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事,并无余说,唯死战而已!
第394章 锦突骑渡江初
获得圣遗物的激动心情其实只是持续了不到两刻钟,刘淮复又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眼前战事上来。
李道已经决定死战到底了。
这与之前佯攻计划有本质上的区别,因为金国水军也是真的来拼命来了,如果能占了便宜,甚至覆灭洞庭湖水军后,肯定会要争夺江心洲的。
到时候,在采石左近的战略主动权都全归了金军了。
但对于靖难大军来说,此时渡江反而有了天大的优势。
因为在佯攻计划中,如果金军感受不到切实的危险,即便从政治上来说,待在裕溪口韩棠所部肯定会回援也不是十分保险。
若是完颜亮自大到底,强行拒绝,或者韩棠的政治敏感性很低,只知遵守军令,固守裕溪口,那么靖难大军就根本无法渡江。
在一万金国正军面前强行渡江,即便靖难大军此时已经扩军到了七千人,却依旧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现在由于是金军主攻,他们倾巢而出,原本遮蔽裕溪口,为金国水军的行动打掩护的武锐军也赶到西采石,准备在水军占领江心洲后,参与渡江作战。
这就给靖难大军以一个难得的机会,即便金军在裕溪口有水寨,也可以直接由杨钦所部载着先锋部队展开突袭。
如此一来,靖难大军拿下东关的概率大大增加了。
当然,金军必然会反应过来,今日所有的战事其实都是在打时间差而已。
所谓有得就得有失,金军将主力全都放在采石,那么裕溪口就会无暇顾及。
而靖难大军在渡江上变得简单所付出的代价,就是采石宋军将会变得无比艰难。
即便是在急速奔马中,刘淮还是不由得向后望了一眼。
冬日江雾,烟波浩渺,虽然只远离战场十里,却已经看不到任何舰船了。
眼见如此,刘淮咬牙回头,再次抽打战马。
而此时此刻,全军进发的军令已经先一步到了芜湖城。
军令并不是刘淮亲自带着的,事实上,当东采石大营处决定出兵的时候,军使就已经带着军令,沿着沿江设立的驿馆兵站一路上换马不换人,极速向着芜湖城而来了。
所谓八百里加急,就是这般。
靖难大军诸将更是早早的做好了准备,毕竟在计划中明日就要渡江,现在只是早一日罢了。
更何况杨钦这名水军老将知晓淮西地理,将利害与何伯求等人说的一清二楚,并且近乎料事如神的做出了与李道相同的判断后,整个靖难大军都被动员了起来。
即便如此,见到确切的军令之后,无论何人,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的同时,迅速茫然无措起来。
“诸位,军令已下,没什么可说的。”何伯求板起脸来,大声说道:“时间紧迫,来不及等都统郎君,现在诸军就要渡江,先克裕溪口,再攻金贼水寨,其中还会有金贼可能的援军。昨日定的渡江顺序是都统郎君亲率先锋渡江,现在算不得数了,你们谁打头阵?!”
“我愿往!”
“俺来!”
话声刚落,几乎所有人同时起身请战。
辛弃疾扶剑起身:“当然是我来!何三爷,事态紧急,自然是我为前锋,你为后援,哪里还容得其余人讨价还价?”
靖难大军中有几人当即气馁,却还有人不服气,似乎想要争辩。
何伯求却是已经拍板:“好,辛五郎,你率本部五百精锐先行渡江。”
说着,何伯求复又看向一将:“魏昌!”
魏昌立即拱手大声应诺。
何伯求点头:“都统郎君想要亲身当先渡江是为了以示破釜沉舟,绝不撤退。然而此时都统郎君未至,因此,为了军心士气,要有一绝不可能被大军所弃之人作第一锋渡江。
按照常理来说,都统郎君为我主公,你为都统郎君兄弟,我无法以军令压你,但我还是要问你一句,敢不敢随辛统制渡江作战?”
这话的意思很简单,若事有不谐,魏昌这魏胜亲子就要先于诸军去死。
魏昌自然知道何伯求的意思,却没有任何恐惧与愤怒,而是大喜过望:“末将愿往!”
雷奔刚要劝说,却见魏昌团团一揖:“诸位莫要拦我,别人的儿子敢死,我父的儿子自然也敢死!”
