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托尼率领其他8位评委上台,逐个自我介绍之后,托尼接过话筒开始吟唱。
明明说的是不列颠话,口音强调却极其怪异,陈一鸣的大学六级水平完全HOLD不住,结果还是一句话也听不明白。
接近9点,评审团9人下台落座,头顶的灯光熄灭,终于到了放映环节。
陈一鸣安下心来,总算可以补一觉了。
让一个导演反复看他自己拍的电影,好比让一个作家反复读他自己写的小说,绝对是一种酷刑。
从电影精剪开始,每次重看,陈一鸣都能找出不满意的新问题,令他一次又一次地陷入一种悔恨交织的负面情绪中。
就好像吵架吵完了,才在脑海里找到更犀利的反击台词,偏偏又没有机会施展,那感觉别提多憋闷了。
所以《1951》的几次试映,陈一鸣都拿来补眠了,贯穿全片或大或小的炮击声完全不会影响到他,他早习惯了。
可惜这一套应对在戛纳没用了,放映厅黑下来之后,陈一鸣刚把两臂揣起脑袋低下,就被一阵热烈的掌声惊起。
他条件反射地一抬头,大荧幕上不过是戛纳电影节的LOGO而已,这有什么可鼓掌的?
3秒钟之后LOGO结束,荧幕上打出魔影集团的LOGO,放映厅里又是一阵掌声。
接下来,一个LOGO一轮掌声,不偏不倚童叟无欺。
陈一鸣这才反应过来,应该是电影节的惯例,用掌声向电影出品方致敬。
而且陈一鸣已经分辨出来,每轮鼓掌都是有气氛组牵头的,跟华国春晚现场的领掌员差不多。
按理说这是一个很好的传统,可惜这回遇到了不按常理出牌的《1951》。
金盾影业的LOGO过去之后,大荧幕上出现了那只特效制作的松鼠,气氛组想当然地以为这又是一个公司LOGO,于是掌声再起。
掌声随着松鼠的运动一直持续,嘉宾们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这家公司LOGO展示的时间是不是太长了点,怎么还不结束?
气氛组们硬着头皮继续加大力度,直到电影里炮击声响起,远处山脚的烟都腾起来了。
这下子所有人都知道电影已经开始,掌声才稀稀拉拉地有了停歇的迹象。
下一刻,烟雾包裹着卡车呼啸而过,定格松鼠的“时间冻结”华丽登场。
卢米埃尔放映厅的银幕是超规格的,尺寸和精度显著大过华国普通的放映厅,屏幕上硕大的松鼠纤毫毕现,连惊恐的小眼神儿都非常传神地刻画出来。
尽管已经看过无数遍,陈一鸣依旧会为这个瞬间所激动,这是经他之手复现出来的“子弹时间”,虽然比起《黑客帝国》要晚上十年。
影厅内响起小声的惊呼,本已零落的掌声因为观众自发加入的掌声再次放大。
这一轮掌声时间不长,随着车门被带上的声音传来,放映厅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氛围。
陈一鸣这才再次互揣双手,靠上舒适的椅背,仰着头闭上眼睛。
昨天晚上他被大壮拉着一起开视频会议,讨论第一轮试映一直到后半夜,放映厅的灯一关,积累的困意立刻上涌。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他再一次回到了久违的横城片场,坐在导演椅上看似盯着监视器,其实是在神游四海。
原来是这部戏啊,还真挺怀念的。
监视器里,一男一女正在对着说台词,你一句我一句流利无比,显然这场戏已经对了不止一遍了。
再听台词的内容,一个说你我父亲互为政敌在一起不会有幸福,前番鸳盟就此作罢,一个答爹是爹儿是儿,你这样做对我不公平。
一个泪水涟涟,一个嘶吼连连,简直是听者伤心见者落泪。
不过再细看两人的装扮,一个丫鬟一个家丁,跟台词完全不是一挂的。
“哗!”陈一鸣一个激灵醒过神来,刚想问副导正主今天还来不来,不来就赶紧下一场。
