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庭汉裔 第244节

  赵骧说罢,他麾下士卒当即高呼“杀贼”,呼声传播周遭,其余的义军也随之欢呼,就如同浪潮起伏,绵绵不绝。

  等他们安静下来后,对岸的赵王军也做了一番简短的动员。

  许超对将士道:“今日若得胜,晚膳人人能饱食牛肉!能陷阵夺旗者,皆有百金之赏!”

  赵王军将士也回以高呼,他们说:“必胜!必胜!”

  只是相比于北岸此前的山呼海啸,这阵呼声就显得有些过于衰弱了,引得对面的义军一阵哄笑。

  但不论怎么说,渡河正式开始了。

  赵骧的麾下基本是骑军,他们以极快的速度踏过黄桥,然后在草坪上迅速结阵。作为唯一一路经浮桥渡河的军队,当他们的队伍已经基本在平地上立定时,其余五路的士卒大多还留在北岸。

  正在此时,城前的赵王军中响起一声悠久又嘹亮的号声,响彻云霄下的旷野。

  赵骧心中一惊,他循声望去,前方不远处的赵王军开始渐渐行动了,他们的队伍开始蠕动变化,马队冲锋在前,步卒紧随在后,脚步声、马蹄声,甲胄的晃动声,渐渐混为一体,成为一首杂乱无章的交响曲。

  对方主动进攻了?赵骧不惧反喜:如此一来,他没有违背约定私自进攻,还有极大的可能立下头功!

  而另一边,许超策马在前,不禁对自己的随从冷笑道:“一群啖猪肠儿,竟然也敢上战场打仗了!”

第339章 义军披靡

  在场的三万四千赵王军,在开战之前,就已经兵分三部。由孙会率八千人作为本阵,士猗、许超各领一万三千人为左右军。

  此时首先上阵冲杀的,便是许超负责的左军。他们以骑兵为主,步卒为辅。上万名骑兵形成一道锥形锋线,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接向义军奔来。

  在前锋中负责冲锋的,是一千骑全副武装的甲骑具装。他们手持马槊,混身穿漆成黄色的铠甲,顿项紧紧抱住颈部,兜鍪下伸出一个贴片,自眉心一直护到鼻骨。所骑的骏马高大矫健,浑身披银白色铁甲,护头的面帘上画着不可名状的花纹。马蹄每一次践踏在地上,都会在泥土中挤压出一股尘烟。

  这些人马的素质比不上上谷营,武器装备却毫不逊色。许超作为这些骑士的首领,可谓引以为豪,他将其命名为“去病营”,意为如当年冠军侯霍去病的军队不可阻挡。

  不过在正面迎接的赵骧部将士面前,他们却不以为意。毕竟重甲骑兵的行军速度并不算快,远观之时,很难觉得有什么特殊之处。加上他们太久没有上战场厮杀过,也接受了太久的义军宣传,下意识里都认为:敌军不过是一只一戳就破的纸老虎,只要鼓起勇气,稍加战斗,让对方略微见血,便能获取胜利。

  甚至包括直面的将领赵骧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他没有令部众四散开来,相反,而是令麾下将士集结起来,吩咐道:

  “不要怕,贼子不过是垂死挣扎,想吓倒我们。勇者武将之魂,将士就是要敢于马上肉搏,莫非我们义军会比这些贼子胆怯吗?诸位随我冲锋在前,和他们打满一百个回合,看谁是英雄!”

  说罢,他当即就派自己的族弟赵胜出来,又指着对面朝此处策马的敌军甲骑道:“你去把敌军的将领捉了来,让那些河南人知道,我们河北人的甲骑更胜一筹!”

  事实上,以征北军司之富,当然也不缺少甲骑。在如今赵骧麾下,也有四百余名全副武装的甲骑具装。数量虽不及敌军之多,但也不算少了。只是与洛阳禁军不同,这些甲骑并没有集中起来使用,而是分发给了骑队中的队率,以此来表明身份,也更便于指挥。

  赵胜穿的就是这样一幅标准的甲骑具装,样式与对面别无二致。只是为了表明身份的不同,他铠甲上的装饰格外华丽。他先是给自己配了一面绘有刑天图案的披风,头顶的铁胄贴有一张金片,纹有勇字,而在坐骑的面甲和马鞍处,垫有骇人的虎皮,同时还挂有数十只铃铛。一旦动起来,真是不同凡响,能立刻吸引周遭人的目光。

  赵胜也是如此自鸣得意的,他平日在校场上练得一手好槊法,自认为立功成名,就在今日。当即对赵骧拱手说道:“还请兄长为我见证勇武!”

