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金伐宋,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268节

  而此时刘已经老病不堪,接班的日子迫在眉睫,刘汜如果想要更进一步就得主动担当起责任来,甚至独当一面立下大功。

  另外,刘汜终究还是在刘身边耳濡目染过的,知道天下大势是如何的,也是知道自家叔父性子是什么样,由此直接就能推算出来,接下来要打大仗了。

  刘汜所统帅的是淮东大军最为精锐的兵马,不可能不参战的。

  百种心情同时夹杂在一起,让刘汜额头的冷汗越来越多,以至于一时间根本无法回答刘的问话。

  后军统制魏友瞥了刘汜一眼,叉手行礼问道:“都统,有什么军令就下吧,今日在这里的都是淮东大军的敢战之辈,都统一声令下,我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点头:“虽然此次军议内容,皆是绝密,不得外传,但让你们卖命,老夫却总得知道尔等是如何想的,莫要事到临头,决死之时,你们犹犹豫豫,贪生畏死就不妥了。”

  张荣听到这里,终于忍耐不住:“事到如今,天下将覆,还有什么好说的?待到金主完颜亮撤军之时,成太尉、刘大郎在东关巢县阻敌,虞相公、李太尉自采石渡江追击,我军沿大江顺流而上,或与虞相公的淮西大军合军一处,或自含山而入,将完颜亮覆灭在巢县东关一带!”

  张荣所说的计划很简单。

  如果刘淮将防御力量放在东关,则淮东、淮西、池州三路大军追过去,把金军堵在东关至裕溪口之间。

  如果刘淮决定在巢县决战,那么淮西与池州大军就一路追击金军,而淮东大军就会通过含山县,沿着褒禅山抵达巢县参战。

  这个计划是很有可行性的,不过有一个重大纰漏没有解决。

  左军统制王方正色说道:“张总管,咱们这些人都是想要做事的,所以俺也不废话。你这套军略极好,却只有一点。”

  说着,王方指了指舆图上的扬州,又指了指真州:“金贼也不是傻子,咱们一动,他们肯定也会发现,到时候金贼追来该如何是好?难道要先与淮东金贼作一场,再去淮西?到时候咱们还有战力吗?”

  刘汜从刚刚那种紧张慌乱之态中缓和过来,对着王方摇头:“不,这并不是最紧迫的问题。”

  “叔父。”刘汜叉手,诚恳问道:“淮东大军若向淮西进发,需要多少兵马,又得留守多少兵马?”

  这倒是一个重要问题。

  如果出征人数多了,别说不好掩盖行踪,含山县那条路也是走不得的。留守的人少了,若是扬州与瓜洲渡被徒单贞率军攻破了,那乐子就大了。

  若是出征人数少了,军合力不齐的情况下,很容易被完颜亮抓住机会逐个击破,去了就是肉包子打狗,到时候损兵折将不说,淮西兵马士气也会受到打击。

  刘的目光略过了李宝与张荣:“刘汜率前军本部精锐一千五百人,魏友率右军与后军两部精锐两千人,王方率左军精锐一千人,外加老夫的本部亲卫五百人,共计五千精锐兵马。”

  这也是淮东大军最后的精锐机动力量了。

  刘看向王方:“刚刚王二所说有理,金贼势必不会坐视我等围杀金主,咱们一动,他们也会动。”

  说着刘指了指瓜洲渡大营正西的真州:“所以,我军第一件事是要拔掉武成军这枚钉子。”

  然后,刘复又指了指扬州:“然后就得佯攻金贼扬州大营,我甚至不指望能将他们打退打疼,只要让他们主将徒单贞惊疑失措,丧失判断就足够了。”

  此话一出,帐中一片寂静。

  说句实话,如果有办法打崩徒单贞这三个万户,哪里还用刘淮在淮西折腾?刘在开战之初就收拾他们了。

  但如今的形势是徒单贞几乎毫发无损,刘却已经困守大江。

  战力不足就是战力不足,并不是现在说两句振奋人心的场面话,就可以将战力提升到一大截的。

  见场面冷了下来,陆游出言打破僵局:“解决掉武成军并不一定是要消灭他们,让他们反金也可以。”

  刘却是直接摇头:“来不及了,时间太紧迫了,徐文那厮现在还在犹豫,已经是取死之道,如果不杀他们,淮东大军甚至无法走大江!”

  陆游闻言愣了愣,还是艰难说道:“再给我一日,我亲自去找徐文那厮诉说利害!”