“好!”何伯求继续拍板:“魏昌率二百本部兵马,听从辛统制调遣,即刻渡江!”
辛弃疾与魏昌立即领命而走。
何伯求继续下令:“其余诸将,按前日议定的顺序,登船渡江!渡江之后,皆需听从辛五郎的军令,都统郎君渡江后,由都统郎君统领全局!现在各自准备!快!”
一刻钟后,芜湖城水门洞开,三艘巨大的水轮船从中驶出,随后船舱中的水手用力踩桨,向着裕溪口急速驶去。
辛弃疾站在船头,望着越来越近裕溪镇,心绪翻涌之余,回身望着船上的近二百甲士,拔剑高举:“今日尔等都随我一齐上前,有进无退!”
“好!”
裕溪镇金国守军也看到了这一幕,更是惊愕。
自南征以来,金国在两淮如入无人之境,即便有大战也是进攻方,可以摧枯拉朽的解决掉对方,如何见到过主动向己方发动进攻的宋军?
尤其此时裕溪镇只有一些签军与民夫,正军只有不到三百,留守的行军谋克当即就有些慌乱。
尤其是远远眺望无数船帆自上游飘来时,更是让这名行军谋克如坠冰窟。
今日是金军对宋军发动总攻的时刻,现在看来,竟也是宋军对金军发动反攻的时间,而且这最致命的第一锤子马上就要砸到裕溪镇上了!
“快!快去上报总管!”行军谋克抓住一名军使,大声说道,随后又大声下令:“封闭城门!封闭水门!弓弩手,上城头!”
然而已经太晚了。
乌江镇的城墙原本就不是十分高耸,否则当日孟佛陀也不会守都不想守,就立即弃城而逃了,也因此,舵楼高处几乎与城墙齐平。
水门虽然已经轰然落下,靖难大军却没有任何攻打城门的意思,水轮船靠近水门之后,几条飞梯就直接从舵楼处搭上了城头。
“冲!”
辛弃疾拔出双剑,穿着重甲一跃而起,直接跳到了飞梯上,如履平地一般,三步并作两步,在金军目瞪口呆之中,直接登上了城头。
如同发怒的大青兕一般将前来阻拦的两名金军撞落城头之后,辛弃疾双剑轮转,左挥右砍,连斩七名身着铁裆轻甲的金军士卒,几乎瞬间在城头上立稳脚跟,并且为后续兵马清扫了一片安全阵地。
“神臂弩!重弓手!各自瞄准!放!”
水轮船上有军官大声下令,这些身备三仗的靖难军甲士纷纷用手中的弓箭阻拦后续敌军,将支援而来的金军压制在了一处女墙处抬不起头来。
趁着这片刻工夫,又有十数名靖难军甲士攀着飞梯抵达了城头,沿着辛弃疾杀出的血路,正面结阵,一拥而上。
近二十名猬集在台阶处躲避箭矢的金军猝不及防,被正面推了过去,除了数名被斩杀当场,其余人纷纷跳下城墙。
即便城墙不高,却也摔得七荤八素。
“潘槐花,你带人去拉开水门,剩下的随我来!”
辛弃疾甩了甩重剑上的鲜血,高声下令,随后其人顺手砍倒了身侧的‘金’字大旗,复又一马当先,沿台阶下城,向着水门侧边的城门洞口冲去。
而到了此时,被靖难大军突袭而有些混乱的金军也反应了过来,军官组织起签军,驱赶他们到城头来守城,正军纷纷披甲列阵,沿着街道进行守卫。战马也已经全副披挂,蛰伏在城中某处,随时准备出城作战,以阻拦从城外滩涂登陆的宋军,乃至于正面冲击敌阵。
此时此刻,这些金军还以为自己面对的是淮西宋军,足以负隅顽抗。但靖难诸将很快让金军知道了,什么叫作山东乱世杀出来的汉人精锐。
震天的喊杀声中,淮西收复战正式打响。
第395章 一骑乌骓百骑开
刘淮抵达芜湖城的时候,已经有三千余军士渡过了长江,抵达了裕溪镇参加了战斗。
裕溪镇的金军也是武锐军正军,然而面对如此巨大的数量差距,却还是难以翻出什么浪花来。
可此战毕竟是渡江作战,这个时代又没有专门的抢滩登陆的训练,也因此编制混乱也是难免的。
偏偏辛弃疾为了打开城防缺口,一马当先杀了出去,虽然效果显著,却不可避免的脱离了大军,以至于没有在一开始建立前阵指挥体系。
当然,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辛弃疾建立了前阵指挥部也管不了什么用。
因为他在靖难大军之中的威望不足,其余诸将不可能随时随地的无条件服从他。
这不是说张小乙这些人会明着抗命,而是会假装战事混乱听不到军令而各行其是。
刚刚正在厮杀,没有听到聚兵号角,现在听到了就赶回来了,你总不能因为这点屁事杀了我吧?
