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金伐宋,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283节

  成闵再次转头望向金军营垒,心中猛然升起一阵愤懑之情。

  若是岳鹏举还在,哪里会有今日之厄?!

  “你趁你父亲不在,前来求老夫,先不讲若你出事老毕如何责难与老夫,若是你败了如何?”

  “若我败了,局势也不可能更糟了。而且此事只有小子才能去做!”

  成闵知道毕再遇说的有些道理,若是放着山脚的那堆首级不管,士气会不可避免的下跌。

  若是派什么名师大将前去争夺,若是再败一阵,士气就彻底不能要了。

  毕再遇一个十三岁的小崽子,败就败了很正常,谁都不会说什么。而若是毕再遇能胜,哪怕仅仅是小胜,在他年纪加成下,必然能振奋全军。

  十三岁的黄口孺子都敢去临阵迎敌,谁还敢说一个怕字?

  唯一可虑的就是将毕进的独子送进最危险的地方,成闵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事办得不厚道。

  所谓义不守财慈不掌兵,成闵很快就下定了决心。

  “好,德卿,你既然有这种志气,老夫也不能拦着你。”成闵将腰间的一块铁牌扔给毕进:“你拿我腰牌去各营招募勇士,切记不能用军令强迫,只有自愿出寨的军士老夫才会予以放行!”

  “谢大伯爷!”毕再遇大喜过望,重重叩首之后转身离去。

  毕再遇招募敢死的过程十分艰难,一来他拿不出什么财货来奖励士卒,二来他的年纪也太小了些。

  忙活了半天,也只有八十七名敢死应募。这其中还有成闵实在看不下去而调来的三十名亲卫。

  半个时辰之后,毕再遇披上不太合身的重甲,手持长枪跨上了战马。

  “诸位叔伯!”刚刚变声的公鸭嗓十分难听,再加上毕再遇努力装作成熟的样子,让这一幕变得有些滑稽:“什么金贼与大宋血海深仇之类的废话,我不想多说。我只想说,我今年十四岁,已经与金贼数度厮杀,历经生死。”

  “难道你们想你们的儿子与孙子在十四岁时也来这么一遭吗?”

  宋军甲骑的面容也从嬉笑变成肃然,毕再遇见状,再加了一把火:“诸位叔伯,你们都是久经沙场的勇士,不要在我这个小子辈面前丢脸!”

  说罢,毕再遇也不顾宋军甲骑的反应,戴上头盔:“开门!”

  大门吱呀打开,吊桥轰然落下。

  大将军鼓隆隆作响,成闵在鼓楼亲自为毕再遇擂鼓,以助声威。

  “杀金贼!”毕再遇举起长枪高呼一声,当先向山下冲去。

  “杀!”宋军甲骑毕竟是自愿应募的,也绝对不会缺少战斗意志。各个自认是条好汉的前提下,如何能自甘落于人后?

  金军虽然有些防备,知道宋军主帅不会坐视士气下跌,却没想过宋军来的如此快,如此决绝。

  宋军竟然没有用惯用的步卒大阵,而是用一支不到百人的精骑直接莽了过来。

  山下金军大营最起码有一百个谋克的精骑,宋军难道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宋军算是乱拳打死老师傅了,一时间,金军除了游骑之外,竟然只有二百余散开的签军步卒在正面迎敌。

  在众目睽睽之下,宋军甲骑如同虎入羊群,一冲之下将签军步卒打得一溃千里。

  有些人的确天生就是上战场的料,若是一般战场初哥遇见这种情况早就被蝇头小利迷了双眼,分散砍杀溃兵了。

  然而毕再遇却是紧紧将马军收拢在一起,让三十余骑去收拾堆成小山的首级,而他自己则是带领甲骑与金军游骑攻在一处。

  不到一刻钟,收拾首级的甲骑将那个京观收拾干净,不顾麻袋依旧在渗血,放在马鞍之后,向山顶的大营奔去。

  而金军营垒中,三四个谋克的马军从左右大门中涌出,打马向着这边冲来。

  毕再遇知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下令撤退后,亲自断后,且战且退。

  毕进这时才登上小营望楼,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儿子大展神威。

  “那是你儿子?毕再遇?”陈敏指了指刚刚挥舞着大枪作战的毕再遇,不敢置信的问道:“这小子不是才十四岁吗?”