  说罢,他纵情高呼,令从骑舞动旗帜,奔马飞驰,朝着对面奔袭而来的骑军撞上去。赵骧同时吹响号角,数千名骑兵紧随其后,很快形成一条奔动的狂流。同样的烟尘从土壤里升腾而起,在空中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烟幕,两道庞大的烟幕,如同两军骑士群的披风般缓缓移动,并随着下方军队的第一次冲击,两道烟幕同时相撞,然后纵横、纠缠。

  在本阵处观看的孙会是有些心惊胆战的。自两军开始正式交锋后,他望着远处四面八方、密密麻麻、正在渡河的义军军士,几乎要将清水河覆盖。这场景让他难以抑制自己的恐慌,不禁将两脚站在马鞍上,频频眺望前面许超军的战事情形。

  虽然许超、士猗定好了计划,让他见机支援前军,但孙会压根没听进去。肉眼可见的兵力劣势,使得他心里已经做好了另一种准备:一旦前方的战事出现不利的情况,他就要抛下许超、士猗其余两军,直接退回城内。

  因此,当两军前锋撞击在一起的时候,他格外心焦,可烟幕笼罩,让他难以看清前面的情形,只能听到里面滔天的喊杀声。他不得不频频询问一旁的孙髦道:“文德兄,到底是谁占上风啊?”

  孙髦是孙之子,孙秀专门给孙会派来的参谋。他在扬州当过县令,剿灭过一些贼寇,还是有一些军士经验的。虽然也是第一次上这样规模的战场,看不清烟幕中的具体情形,但他还是佯装镇定,侧耳聆听了一会儿,面不改色地说道:

  “元帅,敌军远来劳顿,没有歇息就与我军作战。我军却养精蓄锐,装备又比敌人精良,相比之下,必然是我军优势啊。”

  “这样啊……”孙会将信将疑,但好歹没有第一时间脱离战场。

  在战阵中央,两军前锋的第一次冲击,是不分胜负的。两军相互交错而过,有一些人被冲击戳中胸甲,一个坐不稳,立刻从马上跌倒在地,紧跟着被己方和敌方的马蹄践踏,这是多么坚固的甲胄也无法抵御的。在这种可怖的场景下,人们都下意识地勒马减速,然后开始近距离地相互搏杀。

  赵胜平日苦练马术,又常常在山中狩猎练胆,此时初入战阵,一时觉得无限畅快。他就像一条游鱼,仗着自己的甲骑防御远胜常人,在战阵中随意游走。时而朝这边的敌骑马腹刺一击,又时而朝那边的敌骑打一棒。敌人朝他射箭,他浑然不惧,反而主动挺槊去追杀射箭者。几个回合下来,他领着八名从骑,在阵中颇杀了二十余骑,算得上战功赫赫了。

  每杀一骑时,赵胜还自鸣得意,令从骑高呼道:“杀人者,魏郡赵胜是也!”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他渐渐察觉到不对。在他想来,自己杀敌如此之多,以致于浑身浴血,敌军应该已经畏惧败退了才对。可实际体感却并非如此,而且恰恰相反,周围的敌骑越聚越多,渐有将他包围之势。

  他再转头一看,己方的骑军七零八落,旗帜东倒西歪,地上倒下的尸体中,大部分穿有征北军司的玄甲,这与想象中截然不同的场景,令他倍感茫然。

  原来,随着来回拉锯之际,赵王军集中的甲骑还是渐渐显示出骇人的威力来,他们持续不断地向内突进,虽然杀伤不大,但却无法阻挡,越来越多的义军被他们凿开,凿散,继而失去了组织与指挥。

  在战争中,组织才是生命,失去了组织的士卒是混乱且难以发挥战力的。他们之所以还待在战场上,只是因为勇气,但勇气是会耗尽的,耗尽之后就是茫然。

  赵胜眼下就是这种情况。他虽是军中斗将,但失去了组织与指挥后,明明兵力上是处于优势,可实际上并没有任何有效的援助,反被更多的敌军所包围,形成了局部上的多打少。这种情形屡次发生,就会使得义军士气进一步崩溃,使得局势倒向赵王军一方。

  包围赵胜的赵王军队率,是许超的妹夫和贵,他见赵胜的打扮花里胡哨,料想他在义军中颇有地位,当即领骑队上前围攻。为了减少伤亡,他们先是放箭,两轮箭雨下来,赵胜的从骑就伤亡过半。他再令下属挺槊向前,从四个方向同时向赵胜发出刺击。

