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利索点,实拍的时候可以少受点苦。
我可有言在先,马要真骑,架要真打,你的特写又多,要有掉下马的心理准备哦。”
郁南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这算什么,好歹这部电影没有什么爆炸戏,当初在横城拍抗日神剧才叫真糟心,那可是炸药绑我身上真炸。”
第211章 爱做梦 孩子气
王威一溜小跑过来,“陈导,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陈一鸣扭头看向郁南,“其实我本来打算明天叫你过来的,近距离看看你的少女时期,找找长大之后的感觉。”
郁南笑着起身,“这也是我今天过来的目的,咱们想到一起去啦。”
两人并肩走进树林深处,此刻天边刚有一丝日出前的微光,帷幕内被大小灯具照得宛如白昼,倒是显得比外面更加亮堂。
帷幕内布设的灯具一共有二十几组,越是瓦数大的灯,预热的时间越长,因此灯光组凌晨抵达之后,已经忙活了五个多钟头。
王老爷子半宿没睡依然中气十足,陈一鸣过去时,他正扯着嗓子,指挥树上的徒弟调整顶灯的角度。
“左边高一点,左不是右,你个糊涂蛋,每次打光图都看反。好了,滚下来。”
陈一鸣笑着打岔,“王老爷,好了没有?”
王礼荥没理他,而是越过陈一鸣看向他身后,“丫头!过来站一下。”
张子风扶着头上的草圈,快步走过来,轻车熟路地往树后一站,然后头一侧露出大半张脸。
老爷子拿着光表比划了两下,又扭头看了看头侧的“人造太阳”,呼出一口气说道,“妥了!”
王礼荥朝陈一鸣点了点头,退出帷幕走向树林边缘的休息区。
陈一鸣也不见怪,而是把张子风从树后叫出来,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装扮。
对比之前试拍时的造型,现在的小木兰多了两个变化。
其一是发型做了一点调整,发髻更加调皮稚气,两侧的鬓角拉长了一点。
其二是脖子上的汗巾,从直接绑在脖子上,变成蒙在下巴上。
检查过后,陈一鸣点了点头,看向身边的郁南问道,“感觉怎么样,的少女时代。”
郁南答道,“跟人物小传里的形象有些出入,我得再琢磨琢磨。”
随后她问张子风,“子风,你觉得现在的木兰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子风看了陈一鸣一眼,后者微笑点头,于是她才回答,“郁老师,我认为小木兰是个年少不知愁、天真爱做梦的孩子。
她喜欢好玩新奇的事情,因为父亲传授的武艺与兵法,让她在同龄孩子里很有威望,所以她还有天不怕地不怕的一面。
不是出于自大盲目的冒然犯险,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自信。”
郁南摇头说道,“你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下一次换我出场,是个唧唧复唧唧的农家织女,这弯儿拐得可是够大的。”
陈一鸣冲她比出一根大拇指,“凭你的演技,区区S形弯道肯定轻松驾驭。”
示意张子风就位,陈一鸣转身亲自检查了摄影机位,实地走了一遍两个演员的走位,最后又跟陶奕西交流了几句。
跟在他身后的王威再次发声提醒,“陈导,时间差不多了。”
陈一鸣回到监视器前,朝王威做了一个手势,后者拿起电喇叭喊道,“各部门注意,自检,回报,清场。”
逐一确认之后,罗宝河封烟,王威打板,陈一鸣一声令下,“开始!”
树林外的陶奕西莲步轻移,身影渐渐隐入白色的雾气当中,又渐渐在监视器内现身。
“咔!小陶回位,再来一次。”
跟陶奕西的表演无关,单纯是雾气太浓削弱了大特写的表现力。
第二遍雾气还是有点浓,不过陈一鸣没出声,直到张子风说出台词叫停陶奕西。
“咔!小陶过来。”
陶奕西提着裙子跑过来,陈一鸣对她说道,“故作镇定不等于真镇定,记住,戏中的角色只是在模仿女性长辈的样子。
想想看,你刚逃开一场危险的追逐,护卫与侍女都不在身边,一个人走进雾气弥漫的树林,你端给谁看?
