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真正考验摄影师、灯光师能力与经验的地方,徒弟们只能瞎猫逮死耗子地乱撞乱试,齐郁、崔放和王礼荥则肚里有货胸有成算。
他们对照着后期返回来的样片,花上两三天时间就可以给出恰到好处的拍摄方案。
中景拍摄的要求满足之后,第二个难点来了。
那就是近景与特写拍摄,与中景样片的亮度,要进行二次平衡。
因为是直接怼脸拍,为了让观众看清楚演员的表演细节,整体亮度必须提上来。
然而前后亮度不一致,后期剪辑的时候特写插入就会显得突兀。
解决方法就是运用技术手段,把过高的亮度压下去,让两类拍摄最终呈现的效果达到近似或者完全一致。
前两个难点解决之后,还有第三个难点,演员。
盔甲的光泽度,演员脸上的底妆,同样是关联整体亮度的变量。
于是后半个礼拜,路平和毛卫平也成了夜班一族。
陈一鸣这个导演全程都是一个局外人,具体细节一点儿也插不上嘴,更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为了这短短1分钟的戏,王老爷画了三十多张布光图,崔放的运镜方案前前后后改了十五六套,吴军的妆容同样调整了十几次,魔影厂的调色师分成两组二十四小时值班。
跟陈一鸣一样清闲的,只有负责制作盔甲的道具师,考虑到前后剧情的一致性,定妆之后盔甲不宜变动,陈一鸣拿掉了这个变量。
陈一鸣打出手势,王威拿起大喇叭喊道,“各部门注意,清场。”
5分钟过后,王威再次喊话,“烟火组,封烟。”
空旷的草原上,烟雾扩散的速度特别快,因此烟雾稍一混合,王威就打板开拍。
“《木兰》第一场第二镜,第一次拍摄。开始!”
监视器内一片白茫茫的雾气,监听耳机里却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突然,一个全副武装的将军急行至取景框中间一停一蹲,露出紧绷的侧脸。
很快,在他身后,更多相似装扮的军士模仿他的动作,一停一蹲,填满了他两侧的取景框。
将军右手抬起向前一挥,两个军士起身向前快步出框,稍一停顿之后,将军举着的右手猛地落下。
将军起身一马当先向前猛扑,两侧的军士几个大步向前,把将军护在身后。
队伍接近拒马区域,横队两侧的军士快步向前,流畅地变为纵队,通过拒马的空隙,越过两具穿着羊皮袄子的尸体。
队伍越过拒马再度转为横队,在浓雾中继续向前突进。
“叮!”耳机里传来轻微的铃声,随后监视器中一个军士胸前中箭猛地向前扑倒。
“敌袭!”,伴随着半空中的尖叫声,又一支箭矢射在将军的头盔上弹飞出去。
中箭军士旁边的军士单膝跪地,举起手弩“绷”地一声击发。
“敌袭”声戛然而止。
横队牵引着取景框继续向前,镜头边缘,不时有军士中箭倒地或是落入陷坑。
透过雾气,前方显露出星星点点的火光,将军一马当先率领队伍冲至营门前。
地上躺着4具尸体,其中两具穿铁甲的尸体一个脖子中箭一个腹部插枪,另外两具则是身穿皮甲的突厥兵。
将军右手拔刀高高举起,大喝一声向下一劈,两侧军士向前拉开营门。
将军高声喊道,“建功立业就在今日,随我杀进去生擒颉利!”
军士们高声附和,“生擒颉利!”
“咔!”