  任赵胜武艺高强,也不可能如此抵御,他将长槊抡起来左右乱舞,但仅仅坚持了片刻,就觉气力渐尽,呼吸不继。和贵抓住机会,用槊杆朝他背后猛砸一下,赵胜顿时一阵乏力,随即天旋地转,踩脱了马镫,一跤摔在泥地上。马槊和箭囊都打翻在地,腰间的环首刀也不知哪里去了。

  和贵的从骑此时绕到他的后面,突然从马上跳下来,用刀背横击他后脑一刀,将他打晕在地,然后趴在他身上,将头割了下来。这从骑提起赵胜的首级,用头发打了个结提在头上,兴奋又揶揄似地高喊:

  “和校尉斩一贼将,无名贼一个!”

  这种场景屡屡发生在两军交战之地,所谓的僵持其实也就是五六个回合的事,在此之后,赵王军的优势就肉眼可见了。而后士猗率领的右军又跟着包抄过来,进一步将赵骧部撕裂冲散。

  赵骧接连派部下向前应战,发现麾下竟然无一能敌,心中不由大惧,对身边的侍从道:“怎会如此?且为之奈何?”

  侍从连忙说:“将军,赶紧去找援军求救啊!”

  在此之前,赵骧本是打算独吞讨贼功劳,可此时得闻这个建议,却是如蒙大赦,连声说:“对!对!”他接连派了十余名使者向左右两边,朝还在渡河的石超部及高元部求援。

  但赵骧部正在溃败的景象,石超和高元都看得分明。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不过是一个时辰的事情,而他们部下涉水渡河才堪堪过半。距此更远的几部更不必说,连三分之一都没有。而且涉水以后,消耗的精力远较意料为多。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虽不说精疲力尽,也相差不远。都怀疑加入战局后,自己反成为溃败的一部分。

  思虑再三后,两人都选择按兵不动,打算原地固守,等后续的主力援军到来后,再做反攻。

  可事已至此,局势的发展就不会按照败方的想象发展了。

  赵骧见左右迟迟不来援军,敌方又已经接近中军,实在很难再勉力支撑。他令周围将士朝对面再射了三发箭,就算是尽了最后的人事,然后策马朝黄桥上退去。

  主帅的旗帜一退,其余尚在坚持的士卒更是丧尽胆气,调转方向,开始争先恐后地向北岸撤去。如此阵脚大乱,可撤退的浮桥只有一条,其余大部分士卒只能试图泅水渡河。

  一旦入水,他们能如何反击呢?赵王军骑士见状,不禁哈哈大笑。他们就像下饺子般,把义军将士驱赶下河,然后站在岸上肆意放箭,义军将士俨然成了随波逐流的活靶子。

  至此,赵骧部彻底崩溃。要命的是,他们将石超、高元部的侧翼也让了出来。而更要命的是,直至此时,石超、高元部尚未整顿完毕。

  哪怕是不知兵如孙会,此时也看出来了:“哈哈,对面的主帅是蠢猪吗?明明有桥,还六路渡河!渡河就算了,还不用船!这样的人也能上战场?”

  他浑然忘记了自己一开始想要逃跑,在即将建功的狂喜下,他高声下令,侍从摇旗击鼓,下达总进攻令:

  “诸君且为国杀敌!立功者人人有赏!”

  他将带来的金银公然洒在地上,在阳光下,金银闪烁出迷惑人心的光芒。赵王军将士闻言,无不大为振奋,一股脑儿,不留余地地朝河岸奔杀过去。

  他们先攻击的是石超所部,前面的士卒眼见赵骧部崩溃,此时心中畏惧,握刀的手也忍不住上下颤抖,等到敌军凶神恶煞的脸近在眼前时,他们终于克制不住。仅仅是一个人的崩溃哀嚎,开始向后奔逃后,整个阵型就如同雪崩一般,整个队伍全然向后裂解,弥漫,一发不可收拾。

  当第二路义军也走向末路,毋须多言,所有的义军都开始惶恐地泅水,试图快速返回北岸,远离已经沦为屠宰场的南岸。在勇气彻底消散之后,他们才愕然发现,自己也是普通人,当刀刃从血肉上划过的时候,也会感到痛苦。战争并不是一场拥有大义就能直接取得胜利的游戏。

  认清这一点后,人会发现自己是如此的脆弱。义军士卒踩着同袍的尸体在水里翻滚,许多人精疲力尽,彻底倒在了泛着红流的河水中。即使有一部分逃了出来,也会被趁机追逐过河的赵王军将士猎杀。

