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导演要谢罪 第130节

  一个是无法体现你的价值,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完。

  我爸提醒过我,除了那种专门帮导演走账的财务型公司,任何影视公司都不能只靠一两个创作者活着。

  不止是你的贡献无法体现,今后铂爵势必要引入更多主创人员,在你的带领下开更多项目,他们的贡献如何衡量、如何变现,同样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一鸣,别忘了你还是公司的创作总监,除了你自己直接上手的项目,以后肯定也要作为制片或监制来间接操盘项目,这些项目的进入与撤出,同样与公司架构息息相关。

  这方面业内其实有现成的经验,就是工作室制。如果你不反对,我打算马上着手筹备一鸣工作室,回头咱们商量一个股份折算比例就行。

  由此我越想越深,这些天却越想越混乱。

  一鸣你说,咱们公司,或者再大一点,华国电影产业,将来会往哪个方向走呢?

  我认同你对华国电影行业坚定看好的信心,但是好也分怎么个好法。

  比如过去几年大导演们都在拍大片,大投资大场面,结果口号喊得山响,捅破天花板的却是1亿成本的《1951》。

  另外一条路子,拍定制化的冲奖片卖版权,眼看着也越走越窄。

  现在我就特别困惑,未来几年铂爵到底应该怎么办?

  我爸给我的建议是,如果咱们两个能就这个问题达成一致,那么就按照统一后的想法来。

  如果无法达成一致,就按照风险最小的路子走,严控公司规模,就当铂爵是给你一个人服务的经纪公司。

  刚才我跟老唐就在讨论这个问题,因为他忙完了《1951》不想闲下来,跟我申请组建发行团队接外活,老贾对此举双手赞成,因为他的网宣团队同样闲得蛋疼。

  扩招很容易,但是业务得跟上,否则就等于人浮于事。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我拿不准扩展业务的方向。”

  随着大壮的讲述,陈一鸣也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因为大壮的困惑,让他回忆起了前世2010之后的十几年里,华国那堪称魔幻的电影发展史。

  《阿凡达》横扫全球之后,华国电影人已经跟国足的名声差逑不多了,连他们自己,都已经对追赶好莱坞感到绝望。

  但是院线和影院老板们并不绝望,反而在大干快上。

  因为《阿凡达》让电影票的价格一举破百,华国电影市场其实是在翻倍膨胀的。

  于是就有了两年后《泰》这部小成本喜剧片的逆袭奇迹,让华国电影人意识到,在特效大片这条路线之外,还有本土喜剧这根救命稻草。

  站在历史下游回看《战狼2》上映之前的那几年,是极具喜感的。

  因为那段时间坚持技术追赶的,是一直被嘲讽底蕴不够、格局不大的香港电影人。

  而内地导演们,都在拍喜剧片、青春片和小妞电影以小博大。

  看看年度前十的榜单就知道,抱着传统文化IP拍特效大片的,都是香港团队。

  源于“西游”IP的《大闹天宫》、《降魔》、《伏妖》、《三打白骨精》,源于“聊斋”IP的两部《捉妖记》,源于“狄仁杰”IP的徐克宇宙。

  同期榜单上的内地电影,是《致青春》、《小时代》、《BJ遇上西雅图》、《心花路放》、《分手大师》、《夏洛特烦恼》。

  唯二的例外,一个是《大圣归来》,这是一部动画片;一个是《寻龙诀》,导演523拍过《画皮2》,算是内地搞特效魔幻大片的遗珠。

  2016年贺岁档,国师力作、中美合拍的《长城》拿下9亿票房,却大赔了7000多万美元,给国产特效大片彻底盖上了棺材板。

  2017年的《战狼2》无疑是一部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国产电影,它把国内单片票房直接拉到了56亿的高位,给过去十年的影院大建,做了一次非常直观的汇报演出。

  这是继《阿凡达》之后,华国第二波深度观众拓展。

  这一次,银幕数和座位数已经足以承载最大的人流,票价经过连续几年的互联网烧钱票补被打到最低,更重要的是居民收入有了大幅增长。

  这才是《战狼2》票房爆发的真相。

  被《战狼2》激发出的庞大观影需求,给国产电影的初级“类型化”提供了契机。

  从此之后,《唐人街探案》开创了悬疑题材,《红海行动》开创了战争题材,《我不是药神》开创了现实题材,《流浪地球》开创了科幻题材。

  没有《战狼2》,这些类型片注定小众,跻身票房前十想也不要想。

  到陈一鸣穿越前,华国已经成为世界第一票仓,官方甚至敲锣打鼓地折腾起了“工业化”。

  一个文化产业,居然要搞“工业化”!

