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金伐宋,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21节

  “这……那爹爹说怎样,孩儿就怎样。”高安仁摸着络腮胡子,放弃了思考。

  “这几年你就光长个,也不长脑子。”高文富骂了一句:“宋狗的兵马不会太多,否则咱们早就得到风声了。另外,海州南部的烂泥岔子也不足以支撑大军通过。军情很可能是真的,宋狗只有千把人,可也不得不防,要万一其后跟着宋狗大军,那也是麻烦事。”

  高安仁跺了跺脚,皱眉说道:“要不是陛下要南征,将正军都带走了,但凡留下一个镇防猛安,也不至……”

  “住口!”

  高文富骂了儿子一句,心下却同时涌出一股无奈。

  金国以小族临大国,根基不足。尤其是在广阔的中原地带更是如此。

  所以,金国只能依仗兵威,在每个州府设立两个镇防猛安,来应对局势,镇压汉民。

  每个镇防猛安大约是三千户,其中自然有不少空额,但也是能抽调一千女真正兵的。

  镇防猛安皆有专门的驻地,控制着水路要冲。

  有点像清朝时的满城。

  高文富作为知州外加世袭谋克,有本部谋克骑兵和签发民夫组织签军的权利,再加上这两千女真正兵,一般的民乱还没有起势就能压下去。

  可这不是完颜亮要南征吗?

  这不是全国的女真正兵都汇聚向汴京了吗?

  此时海州的镇防猛安就是两个空壳子,再抽调兵卒,本身就会出大问题了。

  虽说高文富手里还有一些乡兵弓手,也可以签发一些汉儿,可其中战斗力有多少,高文富心底也拿不准。

  然而转念一想,对面可是宋军……他们的战力……也很存疑啊!

  “敌情不明,不动不成,乱动也不成。”高文富犹豫片刻后,下定了决心:“传俺命令,让沭阳好好准备,勿要被贼所趁。将涟水失守之事快马告知武兴军都统蒙恬镇国,让他先头疼。哼……三个正军谋克竟然连守都守不住,他的罪责比俺大。”

  “另外,朐山县与东海县的渔船货船全都集中起来,封住港口水门,片帆不能出海。哼,宋狗水上功夫再了得,俺偏不跟你们在水上打,他们又能奈何?”

  高安仁小心翼翼的提醒:“要不要发信与苏尚书,让他来相助?”

  苏尚书指的就是工部尚书苏保衡,他与完颜郑家所统领七万水军,此时就驻扎在海州东北方二百里处的陈家岛。

  高文富想了想,摇头说道:“暂时不用,一来蒙恬镇国那厮也曾官任海州,与俺有香火之情,败绩该遮掩还是得遮掩;二来,终究不是什么危急关头。”

  说罢,高文富看向儿子:“高安仁。”

  这是正式下达军令了。

  “末将在。”高安仁拱手肃立。

  “你率俺的本部谋克和家将二百骑,外加州中乡兵一千四百人,共计一千六百人,去朐山县以南六十里处的伊山驻扎。伊山、沭阳两地夹着硕湖东西而立,南边还有沭水,易守难攻。这一条线能坚持住,宋狗就算有千军万马,在后方是烂泥塘,辎重根本跟不上了。”

  “那若是有战机……”高安仁小心询问。

  “就凭贼军主将的算计,你看到的战机没准在涟水的武兴军也看到了,你若信了,八成就得跟涟水一个下场。”高文富瞪了儿子一眼,心中快速盘算一下:“二十日以内,有战机也不算战机,二十日以后,没有战机也是战机。根本在于,他们的辎重根本撑不了许久。”

  高安仁豁然开朗,重重点头。

第38章 泥上行军苦作乐

  七月二十日。

  刘淮抖了抖脚上的湿泥,这才发现右脚的草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丢失了。

  暗暗骂了一句脏话后,他从身侧战马上掏出一双新的草鞋,在脚上比划了一下,又有些舍不得,干脆将左脚草鞋也脱了下来,甩干泥泞后,挂在了马鞍侧方,打起赤脚来继续前进。

  回望身后的来路,刘淮再次骂了一句。

  日他娘,终于特么的走出来了。

  九十里的泥泞路程,足以让他对黄河夺淮所产生的灾难性的后果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沃野千里的淮泗被生生折腾成了遍地沼泽的无人区,哪怕魏胜事先探知好的路线也泥泞不堪。

  毕竟,再好的官道也架不住黄河年年泛滥啊!

