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她到了王媪那里,委婉地把自己的难处说了,也把家里的灾难叙了一遍。
王媪听了,陪着流了不少眼泪,最后,她爽快地说:“大姐,你开吧,你我都是命苦人,别说争不争生意的。咱寡儿孤母的,都不容易,能有口饭吃养大孩子就行。有啥不知道的,跟我说一声儿,我教给你!”
武负一听,马上眼泪又出来了,“大妹子,你真是个好人儿!”武负小酒店开业的时候,刘季领着几个小弟兄去了。这种场合他怎会不来呢?不是为了喝酒,人家一个女人领四个小孩子,就算帮个人场吧。
一见武负,刘季不禁心中一动:“这个女人好可人儿,白白的脸儿,嫩嫩的手儿,甜甜的笑里还有一种姑娘家的羞涩,完全看不出是四十岁的人儿。”
“这乡间野里真少这样的女人,多娇嫩啊!”喝酒的人堆里有人这样感叹。刘季仔细瞅着她,发现她不爱说话儿,什么都是默默的。默默地擦桌子,默默地上菜,默默地倒酒。有时候,她走到你身边了,你会全然不知。但是,你和她在一处有一种快乐感,她那种安静温顺的样子叫你舒服。这跟王媪相比,是两个类型的人儿。
说不清为什么,刘季总想帮她干点什么。有时她搬酒瓮,刘季忙叫小兄弟上前帮上一把,有时她拉装酒的车子,刘季会叫小兄弟去推一阵子。有时,酒店里人多,忙不过来,刘季也会叫他的小兄弟帮着拿拿盘子,上上莱什么的。她从不高声大气的说话,看到人帮她,她会真诚地一笑:“叫你受罪了,他叔。”声音听起来舒服极了。
时间长了,刘季亲自动手帮起忙来,只要到了武负店里,他就像变了个人儿,什么事儿都帮上一把,然后再坐下和弟兄们要酒要菜。为了能在小酒店里多呆一会儿,他有意无意拖延时间,常常和几个伙伴一坐就是半天。武负很感激他,只要他来吃饭,不给现钱也可以,记上账就行。
夏天里,武负的小儿子有一天下河洗澡,忽然滑进了深水里。一同去的几个小男孩立即叫开了:“救人呀,有人掉水里了!救人呀!”
说来也巧,此时刘季正好和三个小青年钓鱼回来途经这里。听到喊声,刘季仗着水性好,第一个跳了下去。水很深,又长着长长的水草,他自己都有点吃紧。等他把孩子从水底弄上岸,孩子已经没气儿了。
他赶紧叫一个小兄弟把旁边正在吃草的一条水牛牵来,把孩子面向下放在牛背上,一边拍打孩子的背,一边叫着:“回来吧!回来吧!你娘叫你呢!回来吧,你娘叫你呢!”
以前他看别人救落水的人就这个办法。他一边忙,心中一边想:“你可不能死呀,要么你娘可就没法儿活了!你可不能死呀,为了你娘快活过来吧!”
这一招还真有效,一会儿,孩子开始向外吐水了,腿儿乱蹬,手儿乱抓。
刘季看这样儿,这才松了一口气,让一个小兄弟替换他。站到一旁,一抹额头,唉呀,满头冷汗。
“又不是你的孩子,看你急的,大哥!”
一个小兄弟的话使他回过神来,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废话,你没听说过救人一命自己能多活十年吗?”
当孩子完全恢复正常之时,武负得知信儿跑来了。她的脸儿更白了,浑身发着抖,双唇抖动着却说不出话来,把孩子抱在怀里半天才说:“儿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呀!”声音呜咽,悲凄极了,泪珠如落雨一般滚落下来。
刘季站在旁边,鼻子发酸:“嫂子,没事儿啦!”
武负泪眼模糊地望着他,眼睛里充满了千言万语,搂着孩子,跪下来就叩下头去:“多谢他叔,你救了我儿一命。”
“这个女人给谁叩过头呀,可怜的。”
心中想着,眼睛里有点发热,刘季连忙扶起地上的娘儿俩:“回家去吧!”