  陈一鸣不能确定“工业化”能不能成,他能确定的是,“类型化”肯定还没成。

  因为《流浪地球》过去好几年,科幻片还是只有郭帆能拍,《红海行动》过去好几年,战争片似乎依旧只能指望林超贤。

  一个类型需要绑定一个导演,换个人来就玩儿不转,如此作坊习气,也不知道谁给的勇气大谈特谈“工业化”。

第164章 泥石流 类型片

  陈一鸣从回忆里醒过神来,侧头一看,正对上两只有神的眼睛。

  大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改了姿势,身体从沙发扶手上拧着探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看到陈一鸣有了回应,大壮兴奋地问道,“想明白了?咱们怎么搞?”

  陈一鸣一手推开眼前的大脸,“搞屁搞!我说你就信啊?你董事长我董事长?”

  大壮舔着脸笑道,“一鸣,你不知道圈子里现在都怎么传,可邪乎了。

  先摘金棕榈大奖,后爆三千万首订,都是闻所未闻的招式,现在你如果对外说要拍个10亿投资的大片,我觉得都有人敢应。

  去年那篇《魔都晚报》的采访最近也被挖出来了,你在里头预测国产喜剧是下一个风口,你知道近期有多少喜剧片立项吗?

  你说,我信!”

  陈一鸣想了想说道,“我觉得吧,做公司首先要遵循的,不是行业风向,而是行业规律。

  既然你说了,铂爵现在是一家电影公司,那么咱们就得搞搞清楚,电影行业的规律是什么。”

  陈一鸣起身到办公桌上拿来纸笔,在纸上边画边说。

  “好莱坞已经把商业电影的路径展示得很清晰了,其实很简单。

  一是观众,就是市场上有多少需求,这是行业的上限。

  当前阶段,这个上限我们通过《1951》已经摸得很透彻了,单部影片的极限数据,就是3000万观影人次,9亿票房。

  显然,这是无法复制的,只能作为我们今后决策的背景。

  我们真正可以参考的,是去年52亿的全年总票房,平均一下就是单周1亿的大盘。

  根据目前院线的行业惯例,新片平均上映时间6周,次周票房跌幅40%,首周排片不高于35%,每周平均跌幅7%。

  按此计算,可以得出在上座率不低于均线的情况下,单部电影的基准票房在7000万左右,对应24万观影人次。

  也就是说,立项之初能够得出24万观影人次的预估,才算是一个合格的项目,有启动运作的资格。

  而且,这个24万只是基准线,影院在扩建,观众在增长,明年这条基准线一定会继续上浮,也许是26万,甚至是30万。

  我想,今后我们选择合作的导演,第一个要求,就是对方必须认同这个数学逻辑,绝不能是张口艺术闭口明星、只会打空空导弹的意识流。”

  大壮盯着白纸上的一行行算式,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他从来没想过,搞艺术的导演,立项之初居然要先盘算能卖掉多少张电影票。

  传统认知中,这不该是宣发负责的工作吗?

  这种搞法,哪个导演能服气?

  想了半天都想不通,他抬头看向陈一鸣,后者老神在在,正在滋溜滋溜喝茶。

  “柱爷你接着说,第一是观众,第二呢?”

