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金伐宋,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230节

  在这几日对周围的探查中,管崇彦已经摸清楚了周围的地形,再加上他就是淮南出身,因此即便今夜只有繁星在天,管崇彦也看得清路,分得出地标。

  然而只是刚刚从小道绕过东关,管崇彦就发现有些不对。

  金军游骑基本上都消失了。

  与前几日金军层层设卡,在夜间也有游骑往来不同,今夜不只是道路要点的关卡消失,就连举着火把进行巡视的游骑也都不见了。

  管崇彦本能觉得有些不太对,然而还没有理清楚头绪,三人就沿着小道到了七宝山的山口,出去之后就是东关以南的平原,三人不敢在夜间继续赶路,暂时找了个山窝子,生起火来,煮了一些豆粥,饮马之后抓紧休息到了清晨。

  第二日,三人休息妥当后,借着朦胧的晨光继续赶路,原本管崇彦还想要绕过裕溪口,从大江的更上游渡江,然而他却总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在跟其余二人商议之后,三人冒险,沿着裕溪东进。

  不多时,管崇彦遥遥看到了一座破庙,其中有一些火光传来。

  三人驱马上前,管崇彦直接来到了破庙门口,破庙中火堆旁的几名衣衫褴褛之人愕然抬头。

  他们也知道升起火可能会招来金贼,可在冬日中只有身上片缕,饥饿下根本无法御寒,若没有这堆篝火,没准金贼还没有来,寒冷就会先杀死他们。

  这些人灰头土脸,骨瘦如柴,目光呆滞,虽然看到有军兵前来,绝大部分人却依然一动不动。

  并不是不想跑,而是真的没有力气了。

  有个体格较为健壮之人,挣扎着站起来想要穿过破庙门逃走,却被一支扎在面前的羽箭吓得趴到了地上。

  管崇彦勒住战马,复又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皱眉看向这批人。

  “你们是做什么的?”管崇彦问道。

  没人搭理他。

  李继虎哼了一声,一箭射入火堆之中,火星子四散而飞。而围在火堆四周的难民们却是头也不抬,只是拍了拍落在各自身上的火星,见到火堆依然旺盛后,就继续抱住双腿,姿势都没有变的继续取暖烤火。

  这些衣衫褴褛之人已经不怕死了,更没有一点力气回答管崇彦的问题。

  “阿虎。”管崇彦伸手压住李继虎的弓梢,微微摇头。

  随后,管崇彦拿着一个小布包下了战马,走向庙中。

  “我有几个问题,但我这里炊饼不多,先回答的先得!”管崇彦从布口袋里掏出个炊饼,在几人面前晃了晃。

  眼见有吃的,这些难民眼睛终于亮起来了,纷纷挣扎着起身。

  可他们的动作都没有那名被管崇彦一箭吓趴下的男子快,他火速从管崇彦手中接过炊饼,掰下一半向身后一扔,而将另一半狠狠的塞进嘴里。

  扔出的半块饼子在地上滚了滚,滚到了破庙的角落里。其余的难民奋力向那个方向爬去,互相争抢起来。

  “太尉……太尉所问何事?”使劲将炊饼咽下后,这名男子虽然被噎的直翻白眼,却还是恭敬的问向管崇彦。

  他的眼睛同时死死的盯着那个布口袋。

  管崇彦皱起眉头,因为他听出来面前之人口音不似淮南口音,反而有些山东调子,向面前的男子问道:“你叫什么,家住在何方?”

  “禀太尉,俺叫顾顺,俺的家乡是山东兖州。”那名男子老老实实回答道。

  “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俺原本家里有几十亩地,家中过得还算滋润。可那天杀的女真狗来了,得给安置他们。县中说俺的地被征了,又给俺分了几十亩荒山地。”顾顺哭丧着脸说道:“这天杀的庞老狗,俺那可都是熟地!”

  “说重点!”李继虎扶着刀恐吓了一句。

  “好好好,太尉息怒。”顾顺一缩脖子,连连摆手:“俺不得已,只能上城中找工,却在城门口被拉了丁,编成了签军,一路至此。”

  “如此说来,你也是金贼?”李继虎抽出了刀,以作威胁:“你可知道我等是何人?”

  “听口音,太尉们自然是大宋天军。”顾顺也不敢再看那个布口袋了,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叫起了撞天屈:“俺不是金军正军……呸!俺可绝不是金贼。俺们签军也是被强征来的,起得比鸡早,睡得比鸡晚,吃得比猪狗都差。金贼也不把俺们当人看,有什么险事都让俺们去做,稍有不从兜头就是一刀。可俺们绝没有敢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儿!”