礼仪和表情只是出于日常生活中的习惯,不等于此时你的内心不惶恐,不害怕。
这个时候突然听到陌生的声音,你该是什么样的表现?给我几个细节,让观众注意到角色的心态变化。
不用担心崩人设,尽可以大胆一点,你扮演的是一个小女孩,反应上不存在标准答案。”
小姑娘仰着头认真听讲,眼神却是逐渐失焦,显然已经在思考接下来该如何表演。
不愧是演过多部名著改编作品的“小戏骨”,年纪虽小,专业素养已经很不赖了。
“导演我明白了,给我十分钟。”
陈一鸣笑着点头,旁边的王威举起喇叭喊道,“十分钟休息。”
第三次拍摄,陶奕西的表演有了一些变化,小大人的气质已经有了自内而外的境界。
其实这也是陈一鸣选择从央视少儿艺术团选角的主要原因,那批翻拍名著的小演员,自入行起接受的就是以小演大的训练。
他们长大之后,这套演法可能会给他们带去一定的局限性,导致表演过于戏曲化,不够现实和自然。
但是现阶段由他们塑造年少老成、或是年少故作老成的角色,绝对是本色中的本色,毫无违和感。
陈一鸣要做的,反而是启发陶奕西稍稍跳出人设框架,表现出一点点身体自带的“孩子气”。
第二次把陶奕西叫过来,陈一鸣说道,“小陶,身体一僵的细节设计得很不错,你已经把握住了这个角色的精髓。
我想你在准备人物小传的时候,应该参考了很多史书中的内容,这很好,说明你是一个认真勤奋的好演员。
不过单就这场戏而言,你的想法有些多了,你所扮演的小武,只是人物的一个侧面。
或者说,这部电影里,不管是小武还是大武,都只是历史原型的一个微小片段。
如果用冰山来形容,这个角色只是冰山露出水面的那一小块,你所扮演的小武,更是水面那一小块中的一个小尖尖。
临危不乱,内心深沉,这个人设很符合历史,也符合观众的认知,但不符合这场戏里的小武。
她是一个刚刚失去父亲的孩子,此时又是心神不定的时候,所以你得平衡一下失控与受控的比重。
我希望失控可以再激烈一些,之后的重新受控与最开始的主动控制之间,可以多一点差异化。
这次给你多一点时间思考,一刻钟之后再来一次。”
小姑娘听得两眼冒蚊香,似懂非懂地走向休息区。
郁南皱着眉头问道,“陈导,你这个演技启发是不是太形而上了,小陶能听懂吗?”
陈一鸣回答,“我这提示已经十分具体了好不好,控制、失控、再控制,三段式的表演逻辑一清二楚。
放心吧,小陶可是少儿艺术团的女一号,更复杂的人物都演过不少,这场戏完全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
第212章 三段式 谜语人
8点5分,光源复位,再次封烟,第四次拍摄开始。
陶奕西看来是没能完全领会陈一鸣的意思,倒是把三段式归纳得不错。
一僵、尖叫、扭头、重回镇定,整套演下来逻辑链路很清晰,可惜观感上几乎无法掩盖内含的刻意与割裂。
陈一鸣不再喊小陶,而是直接示意王威,再来一条。
这不是让陶奕西自己领悟的意思,而是暗示她路子没错,接下来需要的是熟能生巧。
幸好陶奕西对陈一鸣的这种CPU是比较熟悉的,因为艺术团里的表演老师也正是这样教的,演错了就叫停纠正,不叫停就说明演对了。
这个镜头并不长,场景复位也容易,因此一条一条拍起来速度飞快。
王威在场记板上擦写到12的时候,陈一鸣终于喊了“过!”
