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金伐宋,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29节

  因为这种骑兵悍不畏死生穿硬凿的战术,原本就是金军所擅长的,乌野当然知道其中利害。

  当年女真起家反辽,攻取黄龙府之战时,完颜娄室与完颜银术可率骑兵冲击辽军右翼大阵,一天之内凿了九次,硬生生的将辽军大阵凿穿了。

  后来宋金交战时,金人也曾自夸:若不能来往冲击十次,哪里能算得上骑兵?!

  可以这么说,金国这天下,就是靠着一次次骑兵的生穿硬凿生生凿出来的。

  但还是那句话,时代不同了。

  这不是女真人从白山黑水雪窝子里爬出来,刀山火海只为挣一条性命的时代了。

  富贵了几十年,哪怕这些金军甲骑并不怕死,但生死抉择突然摆在面前时,大多数人还是稍稍畏惧、稍稍犹豫、稍稍退缩了一下。

  然而天下事,差就差在这稍稍上!

  最先反应过来的依旧是乌野,他眼见一名尤其雄壮的宋军直冲自己而来,直觉告诉他此人就是宋军骑兵主将。

  乌野有心想呼唤亲卫,但已然来不及,他只能紧咬牙关,双腿紧夹马腹,战马速度不减反增,双手紧握乌鹊大旗,将其当作旗枪,狠狠向前搠去。

  乌野果决如斯,却也导致了他与身后金军拉开了近二十步的空档。

  而刘淮却是敏锐的感觉到,虽然对面骑将气势汹汹,却有种外强中干的感觉。

  来不及多想,刘淮手中铁锥枪轻轻一晃,先将乌野手中的旗枪拨到一边。紧接着在双马一错间,探出左手,揽住乌野的胸腹,嘿然一声,生生将其从战马上拔了起来。

  宋军见主将如此神勇,气势大振,喊杀声中,竟然夹杂着数声叫好。

  而金军的气势又是一滞。

  乌野先是被旗枪上传来的力量震得双手发麻,还来不及惊骇,就觉得胸腹间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就如同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乌野仰头望着蓝天白云,只觉的时间在此刻都停顿了。他在此时此刻依旧没有惊骇,只是有些疑惑。

  须知他连人带甲二百多斤,怎么能被人如提稚童般抓了起来?

  背后的剧痛终于让乌野缓过神来,呻吟声还没有出口,视野中却见马蹄犹如奔行的丛林从两边夹来,求生的本能让他缩成一团,躲避战马的践踏。

  刘淮将乌野狠狠掼在地上,右手铁锥枪如同毒蛇的信子般吞吐,刺进后一名金军眼眶,轻轻拔出后,又用腾出的左手双手持矛,兵势一改之前的灵巧,而是将铁锥枪当成了钝器,抡圆了狠狠向前荡去。

  其后迎上的两名金军甲骑竟不能当!

  铁锥枪轻易将居左的金兵打落下马,右方的金军甲骑反应过来,但仓促间只能将长矛一竖,挡在身侧,却不想铁锥枪竟然将矛杆打断,余势不减的将其打飞了出去。

  须臾之间,充当锥形阵尖端的四名金军甲骑就已经或死或伤。

  金军行动顿时也更加迟滞。

  这倒不是说刘淮斩了四人就能让大局已定,而是这近百金军用来进攻的锋锐枪尖折了。

  骑兵正面相撞,就如同两个鸡蛋用力磕碰,往往破裂的一方一碎到底,谁强谁弱,一目了然。

  而之后,自然是强者生,弱者死。

  宋军沿着刘淮开辟的道路蜂拥而入,只是片刻就透阵而出,竟然生生的将金军打穿了。

  石七朗原本就有自保之意,假装马术不精,落在后面,还没搞明白前方发生了什么,就见金军阵型中宋军甲骑呼啸而过,长矛如林,不断刺出,来不及躲闪的金军纷纷落马,有许多甲骑甚至手中还拿着牛角硬弓,根本没来得及换长兵。

  这就是突袭的好处了,金军甲骑按说也是精锐,却因为事出突然,十成的本事发挥不出一成,竟被乱拳打死了老师傅。

  茫然失措之下,金军做出了本能的反应,依仗骑兵的机动性,先行散开,再论其他。

  在石七朗眼中,有军官呼喝约束指挥,裹挟着他一起远离宋军,还算是存在秩序。

  可在绕到北边半里处,试图包夹宋军的高安仁所部看来,宋军就是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冲进了乌野所部阵中,如同快刀切豆腐般,将百人金军甲骑劈成了两半。

  透阵而出的宋军伤亡寥寥,甚至连阵型都没乱。而乌野所部在片刻间最起码有三十骑落马,剩下的甲骑犹如挨了一棍子的蓬草般,轰然炸开,四散奔逃了。

  这……这还打个屁啊!