结果他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正被罩在一束追光灯下,身边的保罗正拉着他的胳膊想把他拽起来。
陈一鸣顺势起身,茫然扫视了一下四周,远处影影绰绰看不真切,近处则是一些老外,一边鼓着掌一边看着他笑。
再扭头看向大荧幕,上面正在一行一行地刷演职员表。
掌声越来越热烈,陈一鸣终于从梦境中彻底醒来,本能地跟着保罗的节奏,向身后掌声的来源鞠躬致谢。
每当掌声有式微凌乱的迹象,就有人又吹口哨又呐喊地再次掀起一波喝彩,带动着掌声继续下去。
陈一鸣心说气氛组的这些哥们儿真卖力气,出场费肯定不低吧。
字幕刷完,灯光亮起,陈一鸣想来该结束了,于是就转过身打算坐下来。
后面还有发布会和媒体采访,那才是真正的大考验。
没想到亮灯之后气氛组反倒更活跃了,大屏幕切到现场的直播镜头,把陈一鸣等五个主创逐一打到上面。
从桑平开始,每切到一个人,现场就是长达半分钟的掌声。
桑老爷子最矜持,脸上全程保持着一丝浅浅的微笑,对掌声的回应也只是微微躬身。
保罗最活跃,近的拥抱远的飞吻,宛如一只摇头尾巴晃的卷毛狮子狗,搭配他身上的衣服,还是一只斑点狗。
一向冷情的老段也难得地有些动容,特别是听到有人喊他“秦”的时候。
小刘同学早已陷入懵逼态,除了全方向地九十度鞠躬,完全做不出第二种反应。
最后一个被挂墙头的,自然就是导演陈一鸣,掌声和口哨声带动着嘉宾的热情连升三级,哪怕是卢米埃尔高高的穹顶,仿佛都无法将之尽数容纳。
看着大荧幕上那张熟悉的脸,陈一鸣总算找回了一些真实感,他不再是那个常驻横城打卡上下班的神剧导演了。
陈一鸣把自己此刻的心情牢牢记住,他要时刻提醒自己,这是值得他两世珍藏的初心,千万千万不能给丢了。
老亨利拿着话筒走到陈一鸣身边,在他把话筒抬到嘴边那一刻,掌声瞬间停歇。
有工作人员靠过来,把几套耳机递给陈一鸣等人,亨利等陈一鸣戴好耳机之后,才开口致辞。
“女士们,先生们,很荣幸与大家一起,见证一个非凡的创造。
在我年轻的时候,电影是我的生活,我的全部,我相信这也是在座很多人的同感。
现在我老了,电影已经不再占据社会生活的主导地位,至少不再像以前那样占据主导地位。
这个事实让我沮丧、失落,也促使我向深层次思考,如果我们不得不冒着随时都会失去一切的风险,那时候的我们该怎么生活?
反正我不敢想象,如果失去电影,我会陷入何种疯狂。
今年电影节的主题,是‘人于世间’。个人与世界,这是一个永恒而又现世、浪漫而又现实、个体而又普世的主题,值得我们一生追寻。
我很高兴地看到,《1951》对这个主题进行了一番有趣的展示与探讨,令人印象深刻。
接下来,让我们有请陈导演。
对了,最后补充一点,有生之年我应该不会失去心爱的电影,那种让我不忍想象的痛苦,希望我的后辈,也就是们,不会有那份运气品尝到。
这是一个老人的诚挚祝福!”
回应老亨利的,自然是掌声与哄笑,虽然耳机里的同传有些颠三倒四,但陈一鸣还是明白了八成意思,当即也笑着加入到鼓掌的行列。
第131章 记者 挑衅
陈一鸣从老亨利手中接过话筒,放映厅内的掌声、口哨和“CHEN、CHEN”的叫喊,让他不得不暂时放弃发言的打算,面朝四面八方不停地鞠躬答谢。
好不容易掌声暂歇,陈一鸣站直身体,再次把话筒举起。
“哗!”在领掌员的带动下,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陈一鸣不再鞠躬,而是微微点头致意。
戛纳这么多年始终坚持参赛影片必须在这里首映的规定,看来还是有道理的,人家是真的使出吃奶的劲头给电影主创抬轿子,务必让你觉得不虚此行映有所值。
陈一鸣甚至都有点怀疑,现场观众的高涨热情,有多少是真觉得《1951》还不错,有多少又是纯粹出于礼貌和客套。
何至于此啊!
