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那前世大约也只是个普通的书生，在小孩子里自然是出挑的，可等他长大了，和那些一般读书识字的书生比起来也就差不离了，所以人材说他‘泯然众人’咯。”
这番话贾母信手拈来，说得王夫人、薛姨妈和凤姐三人都是惊叹。
凤姐偏头想了一想，因又笑问道：
“兄弟如今虽还未展文采，但那一身射艺莫说是和十岁的孩子比了，只怕我二叔也不好轻易胜他呢。
还有他那身体魄筋骨，偌大的胃口，再加上这等博戏的顽物，难道...他前世竟是个吃酒赌钱的大将军不成？
可从叶子戏起，到斗十胡止，中间这麻将若出现过，想来断不会失传才是。”
一面说着，她一面偷眼瞧了瞧贾母身后抿笑比划着“二”的鸳鸯，在贾母出的牌堆里一扫，知道要得该是二饼，便拆了自己的一对二饼打了。
“，姨太太慢些，二饼我是要碰的。”
贾母乐呵呵地先碰了牌，方才点头笑道：
“凤丫头这倒和我想在了一处，我瞧着哥儿上辈子也该是个将军的。
至于这麻将，我也是顽了这几回，才知道这可不是哥儿这等年纪经历能想出来的。
大约也并不是前人已有的物件，而是后人想出来的东西，只是偶然被哥儿看到了，才借着他现世罢了。”
见众人半信半疑，贾母又笑道：
“前日两位王妃说起西郊那摩诃庵的住持，便是于定中瞧见了那大殿下头存了观音遗迹，便说方才力排众议迁移了佛像，掘开了地基。
如今才挖了半丈，那里头果然就出土了好些东西，听说有几页残缺的贝叶经文，还有一尊世人从未见过的古佛像。
这可不就是这观音遗迹要借她的手来出世了吗？
赶明儿等那遗迹全都被挖出来了，我们便一齐去瞧上一瞧。
若是真的无疑，咱们也好捐上几千的银子，帮着把那佛殿再建了起来，便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几千的银子？！
怕不是那群秃子又变着法儿来骗老太太罢？
凤姐听了顿觉肉疼，连忙笑着问道：
“那日我也听着了这话，觉着倒还神乎其神，只是观音菩萨的男身法象我也见过的，却从未听过观音菩萨何时成了佛呢。
便是真个成了佛，那也定是在将来了，可未来佛原不是弥勒佛吗？
难道佛祖菩萨们在那西天灵山也会争来抢去不成？”
贾母虽常叫人抄抄佛经，给寺庙里施舍些银钱，自己却不大吃斋念佛，故而听了这话只是笑骂：
“你如今真越发胆大了，连佛祖菩萨都敢编排起来，赶明儿打雷了你可别怕！”
凤姐掩着嘴笑：
“等打雷了我就往老太太屋里跑，有老太太这老元君（道教对女仙的称呼）护着，我自然也就不怕了。”
一面哄着贾母，一面她又瞧了眼鸳鸯的暗号，随手放了炮去。
“凤丫头这张嘴啊...”
贾母果然被哄得笑逐颜开，又因自己实也拿不准那摩诃庵里的遗迹是真是假，便略过这节不提，一面倒了牌给众人瞧着，一面笑着问道：
“早起哥儿来请安的时候，说他今儿暂没了皇差，要在家中读书练字。
后头果然就没再瞧见他了，难道还一直在用功不成？”
说着便要打发琥珀过去瞧瞧。
凤姐正数着钱呢，听了这话忙笑道：
“头里兄弟来送他琏二哥出远门的时候，正有人追过来送帖子，说是日前那一干郡王请他赴宴，还着急忙慌地就定在了今儿，想来这会子还没回呢。”
“郡王...”
贾母点了点头，又问了问贾琏的事儿。
凤姐听了便告状道：
“昨儿我亲自给他检点了包裹，又和平儿一齐把一干要用的东西都细细地想了周全。
等赶乱完了也都四更将尽了，统共只在床上歪了一时半刻。
他早睡得打鼾不说，早起他还取笑我生了黑眼圈，瞧着就像是个猫熊...
老太太您来评评理，那猫熊可凶狠得紧，牙齿连铁都能嚼得动的，哪有丈夫把妻子比作猫熊的嘛？！”
贾母仔细瞧了一瞧，虽没瞧见黑眼圈想来是涂粉掩了，但果然挂着些倦意，又想着她素来早起视事，便也很有些心疼。
一面笑着哄凤姐道：
“琏儿这却是不该乱比，回来我便好生教导他。”
一面又打发人去东府请尤氏和秦氏过来，好顶替了凤姐让她回去歇息一会。
一时尤氏来了，秦可卿却告了病。
贾母忙问了几声，听说只是偶感风寒，已请过大夫看治，并无大碍，她才放下心来，就让尤氏坐了凤姐那方。
尤氏虽精心妆抹过，面上却也难掩倦累，只是见贾母正在兴头上，也就不好推拒。
不过等凤姐站在后头教过她两回，又听着是章发明的“麻将”，她也不觉丽眸微亮，兴致盎然。
反催着凤姐早些回去睡个中觉，只是要把剩下的那大半吊钱留下。
凤姐悄悄拧了拧她，又陪众人说笑了一回，方才告罪去了。
及至回了院里，她被平儿服侍着洗脸净手，又脱换了袄裙，方才上炕歪了。
又蹙眉想了会昨儿贾琏打鼾的模样
分明是他素日极少见的，便是偶尔有之，也多是长途跋涉之后才有的疲态，可这几日里头，倒一连见了两次。
上次的还没弄清缘由，昨儿的就更稀奇了。
只是出去吃了个饭，如何就累成那般样子...
