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金伐宋,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168节

  “算了,无论如何,明日晚上见分晓。”李公佐也扔下了这突如其来的想法:“你先歇息,回一回力气再出发。”

  靳文彦点头应诺,却又有些犹豫的询问:“敢问将军,统制郎君在何处?明日夜间会从正面亲自进攻吗?”

  “嗯?”

  见李公佐投来疑问的视线,靳文彦连忙摆手:“将军,俺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说,高什这个人,虽然没有什么大本事,却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能吃一堑长一智。

  昨夜既然大营差点被攻破,那么今日他就一定会有所准备。如果只是加固营寨,那还罢了;俺只担心,若是高什故意卖破绽,要斩陷阵之将,那……

  将军,人总有失手的。”

  李公佐点头,在案几上刷刷写了一封文书,唤来军使,让其传到中军处,随后抬头说道:“靳二郎,你的情报很及时,不过也不用担心,统制郎君身负全军重任,绝不可能亲身犯险的。”

  靳文彦如释重负,要说他对刘淮忠心耿耿,那是扯淡,但他们毕竟已经反出了金国,接下来也只能依靠山东义军了,此时如果忠义军二号人物兵败身死,事情就麻烦了。

  而在李公佐口中绝不会亲身犯险的刘淮,此时正在披着蓑衣,穿着铁裆,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珠山山道上。

  此地大约处于珠山北麓,与后世经历明清人口大爆炸后,被开垦平整的土地不同,虽然处在沿海,却除了崎岖的山路,就是更加难走的沙滩。

  刘淮爬上一处小丘,短暂驻足,回头望去,只见已经减员到七百人的突袭部队,正在冷雨中缓缓前进。

  与出发时的千人队相比,已经非战斗减员近三成了。

  当然,自然不是已经死了二百多人,而是有人掉队,有人在雨中得了风寒,还有人干脆在湿滑山路上摔断了骨头。

  以及免不了的,试图开小差却被军官发现,当即执行了军法的军士。

  而此时,刘淮也知晓了为什么出身武成军的向导信誓旦旦的说,威镇军一定不会派人把守山路了。

  实在是太尼玛难走了。

  这还只是千人队,如果人数上万走这条山路,自己就把自己走崩了。

  “田十二郎!”刘淮唤了向导两声,距离有些远,对方似乎没有听到,声音提高了一些:“田听涛,还有多远的路?”

  唤作田听涛的武成军都头转过身来,小跑两步来到刘淮身边:“还有不到两里,郎君,再过了前面那道山口,就好走了。”

  刘淮挥手招呼数名亲卫,快步前行:“前面带路。”

  田听涛慌忙点头,心中依旧有些惶恐。

  刘淮这个统制官跟普通统制官可不一样,这可是能统领万人大军的统制官。一开始,田听涛见到此人年轻,还有些轻视,但见到万余兵马、各路军官在其面前俱是俯首听令,又如何不晓得这是能用军功建立威望,压制四方的豪杰?

  这种位高权重之人,为什么还要亲入险地?这要是莫名其妙的折在珠山以东,田听涛自认为死不足惜,但若是连累了呼延南仙,那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然而当刘淮真的身先士卒,在山路上当先而行时,田听涛复又觉得敬佩。

  怪不得山东义军隐隐有以忠义军为主的趋势,忠义军的主将那是真的拼命。

  刘淮却没有想这么多,他之所以兵行险着,亲自率军从珠山北麓绕行敌后,固然有建立威望的想法,但更重要的还是局势失控而带来的危机感。

  刘淮有种预感,接下来的宋金大战已经不会如同历史那般发展了,但无论如何,他都应该尽可能的掌握战略主动,以在接下来的风雨中保持从容。

  这必然是不能对旁人所言的,因为以刘淮的身份,哪怕有些惶恐,哪怕是有些不坚定都必然会引起大范围的骚乱。

  没见前些日的时候,刘淮只是在沂水愁思片刻,就引得陆游与辛弃疾同时前来吗?

  所以,他也只能用实际行动,来尽快消弭危险了。

  带着数名亲卫,在冒雨走了两里之后,刘淮终于走出了山口,举目遥遥眺望,前方尽是一片坦途。

  珠山与大海之间的距离在此处迅速拉开,变成了一片平原,透过迷蒙细雨远远望去,只见模模糊糊的田垄,远处似乎还有村庄模样的聚落。

  “郎君请看。”田听涛指着南边:“沿着珠山东麓,从这里向南走十里,就是珠山在南侧的山口,也就是高什那厮扎营的地方;而若是从这里向南,再转向东五里,就是陈家岛,也就是舰船的驻地。”

  刘淮点头,目光向南眺望片刻,复又问道:“你说的可以扎营的地方在何处?”