  不过好消息是,这条路终于到头了。

  由于有沭水与硕湖作为洪水分流,再加上邻近沭阳县,所以河道还算比较完整,没有被黄泛区波及。

  刘淮牵着马,不时向后回望。

  在他身后,八辆大车居中,各有两匹驽马拖拽,马车上拉着辎重盔甲粮草等杂物。

  除去十余名撒出去探路的斥候,剩下的无论是甲骑还是轻骑都牵着马,在大道两边的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进。

  这跟想象的骑兵突进根本不一样!

  夏侯渊在三国时就能三日行五百里,六日行千里。

  时代在发展,科技在进步,到了宋朝,怎么着也能走出个虎虎生风,一日千里吧?

  可事实证明,能被史书记一笔的纯粹是少数。

  军队行进必然少不了辎重,有辎重就必须要有大车。

  一个骑士每天得吃两三斤粮食,一匹战马每天得吃两斤豆饼和八斤干草,每名甲骑的盔甲五十余斤,轻骑的盔甲十余斤,再加上扎营所用的木栏拒马帐篷火盆,林林总总数十种。

  这么多东西,如果没有辎重大车,仅仅靠人畜之力,累死也搬不走!

  不要辎重,轻骑前突可以吗?

  当然可以!

  要么学司马懿突袭孟达,沿途州县都是自家的,府库可以随便取用。

  要么学后世的蒙兀兵走一路抢一路,抢出个赤地千里来!

  要么就得豁出马匹折损骑士伤病的巨大代价,坚定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孤注一掷干他娘的一炮!

  要知道,虽然理论上来说马吃草就能活,但战马背着骑士长途奔袭,如果只吃草就会掉膘虚弱,甚至会直接累死。

  都没法选就老老实实带着辎重大车走吧,哪怕到了拿破仑时代,行军速度也是以中军辎重大车的行进速度为准的。

  就在刘淮走神思考地形的时候,他身后的大车发出吱扭一声怪响,右前轮脱落,大车在车夫的惊呼声中,向侧面倾倒。

  刘淮连忙抛下马缰,不顾拉车驮马的长嘶声,径直将两匹驮马推开,肩膀死死抵住侧翻的大车,双手握住车轴,用力上抬。

  从后方赶过来的张小乙见到这一幕,不由得目瞪口呆。

  须知这种四轮大车最多能拉千斤的粮食,虽然因为道路泥泞减重与行军消耗,其中粮草已经消耗大半,却也还有三百余斤,在加上大车的重量,足以将人压扁。

  早就听说过魏家大郎身负神力,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刘淮如果知道张小乙所想,一定会痛骂对方的娘亲,这时候还感叹个啥,还不赶紧来帮忙?

  如果大车倒在这种烂泥路里,必须得把车上货物清空才能扶正,期间还会堵塞道路,耽搁一两个时辰,今天的行军计划也就报销了。

  所以,即便此时刘淮的肌肉高高隆起,双脚已经深陷泥泞,满脸通红,却依旧大声呼喊:“快……快把轮子扶正!”

  张小乙连忙上前。

  比他更快的则是陆游。

  只见这名中年文士以不符合自己年龄的速度,从马上跳了下来,掀起长衫下摆掖进腰带,俯身将轮子扶起,套进车轴猛然前推,却发现根本推不动。

  “直娘贼!”陆游一声大骂,干脆一脚踹在木轮上,然而不光没踹动木轮,身形不稳,一屁股坐在了泥水地中。

  “我来!”

  张小乙抖着浑身刺青,抡起木槌,只一下,就将木轮砸进车轴,随即用木楔楔进车轴侧面,将车轮固定在了内侧。

  刘淮慢慢放下车轴,长长舒了一口气。

  连忙把陆游拉起来的同时,刘淮忍不住脱口而出:“杜充这狗娘养的!”

  且说建炎二年,金军南下,时任东京留守的杜充不敢与之交锋,唯一的对策是下令开决黄河大堤,使黄河水自泗水入淮,企图以此阻挡身后追兵。

  然而杜充决河非但没有阻止金国东路军,还致使当地百姓被淹死二十万以上,因流离失所和瘟疫而造成的死亡数倍于此。

  北宋时最为富饶繁华的两淮地区毁于一旦,近千万人无家可归,沦为难民。

  如果说将黄泛区形成的所有责任都加于杜充,那肯定是过分了。可单以掘黄河之罪将其千刀万剐,枪毙十分钟绝对不算冤枉他!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陆游甩着身上泥巴,讪笑说道。

  刘淮身上也沾染了些泥泞,此时干脆学着张小乙脱去上衣,光着膀子只着筒裤,看着陆游的狼狈样子强笑以对:“陆先生,你应该在我们平定海州之后再行北上,此时当作前锋,过于辛苦了。”