  刘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在叶义问出言阻止之前,点头同意了。

  刘继续对其余诸将说道:“我知道此事艰难,但国家到了如此程度,淮东的局势再艰难,有东采石的虞相公他们艰难吗?有身处贼后的刘大郎艰难吗?平时都自诩是英雄好汉,难道在这等时候就哑火了吗?”

  员琦闻言直接蹦了起来,大声嚷嚷:“都统也忒小瞧人了,不就是与金贼决死吗?谁还怕了不成?”

  刘挥手让这厮坐下,对其余几人说道:“你们这是这般想的?”

  其余几名淮东军将领无奈,纷纷点头。

  “既然如此,你们就各自回军准备,严守秘密,各自整军,听老夫的军令。”

  刘汜等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刚刚的问题一个都没有解决,如何突然就有了决断?

  然而刘毕竟是成名许久的大将,积威之下根本不许部下反驳。

  刘复又看向了李宝:“李总管,浙东水军还堪用吗?”

  整整一场没有任何声响的李宝起身拱手:“已经歇息妥当。”

  刘点头,也没有任何军令:“那好,还请李总管且去外帐稍待,阿汜,你们几人也出去,老夫与张总管有些私密话要说。”

  片刻之后,帅帐之中只有刘、叶义问、陆游、张荣四人。

  刘看向张荣,第一句话就有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效果:“张总管,我要死了。”

  张荣一愣,随即摇头:“都统虽然害了疾病,但细心调养之下,还是可以延年益寿的。”

  刘笑着说道:“自家事自家知,老夫的身子骨如何,自己又如何会不知晓呢?我自是已经到了天人五衰之境,大限说不得也就是这么一两个月了。

  怎么,张总管,咱们这种厮杀汉难道连生死也要遮掩吗?”

  张荣闻言无法回答,只能叹气。

  刘继续说道:“即便张总管不回答,身在采石的虞相公却是直言不误,直接说老夫快要死了。”

  张荣等人微微一愣,不知道为何虞允文会将言语讲得如此直白。

  刘继续发问,竟然有些些许咄咄逼人之态:“张总管,你是不是觉得今日老夫过于独断了一些,不似平时做派?”

  张荣点头。

  刘自富平之战后,就一直以持重大将身份示人,平时就像是任劳任怨的老黄牛一般,属于封建主义的一块砖,哪里有需要就往哪里搬。

  这种姿态自然能在南宋初年的政治风波中屹立不倒,却也相当于被时代磨平了棱角,遇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然而此次军议之中,刘几乎是以独断专行的姿态来启动战役,这在往日是不可想象的。

  刘直接出言解释:“原因很简单,因为身在采石的虞相公问了老夫一个问题。”

  “他问老夫,既然快要死了,那要选择死在哪里呢?是床榻之上?还是死在围杀金主的战场上?”

  张荣呼吸猛然一窒,随后仿佛感觉到有一股暖流从心中涌到大脑,他站在原地,不由得微微一晃。

  不用代入刘,任何自诩大丈夫的人物在面临这个选择的时候,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死在战场上。

  刘缓步上前,握住了张荣的双手:“张总管能不能成全老夫,让老夫能够死战场上?”

  张荣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重重点头:“都统但有军令,末将必然遵从!”

  刘点了点头:“东平军须全军北上,与贾和仲一起,救援扬州!”

  陆游的眉毛狠狠一跳。

  这就意味着张荣需要率东平军对围困扬州的徒单贞三万金军发动猛攻,以起到牵制对方的目的。

  而与张荣并肩作战之人,只有已经疲惫不堪的李横还有战力堪忧的贾和仲。

  东平军此去,必然是凶多吉少的。

  张荣却没有犹豫,拱手应诺:“末将遵令!”

  见张荣回答得如此干脆,刘反而有些犹豫起来,他拍着张荣的肩膀说道:“张敌万,我……我从没有将你们当作弃子之意,只是……”

  张荣语气坚定:“只是家国天下至此,不得不有人去搏命。我也深知都统的难处,可都统不也是将自己当作弃子了吗?我又有何怨言呢?”