一遍戏走完,陈一鸣和林萧逐帧检查素材,王威无需吩咐,就指挥各部门和演员们复位,准备第二次拍摄。
显然,除了懵懂的群演,剧组里的每个人都心里有数,刚才那一条肯定不合格。
这是一个一分钟的长镜头,大角度的运镜变化多达7次。
开场是九十度侧拍,吴军起身之后平移跟镜,队伍横队变纵队时,摄影机提速绕前,横切到队伍正前方,从与队伍平行变成与队伍垂直。
拒马区域内,队伍之字形前进,镜头也相应地曲折变化,始终将居中的吴军置于取景框的中央。
这里障碍众多人员密集,摄影机和推机员需要与群演密切配合,让队伍行进与镜头运动始终流畅如一。
刚才那一次拍摄,就在这里出现了瑕疵,摄影机与群演十字交叉的时候卡了一下。
再往前的开阔地,需要吴军与中箭、射弩、落坑的几个群演默契走位,让围绕着吴军运动的镜头,不早不晚地“抢”到相应的瞬间。
陈一鸣在设计这个片段的时候,借鉴了前世成龙大哥打群架的经验。
成龙的打戏镜头里,永远不会有站着不动的群演,哪怕是一对三一对四的群殴场面,也会通过运镜和走位给观众带去“每个人都在忙活”的沉浸感。
具体到这场戏,吴军脚下不停一直前冲,但是镜头并非始终保持一个角度不变,而是环绕着吴军做半圆周运动。
第一个群演中箭扑倒时,吴军要带动镜头做出一个指示性的运镜变化,给后期剪辑时插入特写埋下伏笔,同时也为镜头移动至下一个特写军士做出铺垫。
以此类推,接下来是第二个群演下蹲举弩,再是第三个群演落入陷坑。
“出事”的军士像是接力赛一样,此起彼伏地出现在取景框内,“护送”着吴军一路冲到营门跟前。
这样,镜头下只是五六个群演“中招”,却可以在观众心目中模拟出成百上千人顶着伤亡大举进攻的壮阔场景。
每一个有特写的群演,其作出动作的位置都是固定的,只要到达指定的位置,作出规定的动作即可。
真正经受走位精准度考验的,是吴军。
他的步速和微动作必须卡得严丝合缝,这样才能引导摄影机在恰当的时机抓到恰当的群演。
刚才那一次拍摄,吴军与推机员有过两次轻微的碰撞,该取的景是取到了,但是精准方面还是有些欠缺。
至于刀劈营门和高呼酣战的镜头,对于吴军这个老戏骨来说毫无困难。
半个小时之后,场景复原,吴军没有立刻示意开拍,而是拉上特写群演和摄影组,在拒马之后的区域又走了两遍。
确认无误之后,罗宝河封烟,第二次拍摄开始。
这次刚一开始就出了错,不过不是群演的问题,而是推机员的问题,黑灯瞎火地脚下拌蒜,镜头运动没到位。
咔掉重来,第三次拍摄群演又出了错,横纵队列变换时两组人撞到了一块儿。
第四次,又是群演走位出错,其他路径上的群演走到了陷坑路径上,不该掉坑的掉坑了,该掉坑的无坑可掉了。
第五次,过拒马区时有个群演不小心,踩到了趴在地上的群演,诈尸了。
陈一鸣叫停拍摄,招呼大家伙儿回到营地里吃宵夜。
这批群演都是当地人,不是横城的熟练工,连续出错之后身体僵硬心态崩溃都是难免的,所以必须停下来修整。
将近11点半,众人重新来到营地外围,进行当晚的最后一次拍摄。
吃饱喝足之后,群演们放松了很多,效果立竿见影。
第六次拍摄总算是顺顺当当地走完了一次全流程,王威喊“咔”的时候,群演们甚至原地欢呼起来。
好吧,他们到底是外行人,不知道“咔”不是“过”,这条只是马马虎虎能当个备份素材来用,距离达到陈一鸣心目中的标准,还远得很。
陈一鸣站起身来到营门处,两侧的火把映照出门前吴军的影子,可以清晰地看见,后者脸上的苦笑。
陈一鸣同样摇头不已,此时他不由得有些后悔,不该为了图省事在当地招群演,至少那几个大特,完全应该找专业演员。
二合一
第216章 抬轿 八卦
返回驻地之后,陈一鸣没有休息,而是拉上吴军与所有幕后主管,对着样片开会讨论。
“各位,咱们原本的计划,是拍摄一段长镜头打底,然后用特写镜头穿插。
今晚实拍的状况大家也都看到了,长镜头全程顺下来难度很大,瑕疵很难避免。
你们有什么看法?。”
齐郁第一个发言,“我建议更换演员,几个关键位置容易犯错的群演,找专业演员顶上。”
林萧摇头反对,“走位排练一个多星期,现在换人,之前的排练岂不是白费力气?再说了,就算是换上专业演员,难道就不用花时间排练吗?”
