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金伐宋,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144节

  “把阿秃儿!”这名武兴军都统的亲卫头子高呼自名,长刀挥出。

  “入你娘亲!”张白鱼自然不是在说自己的名字,长槊急刺。

  两人兵刃相交一合,错马而过,谁也没奈何对方,只能互相狠狠瞪一眼,随即各自直插敌军后方。

  场地毕竟较小,双方甲骑只是微微提速,速度复又放缓,直接对着厮杀起来。

  “王统领,石统领,这大局需要咱们来挽回了!”

  战场北侧,丘陵期间的一处较高的山丘上,陆游指着混战中的甲骑战团,大声说道。

  王世隆喘着粗气,拄着长斧说道:“我愿意厮杀,可儿郎们着实疲惫,得稍稍歇息。”

  石七朗想要说什么,却又无言以对。

  三人的姿态各异,却又理所当然。

  陆游依然是不知兵的,他根本不知道扛着长斧长枪,身披步人甲,在这山间行进几里是怎样艰难的战术动作。

  而王世隆却是走完了全程,根据自己的体力流失也能判断出麾下甲士是个什么状态。

  事实上,王世隆与石七朗部打败山中的第四猛安就已经算是超额完成任务,此时从山中走出列阵,威慑的意义更大一些。

  本来他们就是为了锦上添花来加速金军崩溃的,而不是在关键时刻来打硬仗。

  至于石七朗,他的所思所想就简单了。

  因为刀盾皆是穿着铁裆的轻卒,所以体力维持的尚好,可他却无法再这种地形上脱离长兵甲士大阵独自行动,那纯粹是在找死!

  石七朗的确是想要再造奇功,但长斧甲士们的疲惫也做不得假,所以一时间犹豫起来。

  见陆游还想再劝,王世隆却抬手阻止,他复又长喘了几口气说道:“陆大判,咱们能做的就是在这里坚守,只要我军的旗帜在金贼背后不倒,金贼的士气就会一直丧失,金军的精力就会一直被牵扯,这就是咱们对前线最好的支援了!”

  说着,王世隆复又扯出一丝笑容:“陆大判,你要对魏公与统制郎君有些信心,也要对山东豪杰有些信心,他们不是只靠友军支援才能过活的废物。没准咱们觉得大局在我,他们也觉得大局需要靠他们来逆转,正在奋力厮杀。”

  石七朗重重跺脚,有种有心无力的感觉。

  见陆游依旧惴惴不安,王世隆复又说道:“若是陆大判依旧觉得不妥,那就让儿郎们歇息两刻钟,若两刻钟后,战场依旧不明了,那……”

  王世隆咬牙说道:“那咱们就一起,去掏金贼之后!”

  陆游终于点头。

  下定决心之后,王世隆刚刚吩咐麾下甲士留出警戒兵马,其余人赶紧歇息,一阵巨大的欢呼声就如同山呼海啸的传来。

第258章 一死一生一丈夫

  战场右翼,一只血淋淋的手从人尸马尸之中伸了出来,先推了推左侧的马尸,没有推动后,复又将右方的甲士尸体推开,随后,一道红黑交加的人影缓缓坐了起来。

  张小乙的脸上全是泥土与血液混合的污渍,头盔已经消失不见,发髻也已经散乱,铺头散发,浑身血污,犹如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他脑中昏昏沉沉,全身酸痛,先是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发现刚刚爬出来的地方,恰巧被两根倒下的长矛与两具尸体架起了一个稳固的空间,使得他被战马撞晕之后,竟然没被马尸压死,而是被遮挡在战马尸体之下,稀里糊涂的活了下来。

  不止活了下来,甚至除了晕了片刻而导致的头痛以外,这厮受的最严重的伤就是额头擦破了一层油皮。

  张小乙敲了敲脑袋,使得思维清醒了一些,终于想起来环顾四周,却发现周遭全是人马尸体,伤者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主战场早就已经南移,此时只有零零星星拄着长枪的伤者在此徘徊,犹如雪地中的孤鸦般凄凄惨惨。

  “啊……啊……啊!!!”张小乙仿佛话都不会说了,张嘴片刻之后,终于长啸出声,到了最后变成了一阵大笑:“哈哈哈哈!!!操他亲娘!贼老天不收你张爷爷!又让俺活过来了!!!”

  大声宣泄了情绪后,张小乙不知为何,复又流下泪来,但他头脑清醒后,也知道现在不是犹疑的时候,奋力站起身来,也不管眼中泪水,抄起一杆长枪,向着一匹无主的战马走去。

  “你这厮哭个甚?竟如此怯懦吗?”有人捂着胸腹间的伤口,靠在一处马尸旁嘲笑出声,似乎没有认出这是自家将主。

  张小乙停步,目光复杂的看了那人一眼:“眼中进灰了,俺还要去厮杀,如何怯懦了?”