  石超在侍从的护卫下,一口气向后退了二十里,正好撞上了正冲上来的河北义军主力。主力虽不知具体情形如何,但见到处都是溃兵与尸体,也知道前锋已经惨败了。

  石超向成都王司马颖汇报自己的所见所闻,用这样的词句来形容前线大败的惨状:“我闻曹操屠徐州时,常人常称泗水为之不流,我以为是夸张之语,不足为信。今日黄桥之战,浮尸满川,清水横流,由此可知信然。”

第340章 初败之后

  黄桥一败,对河北义军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在此战开始之前,众人联想到孙秀司马伦在长安的拙劣表现,又得知对方的主帅是孙秀之子,此前是个马贩,兵力又不过区区三万人,且没有占据任何知名险要。从这种种因素来看,赵逆都该是不堪一击,义军击败赵逆,就如同推倒一根立直的竹筷一样简单。

  可现实结果却是极为残忍的,不堪一击的,并非是赵王军,而是有数倍兵力优势的河北义军。在这个过程中,义军甚至没有形成任何像样的抵抗,顺理成章地就被打了个落花流水。等到成都王司马颖得知消息时,已经漫山遍野都是己方的溃兵了。

  在得到石超、赵骧等人的汇报后,司马颖可谓大惊,他当即令全军止步,调转方向返回朝歌大营。

  朝歌大营距离汲县约有八十里。司马颖下令回师的时候,已经行军走了约有五十里。此时率部原路返回,又是走五十里。这一日下来,相当于直接走了有一百里。

  回到朝歌大营时,基本已经是深夜了,所有士卒都疲惫不堪。

  一些人脱掉了身上的甲胄后,直接就躺倒在地上喘气,连坐起来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一些人还能勉力支撑,可撑着手中的兵器,双腿却止不住地打摆子;还有一些人,他们的脚底已经磨出了血泡,回到营中后,就烧红了铁针小心翼翼地挑开,一股脓水顿时流出,使军营内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但大家都无暇顾及这些了,没有亲历战场的人,都在忙着询问:前线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会输得如此彻底?

  那些真正处在第一线厮杀的人,多半已经战死了。能够第一时间逃回来的溃兵,大多根本不了解实情,能在远处看个大概的,都算是非常难得了。大部份人不了解具体的细节,只是知道前军败了,然后就被溃兵裹挟着成了新的溃兵罢了。

  这些人就添油加醋地说:大军刚一渡河,敌军就冲杀过来,我军奋勇拼杀,可不知是何缘故,对方高头大马一骑过来,就吓得我军马匹连连后退,兵器也锋利,长槊竟然能将我方刀剑斩断,而且甲胄也刀枪不入,这才被对方以少胜多,摧枯拉朽地击败了。

  人毕竟耻于承认自己的懦弱,为了回避这一点,总会添油加醋地夸大对方的强大。而人又总是本能地感到害怕,害怕人不能主导自己的命运,于是觉得这个世界拥有一股不可掌控的神奇力量,让自己无路可走。这两相结合起来,真相就渐渐被埋没,谣言和传说也就此诞生。

  这时一种新的传说诞生了,河北义军的军士们风传说:现如今赵王的那个军师孙秀,是五斗米道的祭酒,是会天师法术的,他设坛在嵩山祭天,有晋宣帝派来的鬼卒相助,鬼卒看不见摸不着,却能给敌军施加神力,我军就是无法击败这种鬼卒,因此一败涂地。

  一夜之间,这种谣言风传整个义军大营,且随着不断有溃兵从南面归来,彻底击垮了义军的士气,许多人都已经丧失了作战的意志,哪怕是没有眼睛的人,也能感受到营内气氛的低靡。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军中将领们也知道大事不妙,于是回营之后,仅仅休息片刻,成都王司马颖就下令军中六品以上军官,尽数到主帐内军议。

  可等众人到齐之后,谁也不敢第一个开口。毕竟这次的失败实在是太惨重了,谁也不能为此负责。而先开口的人,无论是安抚还是激励,也难以令大众顺心,反而成为众人发泄情绪集火的目标。因此,帅帐内灰头土脸站了百来人,可现场却只有压抑的沉默。

  司马颖本来这一路也被折腾得够呛,心中恼火不已。但他性情宽柔,一见帐中诸将这幅垂头丧气的狼狈模样,胸中气也就消了,反倒同情起了战败的军士来。

  他当众说:“胜败乃兵家常事,诸位何必如此气馁?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我叫诸位来这里,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让大家认罚的。”

  然后对几位前锋将领说:“赵将军(赵骧)、石将军(石超)、高将军(高元),你们几位都上阵杀敌过,也是受损失最重的几位,先跟我们说说,现在是个什么形势吧!我军到底损失了多少人?”

