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道:“只是这神念化身法,岂能比得上你全盛时分毫?”
道无崖摇了摇头:“并不能。”
中年书生浮现出了然的神情。
“但我依然可以动用天人境。”
道无崖忽然微笑说道:“我知道您掌握了合道境,即便是我全盛时也杀不死您,但我有方法至少可以再拖您几百年……据我所知,您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吧?”
中年书生微微挑眉:“你还敢用天人境?”
道无崖抬头望天,感慨道:“无非就是被天道吞噬而已。”
中年书生眯起眼睛。
“孽徒,就不怕死么?”
“我只是怕我死后,小师弟会伤心难过。”
道无崖释然笑道:“如今此劫过后,有白夜陪在小师弟身边,我也能痛痛快快地离开了,苟延残喘这多年,有何意义?”
他双脚离地,飘在半空中。
顷刻间仿佛无穷无尽的灵力从四面八方涌来,潮水般灌注到他的体内,令他的身躯无限凝实,恍若重生。
“孽徒,不知死活啊。”
中年书生低头:“小八,离我远点。”
男孩懵懂地点头,跑到了一旁。
道无崖看着他,微微一笑。
“师尊,你还记得一千年前我们第一次相遇吗?”
中年书生轻哼一声:“为了那小子,值得吗?”
“自然值得。”
道无崖认真说道:“这问题问师妹,也是一样。”
“您比谁都清楚。”
“小师弟本可以谁都不管。”
“人间毁灭,与他何干?”
中年书生叹了口气:“是啊,本应如此。”
“秋先生。”
道无崖伸出手:“请吧。”
第34章从云
那你就去死吧。
清冷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寒冷彻骨。
冷得就像十万大山里的暴雪。
武昼躺在冰天雪地里,眼瞳里的剑意如雨滴千丝万缕的散去,却在此刻凝聚起一丝惊异,似乎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他是世上最强的半劫境,即便今日被云中君一剑击败,连自身的剑意都被斩得破灭涣散,但却并不丢人。
东洲大陆的至强们,都有一个共识。
能与云中君一战,便已经此生无憾。
至于胜负,根本没人想过。
但他的心气却不止于此。
如果能够掌握一门虚境,今日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可惜他出生的太晚了。
等到他触摸到境界的门槛,已经失去了掌握虚境的机会。
除非今日,有人死去。
天道之下,七种虚境独立于三千大道之外。
天之虚境有其二,便是合道和天人。
道之虚境也有其二,便是归一和造极。
无之虚境则有其三。
无量与无妄相对。
以力破万法,一念一花开。
最终剩下的是最神秘的无始境。
之所以最神秘,那是因为其从未在历史上出现过。
即便是最为可怕的合道境,也曾在尊上那里展现过无上天威。
但无始境没有。
一次都没有过。
因此它究竟能做到什么,也不可能有人知道。
除了白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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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说出那句你去死吧,便闭上了眼睛。
她怀里抱着她最爱的男人,似是狼狈的跪坐在地上,九条雪白的尾巴染着血,有那么一丝迷离的凄美。
倏然,有风起。
漆黑如瀑的长发,在风雪里摇曳。
一股无言的气势拔地而起。
她分明跪坐着,身影娇小纤弱。
却又仿佛能与天地并肩。
“你曾经教给我的那一剑,其实我学会了啊。”
白夜紧拥着怀里的男人,轻声说道:“其实我是半妖,是我父亲年轻时游历人间所留下的血脉,只是因为九尾天狐的血脉太强,所以才一直看不出来而已。人族的功法我也能学会的,而且还用了二百年的时间练成了缥缈剑体。”
她伸出素白的小手,探入漫天的风雪之中。
随着五指的紧握,似乎握住了一柄剑。
“你看,跟你出剑的时候是不是很像?”
白夜微微一笑,笑得很开心。
云朔在混沌之中,似乎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那是剑意,生于天地间。
不同之处在于,他握住的是虚无,是天地万物。
而她握住的是风雪。
“白夜,你想用这一剑来对抗天道吗?”
雪地里响起一道难以置信的声音。
武昼艰难地起身,剧烈地咳嗽着,眼神荒唐:“这一剑的确强大,刚才你若是对我斩出这一剑,我未必能赢你。但你男人都无法战胜的天地理法,你又怎么可能赢?”
这并不是质疑,而是陈述事实。
云中君都无法彻底战胜天道,那么旁人就更无可能。
白夜当然也明白这道理。
只是她并不理会,因为此时此刻,她眼里只有一个人。
天上天下,只有他一人。
“你死后这些年里,我一直在养一柄剑。”
白夜睁开眼睛,苍白的眼瞳里,似有千年风雪呼啸。
她举着右手,仿佛驾驭着无尽的暴风雪,那抹从极寒里诞生出的剑意纵贯天地,破开了夜色与阴云。
“我给它了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她声音微顿。
“从云。”
这是一个很有深意的名字。
千年的思念,数百年的悔恨,还有心意。
如果说这是一场告白,
那便是世上最凄美,最热烈的一次。
天道为证。
万物为引。
生命相抵。
误了那么多年以后,我终于又遇到了你,你也认出了我,此刻你就在我的怀里,那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所以,死吧。
她在心底说道。
白夜是什么样子的女子?
冷如霜雪,烈如寒风。
即便风雪会在云里融化,但她依然是天底下最强大的女子。
她从不温顺。
因此这剑意里,还有恨意。
数百年的爱与恨,铸成她最强大的一剑。
一剑过后,就是终极的胜负。
“无我无始。”
“无始无忘。”
“无忘无剑。”
白夜凝视着天空中的那只独眼,一剑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