  刘一愣,随即就大笑出声,即便中间咳嗽了好几次也没有止住笑意。

第440章 未及攻军先攻心

  当叶义问与刘一同下定决心之后,各种调度的军令,汇报的军情,沟通的文书就向四面八方发了出去,淮东大军各部兵马也迅速且隐秘的行动起来。

  对于武成军的威逼利诱也到了最后阶段。

  十二月九日夜间,传奇外交家靳文彦带着陆游再次悄悄的来到了真州城,而这一次靳文彦却没有第一时间再去找徐文,而是带着陆游直接找到了统制官曾记。

  且说武成军原本满员万人,有一名总管,一名副总管,除此之外,正副统制各四人。

  后来经历了一系列变故,又经历了一场内讧,一次分裂,到了现在,副总管依旧是空缺,而统制官也只剩下三人,副统制倒是被递补得齐全,但是兵马却一直没有补充。

  除了被呼延南仙带走的兵马,在算上一路上战斗及非战斗减员,此时武成军满打满算也就只剩六千三百兵马了。

  照理说,有这么多的减员,武成军早就应该一哄而散了。但这里毕竟是宋国境内,宋军主力大军就在不远的瓜洲渡,武成军又不是临阵被打崩,所以还尚可维持。

  当然,人心惶惶却是免不了的。

  然而比较吊诡的是,因为举目四望,宋军是敌人,金军也靠不住,竟然导致了武成军的内部向心理反而有所加强。

  想来也是,此时除了彼此与手中兵刃,武成军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曾记此时正在帐中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闷酒,将军中的禁酒令抛之脑后,这名在当日苏保衡挑动武成军分裂时一直站在呼延南仙一侧的统制官,当日并没有跟随呼延南仙一起离开,而是留在了武成军中。

  原本曾记还以为,他与张梁、胡悦、季成这三名统制官只是意气之争,然而见到张梁干脆利索地自尽之后,曾记彻底迷茫了。

  他完全不知道武成军是为何而战,或者说他不知道自己在武成军中究竟是什么位置了。

  而曾记与胡悦、季成这两名曾经的军中好友也形同陌路,对于军令也是能敷衍就敷衍,反正他是绝对不会为金国下死力卖命了。

  直到靳文彦被相熟之人带到曾记大帐中时,曾记依旧是那副醉醺醺的样子,睁着惺忪的眼睛说道:“老靳,你来了,来一起喝一杯。”

  仿佛往日在军中一般。

  领着靳文彦入帐之人大急,上前抓住曾记的肩膀,猛力摇晃起来:“大哥,是靳二郎来了,你脑子清醒一点!”

  曾记一摆手,将自家族弟推到一旁:“曾七,你个不知上下尊卑的混账!我难道还看不出这是靳二?”

  浑身裹着黑色斗篷的陆游见状直接不耐,对着帐中的武成军亲卫说道:“去打一盆水来,让你们将主清醒清醒。”

  语气随意,真的如同在命令自家将士。

  曾七见状也直接发狠,亲自将一桶水提进来,泼到自家兄长的头顶。

  曾记暴怒之下一脚踹翻了曾七,却也终于从醉酒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瞪着靳文彦惊讶说道:“老靳?你不是跟着大哥走了吗?”

  靳文彦从帐中扯下一块毛毡,扔给了曾记:“我虽然跟着大哥走了,也能过快活日子,可如何能忘了咱们武成军的其余兄弟?”

  曾记嘿然,用毛毡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你记得我们又如何?总管在上面压着,胡悦与季成那两个混蛋在中间架着,我又能如何呢?”

  靳文彦说道:“我之前已经见过总管了,总管有些犹豫,原本我还要再费些时日,再劝他一下,但时间紧迫,只能出此下策了。”

  说罢,靳文彦长话短说的将呼延南仙在山东的发展以及徐文的态度说了一个遍,在曾记消化的工夫,指着陆游说道:“这位是宋国镇江府参谋军事陆游陆先生。”

  曾记抬头看着陆游,眯起了眼睛:“宋国人?老靳,你是想让武成军投宋?”

  陆游接过话头冷冷说道:“我还是海州通判,也是忠义大军的参谋军事。能否以山东乡人之身,来与你言语?”

  曾记自然知道海州,也知道忠义大军,闻言想了想,点头说道:“既然是忠义大军,又是海州父母官,陆先生的言语,我自然是信的。”

  言外之意就是他不信任宋国,武成军更是绝对不可能投宋。

  陆游继续说道:“如今大局将变,你们武成军的在真州就是自寻死路,到时候大宋会集中兵马来打。”

  曾记目露嘲笑之色:“来打就来打,我武成军难道还怕宋军不成?”

  陆游也不恼:“那你们为什么要打?为了报金国破家灭门的大恩吗?”

  曾记当即沉默。

  陆游继续劝说:“你们没有时间了,若不想为了金国卖命,现在就向北撤,到扬州之后,顺着运河一路向北,只要抵达沂州,就会有接应。到时候我们杀金贼,你们脱离苦海,岂不是一举两得?”

  曾记知道陆游言语中有不实之处,但他没有办法。

  武成军上上下下所有人已经想回家想疯了,现在呼延南仙又在山东做出了好大的局面,莫说陆游的计划有一定的可行性,就算明知道前面是刀山火海,武成军也得趟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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