没几天,刘季又被老爹骂出了门——豆子地里的草长得快把豆子盖住了,老爹老娘忙不过来,叫他去干几天,他理都不理。临走前向老爹甩下一句话:“拔草?我干那事儿?”
心里不痛快,刘季不自觉地到了武负的小酒馆里,独自一人要了酒,一碗茴香豆、一盘花生米,闷闷地喝着。到了黄昏时分,他已烂醉如泥了。
武负看他今儿来是独自一个,又是一句话没有,也不来帮她的忙,就知道他在家又和老爹不快活了。平时,刘季的小兄弟跟她说起过,她知道因为刘季游手好闲时常挨骂。她知道这小伙子对她娘儿几个挺照应,她应该帮帮他。“如果给他说上一门亲事,拴拴他的心,也许他会转变的。可谁知他想的是什么样儿的女人呢?”这样想着,忽然记起她有个远房表妹,芳龄十八,表舅给她说过,请她见着合适的人家给表妹说个婆家。
不知不觉,天渐渐黑了。看看刘季仍没醒来,她不知怎么才好。叫醒他吧,不忍心,不叫他,这大热天的,一个大小伙子在她店里睡觉,她娘儿几个都不方便,外人也会讲闲话儿。
这时,两个男孩子从私塾先生那里回来了,两个女儿也停止绣花。她弄了饭给他们吃,打发他们洗洗,侍候他们睡下了。
灯光昏黄,她忙完一切后坐下来,只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似的。她叹了口气,静静地想着过去的事情。桌子板凳都被她擦得亮亮的,在灯光下闪着幽幽的亮光。一阵凉风从门外吹进来,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蟋蟀的叫声。她的目光落在了歪坐在那里的刘季身上。忽然,她惊呆了。
只见刘季的头部上方有一缕金光在闪烁,不仅有金光,那金光还像一条龙的模样,在飞舞翻动。她一向深信命运和征兆,看到这个景象,心中暗道:“这小伙子将来定成大器。以前只听人说过人皆有气,未曾相信,今儿是亲眼见到了。难道刘季将来要成大器?我得帮帮他,不说图他将来能对我怎样,就算我在顺应天意吧。”
◎兄弟,你还没醒酒吧
正在沉思,刘季醒来了,武负端了一碗水,她轻轻送到刘季手上,刘季接过,一饮而尽。看着他渐渐清醒,她说话了:“兄弟,嫂子想给你说个媳妇儿,你说怎么样?”
刘季一直在看着她,看她默默地给自己端水,默默地站在他身边。他闻到了她身上的那股奶香,感到十分舒服,不禁想到:“若能得到这个女人该多好啊!”她听到武负这样问他,就脱口而出道:“我不想要媳妇儿,我就是喜欢你!你没看出来吗?我迷上了你了。”
武负没料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脸马上红了:“兄弟,你还没醒酒吧?叫人听到笑话咱们。”
刘季就喜欢她这个样子,一冲动,他伸手抓住了她的双手:“我头脑清清楚楚。我就喜欢你这样温顺的女人,干什么都是默默的,叫人心疼。不知觉间,他站了起来,把武负搂进了怀中。武负从来没经过这样的场景,她不知所措,慌乱挣扎。这越发激发了刘季的心劲儿。他开始狂乱亲她,搂得更紧了。
不知是长期孤单需要男人的爱抚,还是对刘季的一份欢喜,还是出于感激,武负停止了挣脱,任刘季狂热地行动。从此,他们开始了亲密的交往。
武负是个谨慎的人,她很注意分寸,给刘季的机会很少。在村里,武负一直和王媪来往。她感激王媪的大度热情,也感觉自己和她是同类人。有时候,当她忙完一天的活儿后,也去和王媪拉拉家常。唉,寡妇人家,不容易和人来往。大男人,你得避开他们,有丈夫的女人,你也会觉得比她们矮一截儿,说不到一起去。
有一天,她们说着说着,话题转到了刘季身上,王媪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大姐,我给你说件怪事儿。有好几次,刘家小三子喝多了在我那店堂里睡觉,我看见他头上冒气儿,还发光哩!你说怪不“怪?”王媪瞪着一双凤眼,拍了一下手,看着武负。
“噢?是吗?”武负眨眨眼睛,一副疑问的样子。
“我亲眼看见的。大姐,你是大户人家出身,见过世面儿,你说,这是不是好兆头?”王媪不由自主向前移了移板凳,手里的鞋底也忘了纳了。
“那是一种什么光哩?”武负沉思了一下,认真地问。
“什么光?跟太阳光一样儿。怎么啦?”王媪的眼瞪得更圆了。
“要是这样,是好兆头。刘季将来要发达哩!”武负肯定地说。
“那是为什么,大姐?”王媪的声音里充满了好奇。
“为什么?我也说不出个理儿,全凭感觉呗!”武负笑了,很温柔。
“那就好!”王媪笑了,声音很响。“大姐,咱姐妹俩对他得好一点儿,说不定将来要沾他的光哩!”