说白了,大家都是从硬仗中打出来的,凭什么你辛弃疾一个客将就要高人一等?难道就因为都统郎君抬举你?
刘淮抵达芜湖城之后,只是微微一扫有些混乱的内渡,立即就想到了裕溪镇那边只会比此地混乱十倍不止。随即他从马上跃下,对站在内渡一处望楼上作指挥的何伯求高声说道:“何大管,我要立即渡江!”
何伯求也知道事态紧急,立即点头:“都统郎君,一百飞虎军已经牵马上船,张白鱼张四郎正在岸上等你,我让前方船只让开航道!”
顿了顿之后,何伯求复又说道:“都统郎君,万事小心!”
刘淮点头,将已经疲累不堪的战马扔在原地,随后就向着代表靖难大军都统的靖难大旗而去。
彼处,还有一面飞虎大旗与白鱼符旗并立,张白鱼正在旗下焦急等待,见到刘淮抵达,大喜过望:“都统郎君。”
刘淮拎着沥泉枪,只是点了点头:“四郎,时间紧急,现在就上船,将靖难大旗与飞虎大旗都挂起来,咱们渡江!”
张白鱼更加振奋,大声应诺之后就指挥军士扛着大旗上船。
此时这艘巨大的顺轮船甲板上已经挤满了牵着战马的甲骑,他们见到刘淮走上舵楼之后纷纷低声窃窃私语起来,待见到三面大旗被插上舵楼之后,更是有些激动起来。
“都统郎君渡江了!”
“都统郎君渡江!”
张白鱼站在甲骑身前,高举右手,大声呼喊起来。
“都统郎君渡江了!”
一开始只是嘈杂的呼喊,不过片刻,一船的甲骑就同时躁动大喊起来,将内渡中的各种嘈杂之声压了下去。
正在准备等船渡江的军士一时间纷纷抬头来望,见到那艘挂着靖难大旗的巨大车船果真驶出水门之后,迅速安静下来。
似乎刘淮渡江是什么了不得的信号一般,让刚刚的争执与小规模混乱都变得烟消云散起来。
徐宗偃同样在望楼上,看着这一幕,几乎是眼角嘴角一起抽动。
几个月之前,他还敢呵斥刘淮放肆,如今他不止不敢,甚至觉得几个月之前的自己有些胆大包天,肆意妄为了。
战争难道真的能让一个人蜕变到如此程度?
“徐大判,你可要渡江?”复又有几艘水轮船驶出之后,何伯求笼着手,平淡询问。
徐宗偃理论上是宋国官员,虽然楚州都没了,但他楚州通判的职位却一直没有被撸掉。他厮混在靖难大军中,所作的事情也是为张小乙所率的破敌军作后勤保障,同时隐约是何伯求的副手,此时不愿意渡江拼命,也算是理所应当。
然而徐宗偃却是摇头,咬牙说道:“我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江北的。”
面对如此豪言壮语,何伯求只是点头,伸出手来指了指内渡上一处:“破敌军已经全员渡江,副统制李秀是最后一部,你且去随他去吧。”
徐宗偃拱手离开。
何伯求回望,复又转身看向内渡。
确实,死也要死在北地的,死在江南算什么?
另一边,辛弃疾已经脱离了战斗,并且在镇子之外竖起了自家大旗,来收拢兵马。
裕溪镇中依旧在作战,只不过只是清缴残余敌军罢了,各军统制都在收拢兵马列阵。
按照事先计划,现在就应该全军沿着裕溪水北上,杨钦所部舰船也应该分出一部来,双方水陆共进,一举攻克东关。
然而今天确实是仓促出战,而且裕溪中间还莫名多出来一座金军水寨,以至于全盘计划似乎都得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