  田听涛复又指向手边两座小丘之间的小路:“郎君请看,从这里往前走两路,大约有一片林子,地势较高,不怕山洪,周遭也有小山遮挡,绝不会被任何人探查出的。”

  刘淮再次点头:“在前引路,今日就宿在这里,只要坚持一夜,明日夜间,咱们从北侧,与李副统制呼应,一举掀了金贼营寨!”

第297章 潜入城中识不得

  而在刘淮急迫想要攻下金国水军驻地时,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魏胜也对沂水县的武兴军残部落子了。

  沂水县城外,通往沂水的水门处,原本是一处热闹的市场,但自大战开启以来,来往商队绝迹,繁荣的贸易迅速萧条下去,这片市场也就空无一人,在冷雨中森森然,犹如鬼蜮。

  在这一天的傍晚,天色渐渐黑下来的时候,典论披着蓑衣,扶着腰带,在城头上开始了巡视。

  其人先是看了看那枚挑在杆头,已经发臭的人头,不自觉的吸了吸鼻子,却因为吸入大量的冷空气,狠狠打了两个喷嚏。

  身后迅速有人说道:“阿典官人,是不是受凉了,要不要再披一身衣服?”

  典论扶着刀摇头说道:“没事,只是被朱三爷身上的味熏了一下。”

  跟着他巡视城头的五人纷纷失笑,还是刚才说话之人说道:“官人说笑了,这事也怪朱三爷,若不是这厮顶撞了都统,哪里会遭如此恶事,还连累全家。”

  被高杆挑起的人头,自然也就是朱天寿朱三爷了。

  说句实话,蒙恬镇国早就想弄死他了,因为其人拿出的那封莫名其妙的军情文书实在是太扎眼了。

  更别说书写这份机密文件的徒单章尸骨无存,而他率领的军队全军覆没,那么当时的地主朱天寿嫌疑就很大了。

  虽然朱天寿还可能有各种说法,但蒙恬镇国又不是什么推官、通判,杀人又不需要讲证据。

  更何况事关全军,从来都是宁杀错不放过的。

  能让朱天寿苟活几日,纯粹是让他去当狗,协助金军压榨沂水县百姓而已。

  当沂水县百姓终于被压榨干净时,朱天寿也就没用了。

  前几日,在一场小型饮宴中,自觉已经躲过一劫的朱天寿只不过举杯的时候稍稍慢了一些,就被蒙恬镇国用铜壶当场砸死。

  早有准备的武兴军军卒一起发动,围住了朱家大院,冲进去,杀戮抢掠一空。

  典论自然也知晓这事,事实上,其人甚至就直接参与了围杀朱天寿势力的行动。

  在武兴军败退回来时,典论就立马明白,机会来了,他迅速抓住机会,在蒙恬镇国最为虚弱的时候,以女真国族的身份,进行了毛遂自荐,说要与大军同生共死。

  典论的身份是真实的,也在辽地生活了许久,乡音与习惯一望便知,很快就被武兴军所接纳,蒙恬镇国为了鼓舞军心士气,当即就任命典论为行军谋克。

  反正武兴军大败了一场,死伤狼藉,行军谋克这一阶层伤亡甚重,空缺也很多。

  而典论也不含糊,直接把污帮的兄弟全都塞进了麾下,这是一种保护,也是对接下来战事的准备。

  现在忠义军只是在围城,却没有攻城。

  若是攻城战正式开打,那典论就能做一些小手段,甚至可以直接将忠义军放进来。

  “你们两个,去两边看着。”待走到水门左近时,典论扶刀,指着两名部下说道:“俺要跟宋头说两句私密话,晓得该如何去做吗?”

  “晓得,晓得!”两人慌忙应命,沿着城头向两方快步离去。

  典论左右往往,见城头的这个角落视野被遮挡,也没人注意,当即招呼身后的宋铁杖与张伯,从柴堆之下摸出一条粗麻绳,扔到了城下。

  城墙下有一座似乎是税吏所设的房子较为高大,此时却已经被拆了多半,只剩下了残垣断壁。

  一直缩在矮墙阴影处的身影飞速跑出,只一个助跑,踏着矮墙飞跃而起,攥住绳子之后双臂用力,双腿连蹬,犹如猿猱般登上城楼。

  四人相见,只是互相点头,将绳索扔到柴堆之下,就听到北侧一声‘将军’。

  这正是刚刚派出去放哨的军兵给出的信号,应该是有武兴军的军官过来了。

  然而此时四人皆是站在城头,周遭没有遮拦,连躲都没地方躲,宋铁杖与张伯当即就有些慌乱。

  “闭嘴,都看城外!”典论与城外来人都保持平静,只是呵斥一句:“蓑帽往下压。”