崔放也不赞同,“这批群演的敬业态度都没得说,他们又不是行内人,冷不丁被换掉,肯定会影响其他群演的热情,之后马战戏还要用他们挑大梁呢。”
王威则换了一个思路,“是不是可以考虑放弃中景的一镜到底,先把分镜稿上的特写镜头拍掉,然后再拍特写前后的中景镜头。”
很简单的道理,单个镜头时长缩短,可以极大地降低拍摄难度,至少复位重拍不会那么麻烦。
不过陈一鸣还是否决了这个建议。
“不能以损失质感为代价追求进度,吴老师可以保证前后情绪连贯,群演肯定做不到。
更别说拆碎了拍会给置景组造成过重的负担,穿帮的风险完全不可控。
现有的拍摄方案,是剧组上下花费了无数时间和精力试验得出的最佳选择,不能贸然修改。”
换演员不行,改方案也不行,一时间众人都没了主意。
良久,吴军开口打破了会议室内的沉默。
“明天,哦不对,是今天晚上再试一试吧,我觉得群演兄弟们士气挺高的,多拍几次总能挑出一次对上点儿的。
如果还是有瑕疵,再设计特写补救也不迟。”
陈一鸣看向吴军,不好意思道,“吴老师,那样等于是给您增加额外的任务,哪有让主演给群演兜底的道理。”
吴军无所谓地摆摆手,“啥主演不主演的,把戏拍好最重要。”
陈一鸣听完,也下定了决心,“既然如此,就按照原定计划再拍一晚,大家赶快回去休息吧。”
中午时分陈一鸣睡醒起身来到食堂,却见到了久未会面的大壮。
整个十月份,大壮都泡在唐城工地上。
按照制片表,坞堡、长安城门、大明宫、坊市以及酒肆,电影所需要的四个主要景区,最迟需要在明年5月前全部完工,施工进度十分紧张。
既然大壮离了监工任务跑来皇城镇,肯定是有大事。
大壮唏哩呼噜喝完一碗白米粥,然后才有嘴说话,“一鸣,祥瑞的那部电影已经谈下来了,批片引进,目前正在走审核,预计最快年底可以上映。”
陈一鸣眉头一挑,“这档期不合适吧,一部惊悚片在贺岁档抢饭吃?”
大壮脸上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谁让今年贺岁档的片子不给力呢。”
他掰着手指列举道,“孙旺泉的抗战片,许可的武侠片,12月和明年1月排的上号的就这两部电影,那可是二十亿打底的盘子,《超感》完全可以挤进去分一杯羹。
也不用多,票房过亿咱们就是大赚,毕竟是走批片,国内票房不用跟虎门那边分成。”
陈一鸣寻思了一下,还真是这个道理。
贺岁档连上元旦档,单是莉莉那张脸也能凑出过亿票房,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就这事儿打个电话不就好了,也值当你大老远跑过来?”
大壮放低音量说道,“祥瑞的事情只是顺带的,我要跟你说的,是金鸡奖的事情。”
陈一鸣有些莫名其妙,“这有啥好说的,《1951》5个提名,不是挺给面子吗?”
本时空金鸡奖依旧是华国内地电影领域的最高奖项,依旧是两年一届的奇葩赛制,因此去年上映的《1951》,也在今年金鸡奖的评选范围之内。
10月初金鸡奖公布了提名名单,《1951》获得了最佳影片、导演、男配、剧本、摄影五项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