得了空还是得再寻薛蟠问问才是。
凤姐拿定了主意，一股疲倦便悄然袭来，不禁掩着口儿打了个哈欠，便渐渐地闭眼睡去。
等她悠悠醒来时，朦胧中便听到外头平儿和青岚低低的说话声：
“妹妹如今字写得越发好了，算盘打得也必前几日强了许多。”
“唔，二爷每晚都不让我伏侍他，只叫我写字、算账。
如今屋里有晴雯、红玉和香菱，还有那许多小丫头，一应杂事我竟都伸不上手了，弄得我这心里成日家都放不下来...
暧呀，平儿姐姐你别笑嘛，人家好意跟你说实话呢。”
“妹妹可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二爷分明是打算日后让你管着家的，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可我只是个丫头的，便是...便是日后做了姨娘，也没有我来管家的道理呀。”
“不害臊的小蹄子，二爷才多大呢，你就想早早过门啦。
暧呦，妹妹别动手，哈哈，我不说了就是...
不过二爷是个主意正的，只会想在你先，你只管放宽了心就是。”
“好罢，太太先时也就说我粗粗笨笨的，往后要好好听少爷的话儿，那我且不想了就是。
对啦，姐姐，我也来教你写字罢~”
“...教我写字？”
“对呀，等姐姐学会了写字，以姐姐的聪敏，这个复式记账法自然只会比我用得更快更好呢，到时候就能帮二奶奶记账了。
嘿嘿，毕竟三年五载的，二爷总要搬出去的嘛。”
“偏你想得长远，不过这写字...可难不难呢？
再者我听说这练字也极是花钱的，像环三爷和兰哥儿他们，一年学里买纸笔的银子就要八两了。
不过这些倒也还好，我一年也还能存下这些，只是...我家二爷不大喜欢看书习字的，也就不好用他的名义打发人多去采买这些。”
“姐姐只管放心，写字一点不难的，而且二爷说，便是一开始丑了些，只要自己能认得就好了。
以后勤快些临帖子，慢慢地也就好看了。
还有这字帖纸墨...
有了！我把我每日那份匀一半给姐姐就好了，可巧我正瞅着每日写不完呢~
暧，二爷如今自己每日早晚都有好多课业要做，便给我们也都布置了写字，写不完就要打手心，还说叫什么...共同进步呢！
除了香菱每天写得又多又认真，我们三个都挨过打了，姐姐好歹帮我一帮罢。”
“妹妹笑得这般开心，分明已知道了这是二爷的好心，偏还要来哄我~
妹妹的心意我记下了，且都依着你就是。
不过二爷若是责怪起来，你可要直说的。”
“，我家二爷本就极爱重姐姐，性子又极大方的，如何就舍不得这些东西呢？
而且我偷偷跟姐姐说，前儿我家二爷才发了一大笔利市，今儿小蓉大爷又把三处铺子的地契送来了。
嘿嘿，二爷如今可有钱了，便是交了商行的股本也还能剩下好些呢，姐姐只管放心罢。”
听到这儿，凤姐不觉弯了弯唇角，睁开眼来唤了声平儿。
屋外悄然一静，平儿忙笑着掀帘进来：
“想是我们吵醒了奶奶？这会子才刚未正，奶奶要不再歇一回？”
“不用了，待会去那边瞧瞧蓉哥媳妇，趁便问问蓉哥儿，昨儿那多出来的九百两银子是个什么说法？
才用了三天的本钱，就付了三个月的利息，还一句额外的话儿都没有...
哼，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凤姐睡眸惺忪地哂笑了一句，又握过平儿的手顺势坐了起来。
一面乖乖地伸手抬腿，让平儿伏侍她穿衣穿靴，一面随口唤了青岚进来，笑问道：
“你家二爷回来了吗？”
青岚还是第一次见到凤姐午睡初醒的模样胸雪横舒，粉腮晕红，格外慵懒迷人，只觉软软柔柔地浑不似平常那般华美威严。
但她并不敢有丝毫怠慢，闻言忙回道：
“还没呢，不过我家二爷说今儿与宴的王爷里有些事没见过的，定还要再寻由头和他比试的，所以出门的时候特意带上了二奶奶送的宝弓呢。”
凤姐不觉扬起了眉梢，满意地点了点头，因又问道：
“我听说昨日哥儿让那太医替你们院里的丫头们都瞧了瞧，还足足包了十两的车马费，不知可瞧出些什么来了？”
第212章 闲言碎语出宁府
青岚如实回道：
“大夫说我们几个原都有些血虚体弱，我和晴雯还有那几个小的倒还好，平日里注意些食补，调养上两三个月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