  “这孺子……”毕进面色如常,内心却是焦急。

  陈敏心思转的也快,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将毕再遇出寨抢夺首级的事情告诉了营寨中的守军,不断有人扒着营寨向外观战,其中不乏从光州来的军兵。

  此时战局又有了新的变化。

  成闵修建两座营垒之时也是用了心的,山坡上的树能砍就砍,不能砍就烧,除了一条宽四五步的小路外,山坡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树桩。

  这种山坡步兵向上走都硌脚,更别说骑兵了。

  毕再遇冲上山坡之后,速度不可避免的慢了下来。此时身后的金军甲骑前锋已经到了十步之内,耳边箭矢咻咻掠过,不时还有女真重箭射到他的后背,幸亏甲胄厚实,虽然痛入骨髓,却没有受到箭伤。

  毕再遇强自冷静了心神,抓准机会一勒缰绳,战马唏律律的人立而起,不进反退,借着山势向下冲去。

  当先两名金军正张弓欲射,根本想不到落荒而逃的宋军会折身反击。最靠前的金军被长枪捅了个透心凉,第二名金军挨了当头一锤,晃悠了几下之后栽落下马。

  毕再遇虽然悍勇,年纪却是太小了,如此长时间作战后,体力渐渐不支。

  借着道路堵塞的工夫,毕再遇再次拨马便逃。

  金军刚刚追赶百十步,就进入了宋军弓箭的射程,挨了一轮箭雨后,不由得恨恨而退。

  “万胜!”

  “万胜!”

  无论是大营还是小营,宋军的欢呼声都震天而响。

  不得不说,无论何时少年英雄永远都是众人关注的焦点,任谁也不会承认自己还比不过一个十三岁的娃娃。

  宋军刚刚被打下去的士气,又被鼓舞了起来。

  “果真少年英雄,令郎的前途不可限量。”陈敏想到自己的两个儿子,不由心中感叹,当真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

  不过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死,究竟谁有福气,谁又能说得准呢?

  “以后你有得操心了。”陈敏继续感慨了一句。

  毕进扶着木栏说道:“没什么可操心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既然踏上这条路,谁的命都不是自己的了。”

  陈敏望着毕进掌中快要被捏碎的木栏,撇了撇嘴没说话。

  “然而,终究还是无法夺回老余的尸首……”毕进转头望向金军辕门。

  “会夺回来的!”陈敏狠狠说道:“把金贼大营掀翻时会夺回来的!”

  别看陈敏放狠话放得厉害,然而此时此刻,无论是成闵还是刘淮都拿金军没有什么办法。

  这年头虽然已经不是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时代了,然而当三个万户的金国正军猬集在一起时,无论鄂州大军还是靖难大军依旧只能依靠地利防守而已。

  而如今金军扎紧营盘,连夜袭都没办法撼动,那靖难大军也只能立营与其对着耗粮草。

  唯一的好消息是,对着耗粮草,金军是绝对耗不过宋军的。

  即使金军刮地皮刮了一圈,粮草也只能再撑十几天而已。换句话来说,金军是有进攻压力的,宋军只要能依托地形守住,耗也能把金军耗死。

  而且两淮最后的精锐宋军正在兵分两路星夜赶来!

  在刘淮与成闵的共识中,当刘、虞允文、李显忠三人抵达战场之时,才是决战之日。

  折腾了一宿,宋金两方都十分疲惫,接下来的两日,双方都消停了。虽然哨骑探马之间短促而激烈的战斗一直在持续,然而数百甲士之间的大战却再也没有发生。

  刘淮也感受到了大战前的宁静,停止了袭营,全军抓紧时间养精蓄锐,准备决战。

  腊月二十二清晨,刘突袭含山县,县城已经被金军糟蹋了好几遍,早就残破不堪了,其中也只有少数签军驻守,他们面对由刘亲率的五千精锐大军时几乎毫无反手之力。

  开战不到两刻钟,悍将员琦于城墙先登,杀散城门守军后,从内部打开了大门。

  休整片刻之后,刘只是留下千余辅兵守城,中午时分,全军拔营,沿着山路向巢县赶来。

  与此同时,虞允文与李显忠的一万五千大军来到更加残破的东关。

  城内被大火烧过,已经无法作为军队驻地,而裕溪河道更加惨烈,烧沉的金军战船将整条河道堵得严严实实,李宝的大船根本过不来,最终浙东水军只能凭借高超的驾船技巧,驾驶三十艘小型车船缓慢驶过淤塞河段。