  那人喘了两口粗气,复又喷出些血沫,手无力的抬起,指了一个方向:“随你咋说吧……听你口音,也算是乡人。俺跟你说,你若是骑马逃了,俺……俺也不好说什么。可若是你还想打,张将军的将旗在那里,你……你到南边,把大旗给将军们,他们有大用。”

  张小乙连忙上前,扔下长枪,扒开两具相熟之人的尸首,鼻子微微酸涩中,将那杆绣着东海青色波涛的张字大旗拽了出来。

  然后他发现,自家的旗手虽然已经死了,双手还是牢牢抓着旗杆,泪水不由得又落了一串。

  “阿鸿,松手。”张小乙轻轻念道。

  死人自然不可能回应,他只能将对方的手掰开,一番拉扯后,终于扯出了大旗,并将其抗在了肩上。

  代表右军的张字大旗复又高高伫立。

  张小乙复又低头寻找写着“忠义大军右军统制官张”的认旗,然而却没有寻到,转身想问问那伤者有没有看见。

  然而刚一回首,就见刚刚说话的伤兵双眼圆睁,仰头靠在马尸上,已然气绝了。

  张小乙没有时间伤感,甚至没有时间去看对方写着籍贯住址的军牌,咬紧牙关,转头上马。

  随即,他驱马向南,一路高举着大旗,一路高呼:“杀金贼!右军儿郎们,杀金贼啊!东海儿郎们,杀金贼啊!随俺张小乙杀金贼啊!”

  散乱的溃兵大多数人依旧四散而逃,但还是有人停住了脚步,目光定定的看着张字大旗,面露犹疑。

  “张统制还活着?”

  “小乙哥……是小乙哥?!”

  张小乙知道,靠他一个人,是无法收拢溃兵的,哪怕打着这面旗帜也不可以。所以,他的目的是依旧保持着秩序,却因为指挥混乱,而偏离战场的六百余步卒。

  张小乙打着旗帜,来到右军阵列之前,在战阵前驱马高呼杀贼,如是者三。终于指着各个都头,大声说道:“刚刚俺厮杀在前,却是全军被击溃。如今俺还要厮杀在前,你们愿不愿随俺一起来?!”

  各个百人都头皆是一凛,随即俱是拱手听令。

  少顷,六百余右军步卒严整队列,转向东侧依旧混战着的甲骑战场攻去。

  而最先看见这一幕的,不是别人,却是在战场最中央的蒲察光。

  他万万没想到,这场仗最终会打成了这副德行。

  不只是中路与西侧被忠义军压着打,重点攻打的忠义军右翼,军队都溃散了一半,大旗竟然还能重新立起来,真的是见鬼了!

  在这一刻,蒲察光第一次产生了退意。

  这不是因为他畏惧了,或者说怕死了。而是说作为中层军官,他是有一定见识的,也大概知道金国南征的战略,兵力的分布。

  如果武兴军彻底败了,金国要么改变南征方略,再分出兵马来山东;要么就得面临整个山东都空虚的局面。

  到时候按照完颜亮的性格,他们这些厮杀汉死就死了,说不得还得祸及家人。

  想到这里,蒲察光不由得复又回头看了看金军大营升腾起的黑烟。

  这黑烟越来越粗,越来越明显了。

  原本被敷衍回去到前线继续厮杀的金军也纷纷回头,甚至有人开始遣人回来询问,大营究竟是怎么了?是不是已经被贼人攻破了?

  由不得他们不着急,虽然有随军商人转运,但还是有许多前来的财货是随身携带的,此时全都放在了大营中,别说后路被断,单单是这些财货在火中被烧了毁了,也足以让人心生惶恐了。

  蒲察光自然也晓得这样下去不成,但他还能遮住麾下所有人的眼睛不成?

  原本还想着攻破当面忠义军,再回身救大营。但此时看来,别他妈扯淡了,蒙恬镇国那边再不取得突破,武兴军就要被正面攻破了!

  “温迪罕禀。”想到这里,蒲察光唤来了心腹,在纷乱的战场上也不遮掩,直接说道:“你以勇力闻名,平日也算是有些威望,现在给你个任务,你率你那甲骑谋克,先去保证我军后路。

  如果见到裴满回和吾古孙檀这二人,告诉他们,第九、第十猛安可以来参战,但一定要留些兵马与你。”

  温迪罕禀在马上拱了拱手:“要夺回大营吗?”