第54章 愿为长风绕战旗(三)

  眼见那宋军根本没有分散追杀溃军,只是在飞虎大旗的指引下向着自己冲来,高安仁心底拔凉之余,却还是尽了作为将军的责任。

  他高举乌鹊旗,打一声呼哨,引甲骑画弧线转了个大弯,就要正面再与刘淮论论长短。

  高安仁却没有发现,他因为试图绕行到刘淮后方,此时距离东侧的芦苇荡已经不足二百步了。

  “时机到了!”

  在芦苇荡中一直关注着外面战局的张白鱼猛然起身,高声大呼。

  早已按捺不住的梁三迅速举起三角红旗,并且用力挥舞起来。

  “上马!”

  “快上马!”

  连连呼喝之下,在泥泞中的宋军纷纷翻身上马。

  张白鱼戴上红铜鬼面具,高举大弓:“备好长枪骨朵,咱们只放一轮箭,然后就随我冲上去!”

  说罢张白鱼一马当先,冲出了芦苇青纱帐。

  只能说他的所作所为真如其人所言:他张白鱼是真不怕死的。

  至于高安仁在转向的过程中,遥遥听到身后传来的角声与马蹄声,扭头看到又有一股宋军甲骑从芦苇荡中窜出,他的心情只能用悲愤来形容了。

  你一百骑主动进攻我两百骑也就算了,竟然还敢隐藏实力,进行分兵埋伏,真把我当盘菜了!

  但纵有千般思考,万般念头,在战马急速奔驰下,心中所想也只是一闪而过而已。

  张白鱼所部先是射出一轮箭矢,随后就全部绰弓持枪,追着金军的屁股打,狠狠的撞了上去,剜下十余名甲骑。

  这虽然并不能决定胜负,却有效的让金军的阵型散乱起来。

  毕竟是遭遇了前后夹击,高安仁怎么想是一回事,普通的金军已经慌乱的不得了了。

  而就在金军阵型将乱未乱的时候,刘淮在正面,再次引军狠狠的砸了进去。

  “分开!拦住他们!”

  张白鱼见刘淮再次陷阵,心中也发了狠,扔下长枪,从马鞍两侧抽出双锏,与金军开始了近身缠斗。

  三角红旗左右晃动了数下,张白鱼所部甲骑有样学样,抛下长矛,抽出袖棍或骨朵,分散开来,与金军缠斗在一起。

  高安仁已经有些想跑了,可他突然发现,四面八方都是喊杀声与惨叫声,自己这个谋克竟然似乎被包围了。

  竟然被数量相同的宋军包围了。

  而且金军打惯了顺风仗,近战兵刃只有长矛手刀,平日里别说欺负无甲兵,就算遇见一二甲士,也能凭借战马奔驰,轻易战胜。

  疾驰中刺出的长矛本来就是一等一的破甲利器。

  可此时是失去速度的近身缠斗,金军面对宋军的骨朵瓜锤只能抽出手刀来应对,手刀再锋利,砍在盔甲上只能留下一道白印子,而宋军的骨朵砸在身上,就是骨折落马的下场。

  当刘淮再次率十余人突入阵中时,高安仁再也抑制不住恐惧,寻了个空隙纵马逃出,竟是连自己的大旗都不要了。

  由于高安仁所穿的衣甲与金军甲骑别无二致,再加上其人又不似乌野一般身先士卒,所以冲入金军阵中放肆砍杀的宋军根本没认出他是金军主将,只是一窝蜂的冲向高字将旗。

  在战争中,斩将与夺旗的功劳是相等的,就是因为旗帜是将领指挥军队的重要手段,失去旗帜的将领,跟死了其实没有多大区别,反正都再也无法指挥军队。

  既已杀入阵中,刘淮扔下碍事的丈八铁锥枪,拔出厚重麻扎大刀,先是用刀背将阻拦在身前的甲骑砸落马下,刀锋一转,对着金军旗手奋力劈去。

  准确的说,这一刀的是冲着旗杆去的,可不知道是刘淮动作太快,还是金军悍勇,持旗之人竟然拔出腰刀想要反制。

  结果可想而知,旗杆连带着持旗金军的胳膊一齐被砍成两段。

  “夺旗!”