  陆游纠结了半天,却还是放不开面子脱成赤膊,只是将袍裾塞进腰带里,挽起袖子,敞开胸襟,作出一副狂士姿态。他听见刘淮的询问,用力摇头:“老夫已经蹉跎半生,如果不能第一时间参加北伐,就算到了地下也不能瞑目。”

  若是平常,刘淮听到此等豪言壮语,怎么也得抬一抬花花轿子,可此时他却有些疲惫,闻言只是胡乱点头。

  小插曲过后,队伍继续在泥泞中前进。

  陆游拍死几只蚊虫后,蚊虫却是越来越多,不由得有些烦躁,找了个话题分散注意力:“刘大郎,我有一事不明。”

  “陆先生且说来。”

  “你真的相信石七朗?他原本是签军,即使一夜交心,时间终究还是太短,让他来作间,你就不怕他将军中虚实尽数告知金贼?”

  虽然是在行军途中,可陆游的问话还是让周遭数人笑了起来。

第39章 曾书万卷平戎策

  且说经过数日的相处,众人之间都有了基础的了解。

  比如张白鱼,作为张荣的四儿子,此人是有一些家学在身的,经书史籍都通读过,更是写得一手好字,水战陆战虽然不能说精通,但纸上谈兵,忽悠普通文人却是没问题的。只不过张白鱼有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术,再加上男生女相,天生俊美,所以性格上难免有些倨傲,寻常说话时难免给人趾高气昂之感。

  比如张小乙,这厮连个正经大名都没有,整个上半身全是牡丹花刺青,正是草莽中的草莽。他的全家都为了抗金而死,属于早已存了死志的那种人,此时一口气虽在,却是在平日插科打屁时都难见笑容,只有在军议商议抗金战略时才有一点往日神采。

  至于魏昌倒没什么好说的,他今年才十六岁,在后世正是上高中的年纪,能在前锋里纯粹是因为他是魏胜的亲子。魏胜的态度很明显,北伐凶险,所以他要把一个义子与一个亲子放在前锋,如果事有不谐,就先从他的儿子开始死。

  说起来,忠义军前锋的将官们简直年轻得过分,却也武德充沛的过甚。

  而作为唯一长者的陆游则是另一种行状。

  此人虽然不似刘淮、张小乙这些武人般轻剽无前,却也绝非他口中自称的百无一用的书生。

  陆游的祖父陆佃是北宋神宗朝的宰执,官拜尚书右丞,此时还只是诗书传家。到了陆游父亲陆宰这一辈,靖康之变天下大乱,陆宰、陆兄弟都在战斗一线参与过抗金,正因为有这份经历,所以陆家也加强了对子弟武力的训练。

  这是真的文武双全,陆家在这一辈各个都会剑击之术的!

  在原本历史的乾道七年,也就是十年后,陆游已经是奔五十的人了,他在川陕宣抚使王炎幕府任职,为了探知金人情况,经常勘察战略要地。

  某日,陆游准备去大散关,路过凤州时路上突然遇到一只老虎,他反应神速,连身上的貂裘大衣都没来得及脱掉,随即下马,挺剑,迎向老虎,最终一剑毙虎。

  事后,陆游赋诗一首《怀昔昔者戍梁益》,全文有百字,涉及杀虎的部分仅有一句,即“挺剑刺乳虎,血溅貂裘殷;至今传军中,尚壮士颜”,可见他自己也没有把一剑劈死老虎当作什么了不起的事。

  后来陆游转任地方官,地方上有虎患,他又亲自带人上山搜虎,老虎猛然扑出时,周围人都吓呆了,只有陆游夺过伴当的长矛,一矛将老虎搠死。

  有如此武力,再加上其人在官场浸淫多年,文书文章是一等一的,统筹后勤也是拿手好戏,绝对可以算得上是国之干才。

  可唯一的缺点就是不知兵。

  对,即使陆游的此时个人武力不俗,通晓文章,人情练达;即使在原本历史上,陆游在十年后就已经能作《平戎策》,为恢复中原作战略计划。但他在此时此刻此地,的确就是不知兵的。

  原因也太简单了。

  陆游从没有在军队中厮混过,没见过士兵怎么走路,怎么吃饭,怎么睡觉,怎么列阵,怎么厮杀。

  没办法,真没办法,有些事情,没亲身经历过就是不知道。

  前几天陆游甚至拿着舆图提出一日奔袭百里,直取海州州治朐山县的计划,将魏胜惊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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