起码半分钟的掌声过去,放映厅终于再次安静下来,陈一鸣尝试着把话筒举高高,举到一半略一停顿,再次环顾四周。
再未发现有领掌员捣乱,他这才把话筒真正举到面前。
“哈哈,抱歉我有点激动,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你们的热情简直让我不知所措,就像前几天我平生第一次见到8月的地中海。
感谢蒂埃里总监的认可,感谢托尼主席和各位评委的肯定,感谢今天在场的所有嘉宾给予我们的掌声,我会永远记住这个荣耀万分的时刻。
我向你们坦白,以上就是我在睡梦里嘀咕了几百遍的获奖感言。
我身边的段,《1951》的主演,同时也是我的室友,可以给我作证。
《1951》在戛纳得到了最高的礼遇,而我提前发表了获奖感言,我们两个都不会再有遗憾,这真是无比美妙的一天。
希望《1951》也可以带给们一个无比美妙的夜晚。
谢谢大家。”
陈一鸣的发言,通过略带延迟的翻译传递给放映厅里的每一个人,在笑声与掌声的交织之下,《1951》的戛纳首映正式结束。
陈一鸣一行握手告别了同排的老亨利和评审团,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从后台离开,直奔多媒体发布厅。
先是令人浑身发痒的电影节官方摄影环节,官方摄影师虽然只有一位,但是在他身前身后还围着一大坨非官方摄影师。
在这里耍大牌等于自绝于国际影坛,因此陈一鸣心底再不耐烦,也不得不一脸僵笑地尽量予以配合。
15分钟过后拍照结束,陈一鸣一行被引入发布厅,开始首映发布会环节。
这个发布会其实水得很,因为《1951》的媒体场安排在明天,在座的记者看过首映场的就没几个,又能问出什么来?
电影节官方媒体上来就是灵魂三问,《1951》讲的啥,对戛纳有何初印象,有没有信心拿奖。
果然全都在申菲帮忙准备的采访提纲里面,十年如一日地毫无变动。
接下来提问的欧洲媒体陈一鸣都分不清谁是谁,问的也比较放飞,并不是完全围绕电影,而是天马行空什么都问。
比如有个身材高大的女记者问他,为什么没有和女主角走红毯,今天红毯上的剧组,只有《1951》全员男性。
人家也没看过电影,误会了情有可原,陈一鸣只好回答,《1951》是一部战争片,里面没有女性角色。
女记者脸色大变,当即追问怎么可以没有女性角色,导演你是不是歧视女性?
这个问题不在申菲的QA上,申大姐没办法未卜先知,提前预料到会在电影发布会上遇到女拳王。
陈一鸣也知道不能草率回答,互联网是有记忆的,因为这个惹一身骚完全犯不上。
思索片刻后他答道,“我历来坚持两性平等,我的导演处女作《魔都假日》就是一部大女主电影。
至于《1951》,这个故事是有历史原型的,当时的战场环境比较极端,电影也只是选取了其中一个很短的片段,确实没有改编加入女角色的空间。”
女记者虽然打拳,至少问的还跟电影沾着边,随后提问的一个男记者更夸张,叽哩哇啦说了一大通,负责翻译的同传只给陈一鸣翻了最后一句提问。
陈一鸣听了之后,马上就理解了同传为什么偷工减料,因为该记者问的居然是,你对上个月发生在北非的冲突怎么看?
我可以不看!不是拍了一部战争片就秒变军事专家了。
幸好戛纳的新闻官反应比较快,直接咔掉了这个问题,让陈一鸣的视而不见没有显得太突兀。
后头轮到坚果记者提问,陈一鸣可以退位让贤了,因为记者更关注来自好莱坞的摄影师保罗。
高卢本地记者就比较可爱一些,老段、小刘同学、桑平都不会冷落,哪怕是尴尬的自我介绍也给了三人展示机会。
这方面陈一鸣对戛纳电影节表示高度赞赏,就是这些小细节,才更能体现出组织者的成熟度。
现场来的华国媒体也不少,第一个提问的还是陈一鸣的熟人,六公主的于蓝。
有交情就是不一样,于大主持的问题非常柔和,“陈导,我们刚才在外面的直播大屏幕上,看到放映结束后现场的气氛非常热烈,你的发言多次被掌声所打断。
我们非常想知道在直播镜头之外发生的故事,你和托尼主席有过交流吗,评委们对《1951》作何评价?”
陈一鸣简直感动,瞧瞧人家于美女,生怕实况转播遗漏了对《1951》的赞美,非要陈一鸣再自吹自擂一番。
“我知道你想要听什么,不过很遗憾,你所期待的场景并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