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金伐宋,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120节

  幽州张家是一个大家族,虽然因为张觉之事,有些一蹶不振,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比一般豪强之家底蕴深厚的,家中的家奴童仆足有千多人。

  而梁远儿就是张家的家奴出身,因为小时候伶俐而被着重培养,许了前途,跟随张玉在军中历练。

  这就是所谓的家生子了。

  所以,梁远儿的忠诚度毋庸置疑,两人说话也没有什么忌讳。

  “自然是投靠汉人了。”

  张决明似笑非笑的说道:“现在是忠义军在进攻武兴军吗?又或者是宋国在进攻大金吗?脱离强的一方,去投靠弱者,有什么滋味?”

  梁远儿将声音压低,急促说道:“现在不是说去投靠汉人有什么滋味,而是说待在武兴军的确是没什么滋味。这些女真狗是真的不把咱们当人看!

  现在张大哥已经没命了,二哥你也要危险,俺跟张大哥明面上是兄弟,实际上是主仆,也不好多说什么。但俺是跟你一起长大的,情同手足,俺又如何能看着你以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送命?”

  张决明沉默片刻后,依旧摇头:“俺们张家一大家子还在北边,而且因为叔爷的事情,你让俺如何能信得过宋国?”

  张决明的叔爷就是那个在两宋之交的著名倒霉蛋张觉。

  梁远儿看了看周围,声音再次压低,几乎凑到了张决明的耳边,低声说道:“第一件事,咱们可以隐姓埋名,陛下南征宋国,这是天下大乱的事情……不如说现在已经天下大乱了,否则这些忠义贼是哪里来的?这么乱的局势,没人管咱们这些小虾米怎样。

  第二件事,这忠义贼似乎与宋国有些渊源,因为按照他们的路线来说,就是从楚州开始北进的。但俺前日作为斥候观贼军营寨时,却只见到有一面‘’字大旗,却没有见到‘宋’字大旗。”

  张决明摇头:“这又如何?可能的原因太多了。”

  梁远儿诚恳说道:“俺就不信,孤军北伐至此,已经打下两三州的基业,这些人会不起野心?若是他们有野心,就是咱们浑水摸鱼的机会。大家都是汉人,咱们又有勇力,并且接下来还要往北地打,忠义军凭什么不纳咱们?”

  “而且,此时也只是找个后路而已,也不是立马就倒戈投降,也不是那个时候。”梁远儿苦口婆心的劝道:“但无论如何也要找个退路了。”

  张决明复又犹豫片刻,终于问道:“那要如何去做?写封书信吗?”

  “这种事情,哪能落到纸面上?”梁远儿小声说道:“明日不是要进山吗?看看会不会交战。山沟沟里乱七八糟的,俺带着几个心腹,见了忠义军就直接投降了,然后在他们那里着机行事,总不会出什么事情,万无一失的。”

  但怎么可能会万无一失?

  两人都知道这个道理。

  万一忠义军那里赏格头颅比俘虏高呢?梁远儿直接被拉到角落里一刀剁了也不是不可能。

  万一那飞虎子是个暴虐的,将梁远儿活剐了也不是新鲜事。

  但见到对方心意已决,张决明也知道劝不住这名发小,只能拍着梁远儿肩膀说道:“记住,万事以保命为主,不要管俺这里,俺大不了找两匹快马一走了之,你可千万不要出事。”

第217章 从来远行者负重

  九月一日清晨,天气晴朗,适合厮杀。

  莒县县城之上,开赵黝黑的大手在女墙上摩挲着,眺望城外金军的营寨,默然不语。

  他觉得他撑不过今天了。

  如果援军再不来,那么除了战死,也只有逃跑者一条路了。

  至于逃跑路线,想到这里,开赵黢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

  且说莒县县城的地势还是比较险要的。

  沭河水道在这一段是紊乱的,分出了宋公河、绣珍河、茅埠河、袁公河、洛河等数条小河,莒县县城就处在宋公河与沭河之间,属于三面环河的城池,而且东西皆为群山丘陵,堪称易守难攻。