  刘淮没有管落马哀嚎的金军,举着夺来的‘高’字大旗高呼。

  “万岁!”

  “万岁!”

  金军甲骑虽然落入了下风,可毕竟胜负未分,然而宋军见到此牧,皆如同已经获得大胜一般,纷纷欢呼起来。

  而这欢呼声反而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原本还在反击的金军回头既看不见将旗,又听不到高安仁的指挥,瞬间大乱。

  待到刘淮穿阵而过,与张白鱼汇合之后,这支金军甲骑彻底维持不住,崩溃开来。

  “张四郎,此时你要听令吗?”刘淮在马上大声询问。

  张白鱼气喘吁吁,却是立即倒持双涧拱手以对:“统领请说。”

  战争是最大的威望来援,尤其是打了胜仗的将军。即便在两刻之前,张白鱼还是一肚子不服气,可在此时,他是真的不敢再掂三搞四了。

  “你部弓骑多,五人一队去追杀溃军,不要过于分散,不要追出五里!”刘淮昂然下令。

  “喏!”张白鱼颔首应诺。

  刘淮继续回首下令:“其余人,随我冲杀金贼步卒,了结此战!”

  宋军骑兵随即再次分为两部。

  一部分由张白鱼带领,四面散开,如同一张大网般追逐砍杀金军甲骑,哪怕此时金军骑兵依旧还有近百人,却惶惶如丧家之犬,根本阻止不起有效反击,被区区不到五十之数的宋军骑兵包围合击,如同削苹果一般,将包围网中的金军挨个砍杀。

  另一部分则是由刘淮率领,沿着金军步卒阵型的背后,自东向西,往返冲锋呼喝,用最小的伤亡以进行恐吓。

  效果好的惊人。

  金军步卒的人数虽然略微超过宋军,可魏胜是何人,他亲自率军突击的时候,哪里是几列横阵能挡的?

  金军的前阵大旗被他砍翻了三面,整条横阵呈现一种倒V字状,中军几乎被突破,全凭后阵的督战队不停的杀人,才算是勘勘将阵线维持住。

  然而当刘淮所率的宋军骑兵如同砍瓜切菜般打崩金军甲骑后,最先崩溃的金军却是后阵的督战队。

  督战队原本就是与身前的步卒一起被甲骑督战的,督战队的勇气与权威也来自于高安仁所率领的金军甲骑,此时甲骑一败涂地,督战之人自然也支撑不住。

  而督战队的逃跑,也成了金军雪崩的开始。

  从天空上俯视,刘淮只是在金军背后驱马行进,一枪未刺一箭未发,猬集在一起的金军就如同溃散的堤坝般四散开来。

  大片被堵在宋军步卒与骑兵之间的金军开始弃兵跪地投降,而少数还有队将指挥的小股溃兵,则被刘淮引骑兵,一一击溃。

  在纷乱的战场一角,石七朗长长舒出了口气,刚想就此结束卧底生涯,可眼见伏在地上的一人,不由得心中一动。

  趁着混乱,石七朗拍马来到此人身边,俯身伸手:“乌野将军,快上马!”

第55章 丧心丧志丧肝胆

  高安仁伏在马上,脱离了战场之后,又闷头跑了数里,才终于挺直身体,与周遭十几名金军甲骑相顾无言。

  回想平日的趾高气扬与来时的气势汹汹,与现在的狼狈失措一比,真得恍若隔世一般。

  “宋军……宋狗不追了吗?”

  金军甲骑中,有人茫然来问。

  “似乎,似乎确实不追了。”高安仁喃喃出声,一时间却不明白为何。

  其实原因再简单不过,张白鱼这次终于严格执行了命令,哪怕通过审问俘虏,已经知道金军将领北逃,他也只是追出五里就迅速折返,从后面兜住金军步卒溃兵,以给金军最大的杀伤。

  虽然身后已经没有了迫近的危险,但高安仁的脸色依旧惨白。

  他自持勇武,也在私下里有什么海州第一勇士的吹嘘,平日里镇压叛乱,以甲骑临阵,杀那些斩木为兵骨瘦如柴的农民时,觉着沙场厮杀也不过如此。

  然而今日真的见识到了金戈铁马纵横,男儿生死相争,高安仁的第一反应,却不是主动向前以死相搏,而是落荒而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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