  宋铁杖与张伯二人连忙照做。

  就当两人刚刚收拾好的时候,一阵铁甲摩擦声混杂着脚步,就从城楼拐角处传了过来。

  三名披着蓑衣的甲士巡视城头,其中一人典论也认识,正是蒙恬镇国的亲卫头子,把阿秃儿。

  其人胳膊似乎还没有好利索,身姿有些歪斜,脚步却依旧坚定。

  “将军!”典论单膝跪地,大声说道:“末将正在巡城,请将军军令。”

  把阿秃儿刚想打招呼,却被典论这一套弄得有些尴尬,连忙摆手:“阿典,你莫要每次见面都如此客气,俺也不是什么将军,只是个侍卫而已。”

  典论没有说话,只是保持单膝跪地的姿势,直到把阿秃儿将其拽起,方才说道:“将军,一切可都安好?”

  “安好安好。”把阿秃儿点头,复又看向城外。

  虽然现在的形势是忠义军攻,武兴军守。然而沂水县城守军却没有时时刻刻紧张。

  忠义军没有大举进攻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县城南边还有两个朱家庄作为屏障,三地互为犄角,忠义军是没有办法跳过南朱庄与朱水庄,直接攻打沂水县的。

  把阿秃儿巡城只是例行巡查,也不是来针对谁。他对于典论这种依靠武兴军才翻身的底层女真人,更是无话可说。

  到了这种时候,如果还不相信女真国族,还能相信谁呢?

  然而把阿秃儿刚想要离开的时候,突然看到了满脸鞭痕的城外来人,只觉得似乎没有在这几日巡城的时候见过,皱眉询问:“你是何人?唤作什么?”

  宋铁杖远远听着,一滴冷汗夹杂在了冷雨之中,从额头流下,扶刀的右手在蓑衣下紧紧攥住了刀柄。

  “回将军,俺叫斜卯张古。”城外来人以一口标准的辽东话回应:“曾是朱天寿家中骑奴,在前几日才投了军,跟了阿典将军。”

  “骑奴?”把阿秃儿本能的有些怀疑,然而看着对面脸上的鞭痕,复又想明白了什么,犹豫片刻后说道:“你真的叫斜卯张古?”

  斜卯张古虽然心中打鼓,面上却是依旧从容:“确实是斜卯张古。”

  把阿秃儿仰天长叹,目视对方双眼说道:“那俺就再给你个提点,既然你说自己是这个名字,以后就万万不要改口了。”

  说着,把阿秃儿摇了摇头,带着甲士走了,留下四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哪一出。

  而走出一段距离后,其中一名金军甲士忍不住说道:“将军,刚刚那人不细细盘问一下吗?”

  没等把阿秃儿回答,另一名甲士就不耐说道:“还有什么可盘的,这人手上满是老茧,臂膀宽阔,双腿罗圈,明显就是悍勇骑兵。”

  发问甲士还是有些疑问:“这厮不是说是骑奴吗?”

  把阿秃儿接口说道:“这人明显是悍卒,哪怕在咱们军中也能算是个勇士了,那朱三疯了吗不去笼络而虐待他?”

  甲士渐渐恍然,复又有些惶恐起来:“那此人是第一猛安的……”

  “闭嘴。”把阿秃儿呵斥出声:“把事情烂在肚子里。第一猛安几乎都没了,把锅盖揭开,他也被拔队斩了,对谁有好处?吃了这么多的苦头,就让他用另一个身份活下去吧。”

  徒单章六百甲骑被埋伏损失惨重很正常,但全军覆没一个人都没逃出来就不正常了。

  蒙恬镇国也百思不得其解,但前几日绞杀朱家时才发现答案。金军在朱家大院后院里,发现了二十多具骑士的遗体,几乎都是被毒杀的。

  在地窖中,还找到了几名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金军骑士。

  这自然是让把阿秃儿差点没有气炸,彼时他还以为除了这些人,第一猛安的幸存者全都被朱天寿杀了。

  但今日看到斜卯张古,把阿秃儿却迅速反应过来,肯定还有畏惧军法而逃脱的,甚至有投靠朱天寿的金军骑士。

  对于这些人该怎么处置呢?

  如果武兴军鼎盛的时候,无论或杀或赦都可以,但如今……唉……都这个样子了,又何苦对自家兄弟苦苦相逼呢?

  而且这斜卯张古毕竟是个好汉子,没有一走了之,而是复又参军回来,与武兴军同生共死了。

  看着对方那一脸鞭痕,想来也是用刑受不了才投靠朱天寿的,何不装作糊涂呢?

  想到这里,三人同时没了言语,只是在细雨中的城头上继续巡视起来。

第298章 争先鼓勇溯迎上

  莫名其妙逃过一劫的斜卯张古很快将刚刚发生的事情抛之脑后,跟着典论下了城头,进入了靠近水门处的一处屋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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