  说到此处,这名山东汉子彻底失态,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第390章 行人但云点行频

  看着顾顺痛哭失声,管崇彦终究还是有些不忍,上前将他扶起。

  “他们也都是签军?”管崇彦对其余的难民抬了抬下巴,并将一个炊饼递到顾顺手里。

  那些骨瘦如柴之人已经把那半块炊饼连着泥土一起吃了下去,此时正在眼巴巴的看着管崇彦。

  “不是,他们都是淮西人,有两个是从光州一路逃难而来的,剩下的人都是本地人。被征为了苦力,过得比俺们还惨。俺们好歹有一口饭吃,他们都是一棍汉,啥时候饿死啥时候拉倒,反正淮西人多,死一批还能征来一批。”顾顺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炊饼尽量均分成几份,分与众人,有个难民想要抢,被他一拳打翻:“俺们在一起做苦工,俺算是个小头头。入夜之后,趁着金贼看管有些松懈,俺就带着他们跑了出来。”

  “跑了大半夜,又累又饿又冷,刚刚找了个破庙,升起火休息了一会儿,众位太尉就来了。”炊饼的个头也不大,将近十人均分之后,人人也只是分得一口。

  顾顺将自己那份扔进大嘴里,嚼两下就咽了下去。

  “嗯?”管崇彦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头的地方:“你们跑了大半夜,可曾遇见巡逻的金贼?”

  “禀太尉,这倒是没有……”顾顺心中嘀咕,若是遇见一两支巡逻队伍,怎还能活?

  管崇彦心中一沉。

  之前几天这一片游骑之多让出身飞虎军的骑士们都有些棘手,就算夜间也只能绕行,但这今天却没有游骑了?为什么?

  曹大车明显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低声问道:“七哥,这是好事吗?”

  “不,可能恰恰相反。”管崇彦想了一下,接下来的话却将其余两人刚刚有些活泛的想法摁到了万古冰层:“之前金贼很有可能在遮掩什么,但现在金贼不遮掩了,只能说明无论金贼想要做什么,他们都做完了,所以才会收回游骑,不再畏惧任何人发现。”

  李继虎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却只见管崇彦又从口袋里拿出四张炊饼:“你们平日都干些什么?事无巨细都要说!”

  “挖沟渠。”

  “砍树!砍很多很多树!”

  “拆房子,把大梁木都拆下来,运到军营里。”

  “哦,对了,木头并没有都运到大营里,而是隔一段放一堆。”

  “之前是挖宽河道,结果淹死了好几人,俺被冲到下游,又被金贼捉住,然后就去砍大树了。”

  那些一棍汉们也纷纷开口,争先恐后的将这些天干的事都倒了个精光。

  管崇彦倒也没有食言,每一个回答就将手中的炊饼扔出一个。

  可得到的回答也就是这样了,除了挖河道,来来回回就是砍木头搬木头,至于这些木头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这群连签军都不算的苦力根本不知道。

  想来这些木头的用处是另一批人负责的。

  “他们是想在大江上同时搭设多架浮桥?全军一齐进攻?”李继虎想了半天,也只是想出这个理由来。

  “拉倒吧!”曹大车嗤之以鼻:“采石浮桥那是大宋灭南唐时就探查出的好位置,其他地方哪有那么容易搭设浮桥?再说了,宋国水军也不是吃干饭的,金贼铺设浮桥时早就出手阻拦了,金贼要有在水军攻击下架好浮桥的本事,直接游过来多好。”

  “不过若是将木头做成小船强渡……”曹大车说完,想了想淮西军的战斗力,难免还是有些心虚。

  无论攻城还是渡河最困难的地方在于兵力的投放,任有千军万马在短时间内也只能将少数战兵送到敌人面前,这点战兵在面对军纪严明的大军时一点儿都不够看。

  而若是金军孤注一掷来拼命,造出无数小船来渡河,靖难大军还则罢了,淮西军即便岸上以逸待劳,也极有可能根本抵挡不住。

  不过曹大车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又不是兵临城下国破家亡之时,金贼不至于这么上头来赌国运。

  “不想了,先去看看再说!”管崇彦摇了摇头。

  将炊饼分完后,管崇彦拍着手:“我们还有要事去做,无法护送你们。但我告诉你们一句话,过了江就有活路,你们全都想办法渡江,哪怕是游过去!”

