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金伐宋,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71节

  首先被屠杀的是留守在营寨的天王军士卒与不能出战的平民。

  天王军与如林军修得营寨本来就是残次品,与其说是木栏,不如说是用木枝扎了个篱笆。

  金军甲骑皆是高头大马,甚至不用越过,直接踹营而过,手中的火把到处乱扔,不止点燃营帐,更是将聚拢在营寨中心的粮草付之一炬。

  凡是挡路者,无论男女老幼,一路斩杀践踏而过。

  “痛快!”仆散达摩抖了一下丈八钢枪,将其上不止何时扎上的三四岁孩童甩了出去,随即高声命令:“王雄矣,你率一百骑当我之左;高安仁,你率一百骑护我之右;我自率一百骑为先锋,尔等且看我破贼!”

  说罢,仆散达摩率身后一百骑,当先而行。

  王雄矣瞥了眼如同被垃圾一般被甩在道边的孩童,脸上浮起狰狞的微笑,同样举起长刀高呼:“向前!向前!跟着仆散太守,向前!”

  高安仁默不作声,却是已经血气上涌,杀心肆意。

  三百甲骑草草列阵之后,再次以势不可挡的磅礴气势冲向天王军。

  何伯求遥遥看着远方局势,冷笑着对周遭心腹说道:“既然仆散太守依约而来,我自然也不好再敷衍,举我大旗随我来!”

  说罢,何伯求亲率亲卫正面猛攻天王军,原本已经疲惫落入下风的何家庄庄户也鼓起勇气,有样学样的向前厮杀起来。

  而对于天平军来说,在这个时候莫说普通天王军士卒,就连耿京看到身后营寨燃起大火都已经慌乱难言,然而看着已经断裂的浮桥,以及依旧人嘶马鸣的东岸,耿京终于有些后悔。

  早知道不派李铁枪过河了,如果有如林军在身后列阵,枪阵整齐,长枪如林,哪里会有骑兵敢冲过来。

  但说这些都太迟了。

  “大哥,咱们该如何是好?”张安国与叶师禅距耿京不是太远,此时连忙来询问。

  耿京喘着粗气,犹豫下令:“咱们……”

  无论要做什么都来不及了,虽然在夜间路况差了些,仅仅是马失前蹄就摔死摔伤十几名金军,但甲骑全力奔驰何等迅速,三支百人甲骑队以锥形阵,抱着不留后手的决死之态,狠狠撞在了天王军的后背上。

  原本就已经畏惧惊慌的天王军当即混乱,如同被大浪扑打的沙堡般,溃散开来。

  那些的溃兵和已经被打得半死的叶师禅所部早就已经精疲力竭,天王军好歹还能一丛一丛的组织起来,而其余溃军就是彻底败散了。

  何伯求两千步卒在南,仆散达摩三百甲骑在北,近万天平军溃兵被两千多金军夹在着依山傍水的狭长地形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耿京目瞪口呆之余也彻底冷静下来,他迅速下令:“张七,叶二,咱们等不及支援了,你二人带着人往安子河里跑,安子河虽然又窄又浅,但足以挡住金贼一时片刻了,你们赶紧跑,能跑多少跑多少,跑到辛五郎身后就安全了。”

  张安国连忙点头,复又一惊:“大哥,你怎么办?”

  “俺给你们断后!”耿京抽出一人多高的长刀:“别他娘的废话了,赶紧走!”

  说罢,耿京让亲卫打起大旗,举起火把,高声呼喝自名,步行向着仆散那面大旗杀去。

  叶师禅喘着粗气,默默看着这一幕,恭敬拱手之后就带着自家将旗趟进了安子河。

  张安国血气上涌,有心想与耿京一起去拼命,可偷生之念一起,就难免有所畏惧,偏偏有耿京的命令作为遮掩,在羞惭愧疚庆幸的复杂感情驱使下,张安国还是带着自己的大旗,跟在叶师禅身后,向安子河对岸泅渡而去。

  溃散的天平军似乎在黑暗中找到了出口,有样学样的跳进了安子河。

  应该说,耿京是一个既有威望,又有担当之人,在如此混乱的夜间,像他这种人亮出旗号想要拼命,自然会聚集起许多还没有彻底丧胆之人。

  很快,耿京逆流而动的近二百人就引起了仆散达摩的注意。

  近万人的溃军狼奔豕突向四面八方,早就让这个夜晚极度混乱。

  就算仆散达摩的甲骑训练有素,却也难免会被冲击到。这不是再说溃军会将有组织的精锐甲骑淹没,而是甲骑会不可避免的分割、隔开甚至失散。

  所以,此时仆散达摩能指挥的,只有五六十骑而已,但他见到耿字大旗,立即明白耿京就在那面旗下后,立即振奋异常。

  “随我杀了耿贼,平靖山东!”