陶奕西直接瘫在了地上,对接两个小演员的制片助理赶紧冲过去,给小姑娘裹上大衣搀到休息区,热水香蕉巧克力挨个喂下去。
端着身架走路远比观众想象的要耗费体力,更何况陶奕西还是一个7岁的小孩子。
当然了,秒瘫也有心理压力一朝释放的因素。
演员在片场不断被喊咔,是一种极大的心理煎熬,唯有天生强心脏或是片场老油条才能无动于衷,很显然小陶哪一种都不是。
场地中央,齐郁、崔放、林萧还有王礼荥,分工默契有条不紊地指挥助手们调整机位和灯造,外围的罗宝河准备下一轮封烟。
陈一鸣在监视器上逐帧检查通过的素材,郁南边看边叹,“小姑娘累够呛,你也真够铁石心肠的。”
陈一鸣乐出声来,头也不回地说道,“你这是在物伤其类吧,这还只是走走路,回头你可是要骑马打仗的,是不是很怕我也让一遍遍地重来?”
郁南撇了撇嘴说道,“你们导演都是些什么成色,我见识得多了,就没有把演员当人看的,哪个导演不把演员往死里折腾啊。
当初拍蒋帅的文艺片,大冬天洗冷水澡,还让我不能打哆嗦。”
陈一鸣想了想,确实是蒋胖子能干出来的事,他有了些兴趣,“所以你最后是怎么让蒋导喊过的?”
郁南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惆怅的味道,“整整洗了一天,最后一遍是唱着歌跳着舞洗完的,总算是没有打哆嗦,换成去医院打点滴了。”
陈一鸣笑着安慰她,“放心吧,《木兰》是商业电影,不像蒋导那里过不过纯看感觉,在我这里做题不需要使用排除法。”
9点钟换成张子风受折磨了,这场戏比起陶奕西要简单的多,只需要先露个头,定格之后再做个表情。
然而实际拍摄时,条数远远超出之前那一镜,从9点拍到11点收工,整整拍了两个小时,陈一鸣还是没喊过。
怼脸的大特写,味道上稍有不对,前后情绪立马就衔接不上,陈一鸣不得不精益求精。
偏偏这场戏给张子风预留的发挥空间,又实在是过于狭窄,只有一个探头动作,加上一次表情变化。
别看张子风只有10岁,但是演艺生涯比陈一鸣的出道时间还长,妹子5岁就开始拍广告接电视剧了。
9岁那年进入《大地震》剧组,王小刚亲自出马调教演技,高光时刻是黑灰糊脸只露侧颜的哭戏,不夸张地说,电影上映之后直接就是此世代“童星第一”的气势。
有消息说年底的金马奖和金乌奖,张子风很大概率会以10岁的年龄拿下最佳女配。
因此,张子风虽然没有上过表演学校,但是单论接受的演技训练,比起普通的表演专业本科生只多不少。
小姑娘很有志气,陈一鸣不喊过,她就一直演,把预先准备的表演作业一套套地搬出来展示。
等到压箱底的东西都掏干净之后,小姑娘开始有些底气不足,但还是能够发挥临场应变的能力,“拼凑”着给出干货。
当然,这时候探头+表情的1+1就不太能等于2了,因为搜肠刮肚地展示不同的演法,其前后表演逻辑已经有些对不上了。
能硬顶着演足两个小时,一直到收工张子风都没有掉眼泪,陈一鸣暗地里都要佩服小姑娘的韧性和毅力。
要知道这场戏的时长,比陶奕西的第一镜更短,场景复原更迅捷,如果不需要补妆,两条之间的间隔只有两三分钟。
张子风听到“开始”立刻开演毫不拖延,频繁被咔也不抱怨,职业态度没得说。
主创人员里,林萧和王礼荥知道陈一鸣自有用意,因此安之若素。
本就擅长拍摄人物特写的齐郁标准很高,换位思考,他是导演也不会喊过。
第二摄影指导崔放在这场戏里只是客串的苦力助手,更不会贸然插话。
看热闹的郁南别说一个镜头拍两个小时,两天两礼拜都拍过,她的同情阈值直接高到天上。
因此真正对陈一鸣有意见的,其实是化妆师毛卫平和新进组的制片助理。
张子风演得精疲力尽,上了化妆车之后直接瘫在座位上,这时候才感受到心底涌到嗓子眼的委屈,想到自己可以流眼泪哭鼻子。
然后这一哭就停不下来了,又是咳嗽打嗝又是喷鼻涕泡泡,慌得小助理又是拍背又是摩擦胸口,生怕小姑娘哭出个好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