  虞允文没有等李宝,只是留下千人辅兵在东关以北,裕溪东岸立寨,全军休整数个时辰之后,孤注一掷地向巢县赶去。

  腊月二十三傍晚,刘淮站在城楼之上,从当先沿水道赶来的陆游手中接过了信件。

  省略了前面一系列废话后,刘淮直接看向信件结尾。

  “……故我与诸君相约,腊月二十四午时,全军汇聚,共猎金贼。虞彬甫再顿首。”

  “如此看来,明日就是决战之时了!”刘淮将书信传递下去,叹了口气说道。

  何伯求接过书信,扫了两遍之后,不由得皱眉说道:“这虞相公似乎不是个颟顸人物,为何会如此着急?”

  其余聚集在巢县城头的诸将文武也用疑惑的目光看向陆游。

  这个道理很简单。

  如果从纯军事的角度来说,虞允文的计划应该是继续等待,让金军陷入要么与靖难大军对着耗粮草,要么强攻龟山与巢县的窘境。

  等到金军被折腾得半死之后,再由虞允文率军作最后一击。

  这样,他的政治资本将瞬间积累到宣麻拜相的程度。

  别看金军现在偃旗息鼓,蓄势待发,但若是论坐着耗粮草,他们还真耗不过宋国一方的这四路大军。

  这套计划自然是包含着虞允文的私心的,却也获得了刘淮与成闵的一致认可。

  从国战论,这种战术手段反而是对国家最好的。

  但这是国战,哪里能完全脱离政治呢?

  陆游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珠,有些难以启齿,但最后还是长叹一声说道:“徒单贞不会被糊弄住许久的,张总管用命争取出来的机会,不能轻易抛洒。”

  饶是前两日就得知了这个消息,此时再次听闻,张白鱼还是瞬间红了眼睛,却立即捏住腰间刀柄,强自压抑心情,终究还是没有失态。

  陆游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如果徒单贞真的忠肝义胆,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带着三万大军来淮西增援参战,那这个包围圈也就成了一个笑话。

  至于徒单贞是不是个死忠人物,这谁能预料呢?料敌当从宽。

  然而何伯求却是不放过陆游,皱眉询问:“陆先生,你我皆是互相深知,莫要隐瞒,究竟是不是宋国朝堂出了问题了?”

  陆游看了看刘淮,又看了看其余人,终于跺脚有些气急败坏之态:“樊城失守,荆襄大军损失惨重,此事已经在朝野中传开,陈康伯陈相公也有些坚持不住,被官家一日之内三次昭到宫中议事。官家……官家似有议和之意。”

  此言一出,不止杨春等两淮出身的军将当场哗然,就连山东诸将也是纷纷面面相觑。

  议和?

  怎么议和?

  当然是割地赔款啊!

  如果在如此形势下议和,最起码两淮肯定不保,山东义军就全完了!

  正因为虞允文深知朝政,知道自己这里如果无法在军事上大胜,有人就要在政治上投降,不得不出动,来打一场正面决战。

  刘淮并没有如同其余人那样或义愤填膺,或失望恼火,归根结底在于,难道对于赵构这种人难道还有什么指望吗?

  难道还真的指望这厮在秦桧死后就变成了一名圣明天子,卧薪尝胆十年生聚十年教训而后收复燕云不成?

  然而刘淮却还是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心累。

  这就是大宋朝的政治环境了,想要做事之人往往前有临阵的强敌,后有扯后腿的猪队友,以至于每次不止要防着兜头戳来的明枪,还得躲避身后射来的暗箭。

  刘淮这还是暗生异志的尚且如此为难愤懑,他根本想象不到当日岳飞会是何等愤怒失望。

  何伯求也是呆愣半天之后方才冷笑,刚要出言相讥,却被刘淮阻止:“何大管,莫要说别的了。能来到这片战场赴死之人都是忠义敢战之士,是值得尊重的。而那些懦弱无耻之人却躲在后方,你嘲讽他们也听不到的。”

  何伯求闻言也瞬间丧失了言语的欲望,只能摇头长叹。

  “诸位。”刘淮将最大的刺头压下去之后,语气也变得坚定:“我等都是战士,站端一开,莫要再思量其他。让那些蝇营狗苟之人自说自话去吧,接下来,就是用刀与血来论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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