两个女人说得很开心,一直到深夜才分手。
却说秦始皇统一天下之后,并没有感到万事皆休。当他向全国上下颁布命令,称自己为“皇帝”之后的一天,他陷入了沉思:“我兼并六国,统一天下,可以说兼备了三皇之德、五帝之功。这些全天下老百姓不一定都知道。那被灭的六国也还有不少人痛恨我,我必须采取一定的措施,让臣民心中有数,从心理上承认我才行。天下只有一个皇帝,我一定要树立独一无二的权威。”当晚,他冥思苦想,翻查典籍。第二天,他当着朝臣的面庄严宣布:从今以后,皇帝出命称“制书”,下令称“诏书”,皇帝自称为“朕”,追封父亲庄襄王为太上皇。
天下一统,秦王成为天下皇帝的大事当然也传到了丰邑。刘季感到自己该寻找出人头地的机会了,找来了几个小兄弟,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如今这天下换了国君了,咱们的命运掌握在另一位龙子手里。我看哥儿几个也该找点事情干了,今天,兄弟叫你们几个来,是想叫你们自己各人为自己拿个主意,也替我想个办法。”说到这儿,刘季声音放低了一些:“你们也是知道的,我家老爷子天天不给我好脸儿,再这样下去,我是没办法再面对他老人家了。”他看了看众人,一脸的无可奈何。
“刘兄”,小个子王进说话儿了,“我看你去做点小生意吧!这两年,贩丝的生意好,听说村东的张老汉挣了不少钱,他家那几间新房就是贩丝得来的。”
“贩丝?”刘季笑了,“我是那块料吗?那需要精打细算的,我哪有那个头脑?就我这性格,挣三个钱,我得花五个。要不了多久,准会连本儿都赔进去。不行不行!”
“王进呀,你还是没摸透季哥的脾气。他那么讲义气,这做生意却要讲一个‘奸’字。你没听人说吗?无商不奸。季哥他最不适合做生意啦!”张旺听了刘季的话附和道,头摇得像拨浪鼓儿,“依我看,季哥最适合去给人家做保镖了。他人高马大,威武雄壮,豪侠仗义又会拳脚功夫,咱哥儿几个哪个是他的对手?”
“哈哈哈!”
还没等别人说话,刘季大笑起来,“旺兄弟,你太抬举我了。我是比你们有劲儿,也会那么两下子。可是,你以为当保镖就跟咱们早时闹着玩的样吗?那样的人得有真功夫,拳脚得像疾风一样利索,一个人最少能应付十个八个人才行,我那两下子打你们行,打有功夫的我是不撑摊儿。再说,要我去侍候人,听人使唤,让人对我吆三喝四的,我心里受不了。为了吃碗饭去委屈自己,我不干!”
看刘季的态度十分坚决,张旺不言语了。
“季哥,”瘦弱的李柴发话了,但有点吞吞吐吐的,不知当讲不当讲的样儿,在那儿看着刘季。
“说吧,不妨事,别那么犹犹豫豫的,像个女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