  仆散达摩几乎兴奋的叫出声,丈八钢枪左砍右砸,将拦路的溃军扫到一遍,用自己与大旗作为指挥,让金军向其聚拢,从而围杀耿京。

  无论仆散达摩还是耿京,都对自身的武力有着绝对自信,两人同时脱离了队列,一步一骑同时出手,仆散达摩将丈八钢枪作为钝器奋力劈下,耿京稳扎马步力从地起长刀上撩。

  机缘巧合之下,两名主将就这么对在了一起,试图用单挑的方式了结对方。

  “杀!”

  “呔!”

  两声怒喝后,兵刃撞击的声音震耳欲聋,竟然盖过了周遭喊杀之声。

  两人俱是手臂发麻,却又都是凶性大发。

  “好贼子!”

  “再来!”

  两杆长兵又是撞在了一起。

  这一次,耿京踉跄向后退了两步。

  原本仆散达摩还想借助坐骑来占便宜,但战马驮着这么个巨人经历冲阵厮杀后同样疲惫不堪,经历两次角力之后,竟然站立不稳,唏律律一声长嘶后,摔倒在地。

  耿京想要趁他病要他命,对方的亲卫却不要命一般冲了上来,与耿京的亲卫厮杀在了一起。

  仆散达摩从战马身下抽出被压住的腿,不由得羞怒交加,他扔下丈八钢枪,劈手夺过亲卫的长刀,一瘸一拐的再次加入战局。

  这时候,其余金军也围了上来,三面围攻之下,耿京不敢再恋战,趁着再次斩杀数名金军的当口,扭头便走。

  仆散达摩刚追了几步,就见耿京跳进了安子河,在幽暗的火光中,遍布死尸的安子河只是荡开了几朵水花,就再难找到耿京的身影了。

第134章 狼狈进退不由人

  八月十一日夜间这次夜袭在持续了三个时辰之后,交战双方的指挥系统全面失灵,局面也迅速滑向了大混战。

  原因不言自明,当燃料耗尽后,无论是金军还是天平军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中。这种与疲惫恐惧无关,纯粹是无法克服的客观条件才是最致命的。

  沂州金军的几名主将明显是有所预案,在击溃耿京的天王军,缴获了天平军大旗之后,就有序回军,集结在了辛字军营寨两里以南两个隔河对立的村子里。

  此处大约是有些渔港性质,所以人工围出了圩子,河道比较狭窄,保留完好的渔船也有十几艘,足以建立一座小浮桥了。

  沂州金军在此地养精蓄锐,收拢兵马,就等着天一亮就再次出击,先拔了东岸那打着辛字大旗的营寨,然后再追亡逐北,一口气覆灭掉天平军。

  如果辛字军想要趁着夜色逃跑,那就正中仆散达摩的下怀了。

  因为在黑夜中转移败军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辛字军、如林军加上杂七杂八的溃军,加起来近八千人,逃上一夜还能剩五百人就算辛弃疾治军严明了。

  届时沂州军连硬仗都不需要打,近两千骑兵直接追就可以了。

  金国覆灭北宋时打得最多的就是这种仗,放眼望去全是后脑勺,他们可太熟了。

  对于这一点,沂州金军上下心里明明白白。

  但已经沮丧至极的辛弃疾与李铁枪却来不及想这么多了。

  “撤军?此时哪里能撤军?你们晓不晓得,一旦此时将后背亮给金贼,会是什么下场吗?”

  浑身血污的刘淮几乎是已经失态,在充满血腥与汗臭味的大帐中呵斥出声。

  包括辛、李二将在内的十余名各军大小将领此时俱是聚集在这方大帐中,不知是疲惫还是沮丧,俱是默不作声。

  良久之后,李铁枪方才垂头丧气地说道:“俺们又不是没打过败仗,如何会不晓得呢?只不过是散开逃命,艰难求生,能活一个算一个罢了。”

  刘淮丝毫不顾他只是一个连客将都算不上的使者,厉声说道:“大铁枪,那我问你,究竟是依仗营寨坚持抵抗所能活命之人多,还是各自逃散活命之人多?”

  耶律兴哥此时终于披上了上衣,闻言冷冷说道:“自然是各自逃散活命的机会大,耿大头领和辛五郎、大铁枪他们不都是从东平府逃过来的吗?这几个头领又不缺快马,只要能狠下心来抛弃袍泽兄弟,哪里能逃不出去呢?”

  其余众人纷纷侧目看着这胡人,如何不明白耶律兴哥在出言讽刺呢?