  赵骧是败战的主力,他犹豫一阵后,上前道:“殿下,我麾下原本有骑军六千,步卒九千。可今日一战,骑军损失殆尽,步卒大概也就逃回一半,可甲胄器械基本都丢完了。”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也就是说,一战过后,赵骧部就减员近万人,即使后面能够再重新聚拢一些溃兵,也很难再形成战斗力了。

  而后是石超、高元的汇报,他们的部众减员较赵骧为少,但也不容乐观。三部的伤亡结合起来,保底有两万人。如果再算上军械甲仗的损失,义军恐怕直接有四万部众无法再发挥战力。

  反观赵王军的战损,根据赵骧的猜测,对方很可能损失还不到两千人。如果是这样的话,两军的战损比,直接达到了夸张的一比二十。

  没有人能够坦然面对这个结果,军帐内顿时喧嚷四起,未参战的诸将纷纷开始指责前锋诸将。

  右长史和演首先发难道:“贼军有何威能?贼帅不过是一个马贩子,你们却连他都打不过,河北的米面,莫非喂的都是饭桶吗?”

  冀州刺史李毅也道:“在开战之前,你们就各种抢功,整日自夸必胜,怎么真上了战场,如此不堪一击?殿下真是看错了你们,原来只有些嘴上功夫!”

  魏郡太守牵秀说得更直接:“殿下,如此大败,扰乱军心,都是他们无能,才使得作战不利!现在应该将他们处死,以显殿下赏罚分明!”

  这种态度也激怒了赵骧等人,像石超这般脾气不好的,当场就呛了回去:“打败仗就杀头?好啊!你现在把我的头砍了,然后把我的头挂在门楼上,你再去打一仗。让我看看,你到底是得胜归来,还是头颅也砍下来,和乃公我一起作伴!”

  这句话说出来后,又是一堆人打圆场。毕竟在场的大多是混日子的,谁也不敢打包票说,自己就一定能打胜仗。何必为了一两场仗伤和气呢?

  但牵秀的祖父是名将牵招,自己也素有美名,哪里会惯着石超,当即就反讽道:“好啊,你就看着吧!别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会丢乃公(石苞)的脸啊!”

  石超闻言气得当场抽刀,说什么也要跟他一决生死。牵秀也互不相让,梗着脖子说有胆你就来,现场的士人们当即分作两派,拉着他们开始劝架,还有一部分看热闹,现场乱哄哄地挤作一团,哪里还有半分有秩序的样子?

  司马颖见此情形,一时头疼不已,可又别无他法,只好亲自起身,走到人群前解斗,说道:“大家都是为国解忧的义士,何必如此?”

  可惜,他这句话语气太低,说了一句话根本没人听,依旧哄闹如常。这气得司马颖拔高音量,罕见地厉声道:

  “都别闹了!还嫌这次闹的笑话不够大吗?!”

  这一句说罢,帐内终于安静下来了,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以一种非常尴尬滑稽的模样转首看向司马颖,但见司马颖的双目熊熊燃烧,他们有些茫然失措。

  司马颖更为愤怒,又骂道:“还不回列?!你们如果要杀人,也不用杀别人了,直接抽刀出来,一刀把我砍死!你们谁有能耐,直接来当这个主帅!”

  众人闻言,连忙回归阵型,单膝跪地,向司马颖低声谢罪。

  司马颖这才消了些气,徐徐走回主席,一面复着自己的心情,一面说道:“这次的战事布置,我是主帅,所有的军令都出自我手,打输了仗,责任也该是由我来担。要杀头,也应该杀我的头。你们在这里喊什么?”

  “在这里吵架,能解决什么问题?我们是来商议以后计划的,不是来相互指责的。现在的问题是,下一步该怎么办?”

  他对一旁的右长史郑琰道:“郑公,你是我的右长史,卢君不在,你帮我拿主意,有什么好的提议没有?”

  郑琰思忖片刻后,回答道:“殿下,当务之急,当然是整顿军心。可眼下身处朝歌,心得之地,民心未附,与敌军又相距仅有八十里,贼军朝发夕至,随时可能开战。而我军伤亡如此惨重,士气如此低靡,恐怕不堪一击。”

  “殿下,以我之见,应该先撤军返回邺城,在那里重新整军。”

  “整军?”司马颖闻言,颇有些不甘心,反问道:“如今我军伤亡不到两万,前线大军仍有十五万可战之士,难道就这样退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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