  陈一鸣放下茶杯,拿起笔继续在纸上划拉。

  “第二当然就是投资,上限设在多少,保底设在多少,止损线又是多少。

  确定了项目目标之后,这几条线都可以倒推出来。

  7000万的片均票房,也就是2000万的片均收入。

  扣除各种税费和边际利息,我们可以把投资上限设在1500万,只要确保总投资在这个额度以下,就可以大幅降低亏损几率。

  1500万减去30%的预留宣发资金,则是保底线,1000万。

  华国导演很少有商业思维,超支简直是家常便饭,因此我们还要在投资上限之上,再设置一条止损线。

  这条线的意义,不是约束导演,而是约束你我。

  假设超支比例设为25%,那就意味着当项目支出可预见地将突破1900万时,我们就要强行插手介入。

  我们当然尊重导演,但我们更尊重投资,这也是商业电影的运作规律。

  你看,我又给合作导演加了一条紧箍咒,显得很不友好。

  然而这是一家初创电影公司所必须恪守的,包括我这个创作总监。”

  大壮盯着白纸上的数字看了又看想了又想,实在忍不住问道,“一鸣,我不懂电影,但是却有一种感觉,这样子搞电影过于条条框框,根本就不像在搞艺术啊!”

  陈一鸣哈哈一笑,“你说对了,商业电影本来就不是艺术品,商业导演也不是艺术家,我们就是卖手艺的工匠。

  我之前跟你们提过,华国当前的电影圈子就谈不上是个产业,因为根本列不出几个成熟的类型片,也从未培养出对应某个类型片的观众基本盘。

  现在内地的导演,除了王小刚的贫嘴喜剧,就没有其他类型片导演了。

  结果现在王小刚也不满足于商业成就,一头扎进大片领域探索艺术去了。

  你可以研究一下好莱坞二线公司虎门影业的发迹史,就能明白深耕类型片对于铂爵这样的中等制作公司有多重要。

  对于铂爵来说,业绩只是锦上添花,风险才是存亡关键。

  看看好莱坞历史上,一次大投资的失手,坑死了多少历史辉煌的老牌公司。”

  大壮不再反驳,想了想之后又问,“还有第三吗?”

  陈一鸣点头道,“当然,第三就涉及到规律之外的风向了,不过这是我的推断,事先说好可不保准哦!”

  大壮一听推断反倒高兴起来,“你的推断肯定准,快说快说。”

  陈一鸣无奈摇头,对底层规律不以为然,对铁口直断深信不疑,也许这就是人性吧。

  “类似的话其实我之前都有提过,今后几年,有两个行业会深度介入铂爵的业务领域。

  其一是超大型地产公司,你可以关注一下那些发力城市综合体的地产集团,院线影院二合一模式一定由他们引领,渡过快速扩张期之后,还会继续介入到制作和发行环节。

  其二是互联网巨头,他们的扩张欲望比地产公司更强,因为他们的业绩压力更大,所以在完成下游分割之后,也会竞相往上游卷。

  你可以推测一下,这两股大金主都挤到圈子里玩儿电影,会给行业带来什么变化?”

  大壮开始挤眉弄眼地长考,考了好半天才叹气说道,“前者会大建高端影院,我估摸着票价要涨,后者会烧钱拉新用户,所以票价会跌。

  这一个涨一个跌,最后是涨还是跌,我也拿不准了。”

  陈一鸣笑道,“为什么不能是又涨又跌呢?票价翻倍涨到五十,票补翻倍补到四十,看电影只要九块九,你就说爽不爽吧。”

  大壮嘴巴直接合不拢了,听起来匪夷所思,可是想想微博的操作,似乎又不是不可能。

  陈一鸣继续解释,“这就是一颗裹着糖衣的迷幻药,而且还是上下游两头忽悠。

  观众养成观影习惯之后,互联网巨头也划片完毕了,到时候票价往回一涨,想怎么收割就怎么收割。

  片方也一样,当订票平台深度影响院线排片之后,咔嚓一下断掉票补,片方再想要排片就只能甘为案板上的猪,由着两大金主予取予求。

  别觉得我危言耸听,想想过去地产商和游戏公司都是怎么玩儿的,这两个行业可是出了名的羊毛出在羊身上。”

  大壮有些急了,“一鸣,你说的这哪是风向,明明是泥石流啊,别说乘风起飞了,怕不是直接被卷到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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