  而莒县作为莒州的治所,城墙还算是高达齐整,大约两丈的夯土城墙,怎么着也能成为守军的屏障。

  而且莒县作为连接南北的要道,人口也是很多的,想要组织青壮来守城也不难。

  但对于此时开赵来说,说这些其实没有什么意义。

  因为前两天他还是攻城方,为了将莒州知州完颜子晋这货千刀万剐,东平军在攻城期间几乎已经将城防设施破坏的一干二净,而且遭遇了不小的伤亡。

  如果再给开赵几日时间,没准他还能整备好城防,从周边招募健勇,补充大军。

  但武兴军的两个猛安来得实在是太快了。

  驻扎在城外的明椿所部几乎是全军溃散,明椿也身受重伤,幸亏他的亲卫拼死断后,才等来了开赵的接应,让残部逃进城来。

  一场乱战之后,开赵清点兵马,发现竟然只剩下了一千七百人。

  之前与他并肩作战的莒县豪强,除了一个贺问征之外,其他人几乎是一哄而散的逃进了大山之中了,有几个更是直接易帜,复又投降了金军。

  随着武兴军占据了莒县城外的营地,并将只诛首恶的劝降文书绑在箭上射进城中,莒县县城也变得不稳妥起来。

  流言满天飞还是小事,有些大户人家明显开始了串联。

  开赵对此别无他法。

  他并不是久镇莒州的兵将,并没有巨大的威望。想要以兵威凌之,却又因为刚刚大败一场,兵马相对于整个城池来说太少了。

  这边想要杀鸡儆猴,没准鸡和猴就会联合起来,给他一下狠的。

  若不是贺问征被彻底架在了东平军的战车上,出面安抚恐吓了一下城中,说不得昨日开赵就没法待在城头了。

  内外焦灼之下,开赵也有了退意。

  这不是因为他不拿刘淮的军令当一回事,关键是因为他确实是撑不住了。

  如果要撤退,从哪里逃走最好呢?

  首选自然是从城中内渡驾船而走,金军皆是马军无论如何进不了河里,顺流而下就可以抵达海州。

  其次则是出城向东,过了香公河十几里就是广袤的丘陵大山,到时候四散而逃,就有了生路。

  可这就是令人无语的地方了。

  开赵能想出的逃跑路线,那个已经变成死鬼的莒州知州完颜子晋会想不到吗?

  完颜子晋能想到,开赵会不去堵住这些生路吗?

  就比如内渡,开赵当时也没有水军,就直接找了两条船塞满土石沉在的水门之外,将水道堵得死死的。

  现在那两条漕船还在水门外没捞出来呢!

  开赵更是将自家军营设在了莒县县城东门,就是为了堵死完颜子晋向东面群山逃窜的生路。

  而之前东平军在城外的营垒,现在已经被武兴军全方位接受了。

  所谓一饮一啄皆为天命,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让开赵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五哥……五哥……”就在开赵犹豫不决的时候,听得身侧躺在席子上的明椿呼唤出声。

  开赵连忙上前,握住了明椿的手说道:“老七,你醒了,可是饿了渴了?”

  开赵把明椿也安置在城头,倒不是因为不在意自家兄弟的性命。

  恰恰相反他是太在意明椿的性命,以至于此时根本不敢讲其安置在城中医馆,生怕有人会暗害他。

  毕竟都是从开山赵大起义中活下来残党,皆是生死之交,哪里会分彼此?

  明椿打量了一下身侧,发现身处于城楼中,周围皆是亲信,也就不再掩饰,他同样握住开赵的手缓缓说道:“五哥……事情紧急了,莫要再打下去了,赶紧逃吧……”

  断断续续说完之后,其人竟是一口气没上来,连连咳嗦起来。

  开赵想要用手给明椿顺气,却有想到对方的伤在胸口,又连忙止住,只能用袖口擦对方嘴角溢出的鲜血。

  “老七莫慌,忠义军的刘郎君已经答应派兵来援俺了。”开赵连连安慰:“不管今日援军来不来,俺都要带着你们趁着夜色撤退,能守过今日,咱们已经对得起张公魏公,对得起天地良心了,便是皇天后土当面,俺也没有任何理屈!”

  明椿挣扎了两下,却是有迅速无力起来:“五哥……俺不是这个意思。俺的意思是,莫要再管俺了,也不要再管其余兄弟了……直接大开四门,四散而逃,能逃多少算多少……咱们不是金贼对手……”

  复又喘了几口粗气,明椿脸色如同金纸:“五哥,前日俺没有任何差错,但就是被金贼正面打了个落花流水……也不怪陶王孙那厮反水……这些金贼太强了,咱们挡不住的……”

  陶王孙是莒州豪强,本来跟着开赵一起围攻莒县,前日见金军抵达后,只是作战了片刻,就率先向金军投降了。

  也算是明椿所部大败的元凶之一。

  开赵继续宽慰:“老七,莫说这丧气话,俺一定……”