  “谢太尉……”

  曹大车补充了一句:“金贼没有游骑戒严了,你们可以沿着大江找渔村,总能找到一两艘渔船的。”

  “谢太尉指点……”

  “莫谢,顾顺,这其中不包括你。”顾顺的表情瞬间凝固,而管崇彦视而不见的继续说道:“你要带我等去你晓得的最近木头堆放地点,让我亲眼看一看,届时自然让你离开。”

  “太尉……太尉,那堆木头一般都有金贼把守,去那里就是自寻死路啊太尉。”顾顺见管崇彦不像是在开玩笑,腿一软再次跪倒在地。

  “我允许你讨价还价了吗?真以为我的炊饼是白吃的?”管崇彦冷笑一声。

  顾顺全身一哆嗦,在管崇彦的逼视下,不敢再有废话,跟着他走出了破庙。

  “顾大哥!”饥民中其中一人唤了一声,见曹大车转身,将手按在刀柄上,吞了吞口水,可还是鼓起勇气说道:“俺们知道你是北人,不会水。你莫要急,俺们就在这里等你回来,等你回来,咱们一起过江。”

  “太尉,太尉,顾小哥是个好人,可却也没什么气力,不比大宋天军。若是他指完了路,就把他放归可好?小老儿在此叩谢了。”另一个饥民也开口说道。

  曹大车听这两个饥民的口音,知道是乡人,最起码应该都是淮南之人,没准还拐弯抹角沾着亲,所以也不好拿出兵痞的架势,只能胡乱答应,跟着管崇彦转身离去。

  管崇彦将顾顺提溜到马背上,两人合乘一马,这也就是顾顺被饿瘦了,管崇彦没有披甲,再加上战马也十分雄壮,才能撑住两个大男人。

  顾顺借着微薄的晨光,努力辨认着方向,终于向北方指了指。

  管崇彦打了个呼哨,三骑再一次轰然启动。

第391章 江上突变复开战

  管崇彦等人在顾顺的带领下,来到曾经存放木头的地方时,日头已经在东方初升。

  “太尉,太尉,俺真没骗你,俺们这里真的将那些木头堆在了这里。这片山头,这间破房子俺都记得一清二楚,绝对不会错的。”

  到了目的地之后,顾顺发现曾经堆积木头的地方已经空无一物,不由得大急着辩解。

  别说有金军把守,连根鸟毛都没有。

  管崇彦挥手制止了顾顺继续说下去,扫视周围的环境,指了指杂乱无章的马蹄印说道:“的确有人曾驻扎过这里。”

  “七哥。”李继虎驱马在周围绕行了一圈后,沉声说道:“有木头的堆积的痕迹。”

  “发现几具尸首,应该是金贼草草埋了之后再被野狗刨出来的。”曹大车也回报道。

  “怎么死的?”

  “看不太清,尸首已经被畜生啃食过了,不过好像没有刀口。应该是瘐死或者累死的。”

  “地上有痕迹,应该有重物向西。”

  “走!”

  “太尉,太尉,那俺呢,俺能不能……”抓着马鞍子的顾顺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问道:“俺也没什么用处了,能不能……”

  管崇彦将顾顺提溜下马,随后从马的鞍囊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复又将布袋塞到顾顺怀里:“莫要招摇,也莫要迷路,回破庙汇合他们之后就赶紧过江!”

  说罢,管崇彦一夹马腹向西方冲去。

  顾顺打开布袋一看,发现其中有七八张炊饼,不由得一阵大喜,向着管崇彦离开的方向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慌忙抱着布袋向东方跑去。

  “七哥,你看。”向西行进了一里左右之后,李继虎指了指一堆烂木头。

  这里好似是一条官道,平整的地面足有七八丈宽,由西向东蔓延出去,初升的阳光刺不透冬日的晨雾,管崇彦张望片刻也看不到路的尽头。

  管崇彦下马之后,仔细看那堆破木头。

  这些碎木中没有任何加工过的痕迹,可以看出就是由一根根圆木碎成的,为了防止在官道上挡路,才将这些垃圾都清扫到大道之旁。

  按说这些碎木也可以充作燃料,可能是还没来得及清理。

  “这是运送什么重物吗?为何不用马车?”曹大车皱眉问道。

  “继续走!”管崇彦的脸色愈发难看,随后翻身上马,顺着大道向西奔去。

  他要证明心中一个想法。

  马若离弦之箭,奔腾间两里的路程已过,路边一个‘小山丘’刺破了晨雾,在初升阳光中影影绰绰的出现在了管崇彦眼前。

  李继虎与曹大车见到此景,也是张口结舌,一时间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萦绕心头。

  太阳继续升起,终于将晨雾削薄了一层,使得这座小山丘现出了真容。

  这是一艘侧翻的车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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