是非常接近的,说白了都是围绕着三件事来展开工作。

  一是管控进度,也就是项目计划,从开始筹备开始到正式下映,都算是管控范围。

  二是掌握预算,即剧组的钱该怎么花,出现表外费用如何决断,钱花冒了又该如何补救。

  三是兜底补漏,对导演既协助又监督,在艺术和技术两个层面拉住导演的缰绳,同时还要充当救火队员,给每天都会有幺蛾子发生的剧组排忧解难。

  因为事情太多太杂,所以虽然在片尾职员表上只是一个简单的称呼,但具体职责往往因剧组的不同而有着巨大的差异,跟千组一面的导演完全不一样。

  陈一鸣此前导演的三部电影,其实是兼导演、制片、监制三个角色于一身,大权在握令出必行,作为制片人的大壮只是挂名,执行制片小美则负责打下手。

  于是在陈一鸣的剧组里,制片人一般只是执行者,监制更是直接缺位,因为资方高度信任,里外里有他一个人就够了。

  计划拟定,进度控制,预算审核,乃至素材终剪和品控,全是陈一鸣自己来,属实是自己管钱自己花,突出一个百无禁忌。

  如果不是陈一鸣两世为人的特殊经历,这样做的后果只有一个,就是极度放飞之后的失控坠机,直到摔至万劫不复。

  类似的案例中外影史数不胜数,因此破产的公司更是比比皆是。

  至于后来他参与制作的《超感》和《情书》,虽然挂了监制的名头,但具体含义则全然不是一回事。

  《超感》他只是帮忙搞了搞剧本,其他事务完全没有插手,连成片都是上映之后才第一次看到,那个监制的头衔,其实只是梅根为了找个由头给他开策划费。

  《情书》的监制则基本上名副其实,毕竟他深度参与了电影制作,甚至最终版本都是他坐镇剪辑室一分一秒地攒出来的。

  不过即便如此,他这个监制也只涉及到部分兜底补漏的工作,也就是在内容领域的把把关,进度和预算他根本没管过。

  当时小美已经锻炼出来了,铂爵的制片组也已搭建成型,掌控一个中小型剧组轻松愉悦。

  到了眼下的《非常嫌疑人》,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资深制片小美暂时卸任,副手李阳阳头一回掌控大局。

  导演同样是副导转正,而且两个副手也都是新丁。

  这样的人员配置下,陈一鸣不得不投入更多的精力,此时他才脱离以往的挂名情形,开始真正履行监制的职责。

  其实他已经偷了不少懒了,二表绿灯之后才全面介入进来,在此之前他只出席过两次项目会,讲完了故事就开始挂机,一直挂到现在。

  如今项目推进到至关重要的开机筹备期,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继续袖手旁观。

  电影这行当有句行话,就是胶片一转就在烧钱。

  虽然现在大家都用数字机不再烧胶片了,但理还是那个理,花起钱来的速度更是远胜从前。

  以前陈一鸣是不管这些细务的,整体支出估摸着在预算内,那就保持节奏拍下去,具体费用支出是小美和大壮的事。

  直到那天会后小美进入休假,陈一鸣作为监制接过剧组账务之后,他才真切地感觉到那种花钱如流水的麻木感。

  泰兰外景驻地包酒店预付款,45万。

  曼谷外拍团队差旅费,27万。

  增购阿莱新机型加全套滤镜套件,355万。

  苟亮(王礼荥老爷子的二徒弟)申请的灯具套组,17万……

  需要陈一鸣审核的已经属于万元以上的大笔支出,李阳阳那边各种杂七杂八的小钱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往外流,以至于需要一位专职制片人领导一个财务小组才能高效处理。

  在此期间肯定会有不必要的支出和浪费,但为了效率和进度也只能抓大放小,水至清则无鱼,拍电影就像是年底突击花钱,不能太较真儿。

  对于铂爵这种成熟团队来说,监制的前两项工作,即预算和进度,其实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

  陈一鸣要做的,不是火眼金睛一般审核每一项支出的合理性,而是在预算预警线以内确保项目进度大体符合最初的计划。

  跟按时杀青相比,些许冤枉钱或是零星贪污浪费根本不算事,不值得深究。

  陈一鸣难得在铂爵的总监办公室里连续呆了一个多星期,接手大账做到对预算盘子心中有数,同时协助剧组完成了幕后团队的搭建。

  摄灯录、服化道六个核心制作部门的成员,小部分源于铂爵的稚嫩团队,剩下的还是魔影厂的老关系。

  陈一鸣额外联系了两个“老师傅”,给导演组的几个萌新搞搞传帮带。

首节上一节221/269下一节尾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