  因为在场众将除了他之外,最底层的部下都是小兵辣子,这年头竖起招兵旗,自有吃粮人。

  说句难听的,只要核心一两百人没有丢,那么早晚能东山再起。

  但耶律兴哥不一样,他率领的是契丹部族,他所依仗的基层不只是士卒,更是部民。

  所有人都能弃底层于不顾,只有耶律兴哥不可以。

  但事实是事实,这胡儿说话也太直了,也太难听了。

  张安国干脆起身喝骂:“你这厮说谁贪生怕死?!”

  耶律兴哥一拍大腿,也面色狰狞的起身:“反正爷爷要留下守这营寨,你张老七敢留下吗?”

  张安国顿时脸色一变:“我家节度还没有寻到,恕我不奉陪了!”

  说罢,这厮竟然作势欲走。

  这就是关键了。

  理论上天平军的最高指挥官耿京直到此时也渺无音讯,应该派兵出去寻找。

  但是无论是谁,都不敢派出大股部队,就怕出现兵马出营无法约束后直接一哄而散,连带着营中的军心也崩溃的局面。

  刘淮脸色抽动了一下,他是真的不愿意表现的太过强势,但他也真的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天平军如此大的一支山东抗金势力在眼前崩溃。

  所以此时哪怕是在军官云集的大帐中,哪怕仅仅只是个使者,刘淮还是扶着刀向张安国迈出一步。

  张安国感觉如同被山中君盯上一般,浑身剧烈颤抖一下,停住了脚步,回头死死盯着刘淮,同样扶着刀戒备起来。

  眼见两人就要火并,一直低头不语的辛弃疾出手了。

  他先是劈手夺过张安国的佩刀,随后一巴掌扇在对方脸上。

  这一记势重力沉的大逼斗直接将张安国打翻在地。

  “张七,你若真的为节度着想,就应该想着在这里为节度留住一点本钱!”辛弃疾厉喝出声,目光同时扫过帐中诸将:“天王军也是可以说弃就弃的吗?你弃了天王军,哪怕找到了节度,你用什么去挡金贼甲骑?而咱们坚守在这里,只要节度到了营寨以北,他就是安全的!”

  “谁敢再言撤退,谁就是抛弃节度、抛弃全军的罪人,就得先过我辛五这一关!”

  帐中一时寂静。

  这些将领同时明白,这大青兕已经被激起了血气,若真的还要逃,那可能真免不了一场火并了。

  刘淮适时上前,与辛弃疾并肩而立,并用手指在甲胄上擦下一抹污血,抹在额头上:“诸位,我以忠义大军前军统制的身份起誓,若今日坚守营寨依然败亡,则由我先死!若大营未破,诸将却有先逃者,那我但凡活下来,无论天涯海角,必定追杀此獠!”

  天平军众将又是一凛,就连已经爬起来的张安国也捂着脸不敢再说话。

  逃回来东岸第三阵主将时白驹捂着大腿,有些狼狈的说道:“刘大郎,不是我们想要逃,也不是仅仅是我的白驹军想逃,而人人皆想逃,就算辛五郎的辛字军也好不到哪里去。就算你说服了我们这些将领,难道还能说服这近万人吗?”

  刘淮深吸一口气:“我自然是无法说服所有人,但咱们一起,可以说服那些队将、正将、都头、伙长、什长,让他们知晓这些道理,然后再由他们来约束自己的部下。”

  诸将俱是无法,终究还是舍不得辛苦编练的军队,积攒的家当,所以就各自寻找部下,试图将他们聚拢起来。

  这期间还是出了岔子,其中有一员将领叶师禅的族弟,不知道为何稀里糊涂的跑到了这里,虽然在大帐中军议时一言不发,但出帐后就想以召集部下的理由逃跑,却被辛弃疾早早看穿,并出手擒住。

  原本辛弃疾还想呵斥几句,刘淮却直接手起刀落,将那逃将的头颅剁了下来。

  “这就是逃人的下场!”

  刘淮揪着那不知是叶家老几的头颅,扭头对着其余人狞笑出声:“逃人被我捉住,则由我来杀;被金贼捉住,则由金贼来杀。既然都是死,为何不与金贼拼了?!”

  天平军众将面对着今夜已经不知道僭越几次的刘淮,此时已经彻底无言,怀着有些畏服与破罐子破摔的心情,他们尽量收拢了许多基层军官,并将他们聚集在营寨中一个小丘之旁。

  主要将领们纷纷登上小丘,并且大张火把,尽量将周围照得分明。

  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在刘淮身上。

  是骡子是马,就看刘大郎这张嘴了。

第135章 固有一死重于山

  “诸位,金贼快要败亡了!”

  果真,站在一架粮车上的刘淮先声夺人,只一句话就把许多人的瞌睡与畏惧吓到九霄云外了,原本窃窃私语的嘈杂场面瞬时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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