  蒲察光摇头:“大营几千守军都被下了,你几百人由能如何?大营并没有遮蔽整条道路,在大营旁立阵,掩护我军撤退。”

  温迪罕禀复又点头,却是又有疑问:“将军,现在全军都在奋力厮杀,若俺率百骑后撤,会不会动摇军心?”

  蒲察光苦笑:“哪里还轮得到你来动摇军心,身后的那个烟柱子……”

  话声还未落,西侧夹杂着惨叫与欢呼的喊杀声骤然变大。

  众目睽睽之下,代表着第八猛安卓陀安的将旗晃了几下,重重落地。

  青犀大旗与鱼字大旗随之压上。

  第八猛安的几面谋克大旗同样急速向猛安大旗处支援,但不到片刻后,谋克大旗复又栽倒在地。

  那面青犀大旗只是微微止步,复又再次向前,此次堪称急速。

  而伴随着青犀大旗的前移,第八猛安的大溃败终于开始了。

  处在中路的第五猛安与第三猛安残部齐齐耸动,战线当即就有维持不住的趋势。

  蒲察光深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温迪罕禀的后背一下:“不用担心你会影响士气了,这场仗一开始就不应该这么打的!快去吧!”

第259章 斩胡血变沂河水

  “竟然是一个客将成了首功?这哪成?!传出去,咱们忠义军的脸往哪里搁?!”

  战在马上观察局势的庞如归看着那面青犀大旗一路突前,几乎洞穿到了金军身后时,立即瘫坐于马上,当场失态。

  王雄矣也是面露不忿,却立即止住:“庞十三,别说影响士气的话。另外,你也莫心急,早晚有你出战的时候。”

  庞如归焦躁的拨着马缰绳:“俺倒是不在意为后阵,咱们的功劳这几日已经立的不少了,儿郎们也有些疲惫。只是……只是改日说起来,若是有人讽刺魏公只能靠天平军的壮士来厮杀,俺们这些忠义军该情何以堪?!”

  王雄矣捏紧马缰,冷笑一声:“放心,看不过眼的不只是咱们,我就不信,几个杀才能忍得了这个?”

  话声刚落,就有军使从最前方飞虎大旗下赶来:“王统领,统制郎君有令,命你部八百兵马支援右翼张小乙,立即出发,不得有误!”

  王雄矣在马上一拱手,口称得令,却复又拉住军使的胳膊:“前线如何?不用我们了吗?”

  军使语速飞快:“俺来的时候,雷将军已经请战,统制郎君似乎已经准了。王将军,俺还要去传令……”

  王雄矣点头,松手放开了军使,对庞如归笑道:“你看我说的吧,咱们这些已经厮杀了数日的兵马也就罢了,这些没甚参战的中军如何能忍得住?尤其是雷奔、尉迟明月、周行烈这三人,就算他们能忍,他们麾下的将士也不能忍。否则得胜之后,全军大赏,只有他们几部两手空空,他们这统领官也当不下去了。”

  庞如归也不再牢骚,而是看向东侧的战局。

  彼处甲骑激战正酣,合该他们这些长枪轻卒参与大战。

  事实也正如王雄矣所说,此时在一线与蒲察光厮杀的雷奔等人早就按捺不住了。

  虽然发动了反攻,但刘淮还是采用步步推进,缓缓压迫的战术,而并没有如辛弃疾一般行险。

  这种战术固然保险,却不可能在瞬间一锤定音。

  金军固然有心理极限,但正军自有一些韧性,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坚持不住?

  如果等一会儿辛弃疾从左翼包过来,那击溃第五猛安的功劳,算是忠义军的还是天平军的?

  到时候领赏赐的时候,天平军再说一两句怪话,比如若不是我们先击溃了侧翼,否则你们也拿不到赏云云,中军诸将情何以堪?!

  所以,雷奔再次请战,想要再亲率校刀手再次突进厮杀,争取一把将面前金军一举击溃。

  刘淮见时机已经差不多成熟,终于点头应诺。

  很快,二百余校刀手沿着枪阵之间的缝隙杀出。

  忠义军其余步卒紧随其后,发动了总攻。

  到了此时,量变终于产生了质变。

  在一名行军谋克被斩杀当场之后,却没有什长带领麾下来拼命,而是不由自主的向后撤去。

  第五猛安对忠义军的畏惧,终于超过了对拔队斩军法的畏惧。

  而恐惧是会传染的。

  在经历了袍泽被临阵杀头,大营失火,后路被阻,侧翼崩溃后,哪怕是天下强军也坚持不住。

  面对忠义军的正面强攻,金军阵型中出现了第一名逃兵,随后则是以点带面,全面瓦解。

  原本为了对抗敌军而结成的坚固阵型犹如被洪水冲刷的沙堡般,溃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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