  明椿直接打断了开赵的言语:“五哥,俺再劝你一句,此次逃出去后,莫要再回东平军,也不要去投什么劳什子飞虎子,只是寻个地方,隐姓埋名讨个婆姨过日子……莫要再抗金了……俺之前就对大哥说过,咱们是什么玩意儿,一群贩夫走卒泥腿子,如何当得了王侯将相……现在大哥已经没了,你可一定要活下去……”

  开赵听闻明椿提起兄长开山赵的事情,心中一阵酸涩,复又想起在前几年起事中丧命的赵氏子弟,更是一时间忍耐不住,眼泪都要流下来。

  关键时刻,开赵还是记得统兵大将的责任,不能再亲卫面前露怯,连忙将眼泪憋了回去:“老七,你……”

  刚想继续宽慰,却听到城外鼓声与角声大作,开赵放开了明椿的手,拍了拍对方肩膀,又宽慰了几句后,就匆匆走出城楼,向着城东望去。

  却见金军营寨中人马往来,营垒四门洞开,喧嚣罗鼓震天。

  开赵原本以为金军即将攻城,当即就有些慌乱。

  但他随即就发现了,金军既没有将东平军遗留的攻城器械从营中推出来,也没有大股人马在城下预设阵地,只有小股游骑来往巡视,似乎在寻找登城位置,又似乎只是在做警戒。

  很快,开赵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金军正军大约有两千人,一千步卒,一千骑兵。

  因为金军步卒也是骑着马来往,所以金军如果只是行军,开赵是分辨不出究竟谁是骑兵谁是步卒的。

  除此之外,金军大概还裹挟了三千左右的签军,这些人来源驳杂,既有一路上的莒州豪强,又有村镇中的青壮,还有莒州各县溃散的官兵,甚至还有在这几日来回投降了好几次的莒县土豪。

  这些签军基本上全都是填沟壑的炮灰,别说马了,连个骡子都不会骑,全都是步卒。

  开赵居高临下的清点一遍后,发现了不止两千骑兵倾巢而出,就连签军也有两千步卒列着稀稀拉拉的阵型向南方而去后,心中升起莫名的希冀。

  果真,不过片刻后,就有探骑从城南来回报,说是有打着天平军旗号的游骑到了城下,大声向着城中宣布,数万天平军已至,此时已经夺取了香公河上的浮桥,全军渡河,来与金军决一死战了。

  天平军辛头领有令,让开赵谨守城池,勿要出城来援,以免被敌军所趁。

  开赵惊喜交加,连忙想要直接去城南,但走了两步之后,复又扭头回到城楼:“老七!援军……”

  兴奋的声音戛然而止,开赵看到城楼中两名负责服侍明椿的两名亲卫皆是一脸慌乱,其中一人似乎要出门,与开赵撞了个满怀。

  开赵脸色大变,推开亲卫来到席子前,却见明椿眼睛圆睁,已经气绝了。

  “老七……”

  在这一刻,开赵心中五味杂陈,却是没有第一时间痛哭失声,相反,他的冷静让他自己都感到有些诧异。

  开赵只觉得呼吸不畅,仿佛复又背上千斤重担一般,让他的腰塌了下去,然而下一刻,他复又强行将胸膛抬起。

  他在兄长开山赵死得时候,就知道他这个活下来的人必定要背负许多死人的遗愿,许多活人的期望。但如今又背负上一个后,依旧感到有些不堪重负。

  但开赵还能如何呢?他咬住牙关,让两名亲卫在城楼中好好照看明椿的尸首。开赵则是走下城头,翻身上马,直接飞奔到南城门。

  “情况怎么样了?”开赵将马缰扔给亲卫,笑着对贺问征说道。

  贺问征先是对开赵行了一礼,随即复又直接愣住片刻方才说道:“援军已至,南边渡口处的确烟尘滚滚,有大军前来,而且金贼也已经去了彼处……赵将军,你,你不妨事吧……”

  开赵摇头:“俺自是无妨,为何这么问?”

  贺问征指了指开赵的脸。

  开赵摸了摸之后才发现手中一片潮湿,直到现在,泪水依旧止不住的扑簌而下。

  为了稳定军心,开赵抹了一把脸,继续笑着说道:“迎风流泪,老毛病了。”

第218章 背河而战决胜负

  今日早些时候,香公河南岸,横跨香公河浮桥的南端。

  李铁枪抬脚将一颗梳着辫发的人头踢飞,捏着下巴说道:“五哥,你可想清楚了,这河一渡,想回来就难了。”

  “背河而战,要么大胜要么大败。”辛弃疾抱着头盔说道:“这种事情我如何能不知?”

  耶律兴哥吐出嘴中的薄荷叶:“那五郎竟还是如此决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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