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呢有呢,我娘让我带了好些,都在那里头的。”
晴雯便起身去开了箱,果见得里头分出了六个小格子,其中五个都还盛满了草木灰,便取了一些倒进棉布中间的夹层里,一面压低了声音好奇问道:
“听说草木灰的戴起来可不舒服了,林大娘怎么不给你准备棉花或是草纸呢?”
红玉忙摆手道:“那草纸原也差不多的,那棉花虽软和,却又太贵了,我家哪里买得起...”
“呸,府上谁不知道赖、林、单、吴四家个个都是财主,你这蹄子还骗鬼呢!”
晴雯轻啐了一口,“啪”地一声关了箱子,坐回椅子上埋首缝了起来。
这月事带子她也是知道的,若不把草木灰缝严实了,非得在人前丢脸不可。
红玉见她针脚细密整齐,且还缝得极快,心中十分感激,忙讪讪笑道:
“我娘说,到了这边当差要和姊妹们住一块儿,叫别人看见了不好,便给我带了这些草木灰来。
不过那棉花虽舒服许多,其实也不大好用,有时候半天就得换上一条,非得备上三五条才好。
不然洗了也难晒干呢,若遇上阴天雨天就更是如此了。”
青岚、晴雯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中正暗忖着还得抽空再多做上一两条才好安心,忽又听红玉满是羡慕地道:
“我听娘说,奶奶太太们用的都是彩绣绫罗面子,番邦棉布里子,中间夹的是厚厚的一叠白生宣。
不仅是极软和极好看的,而且一天只换上一次便足够了。
不过...听说换一次生宣就得100钱了,连姨娘们平时都舍不得用呢。”
晴雯还不知这其中的区别,口中哂笑道:
“偏生就你娇气,左右不过三五天罢了,忍忍也就过去了。”
换作平时,红玉定是要尖刺回去的,刻下也只能鼓着腮儿暗暗生着闷气。
青岚见了,不觉抿笑摇头,又见红玉的手上已经止了血,便收回了帕子,起身笑道:
“我回去取些药膏过来涂了,姐姐记得这两日再忌着生水。”
说着,也不待红玉道谢,她便转向了外头,忽又顿步回身,悄悄问道:
“红玉姐姐...那儿流血的时候,可痛不痛呢?”
晴雯咬断了线头,一面也竖起了耳朵。
屋外,章也在竖耳听着,心中哭笑不得:
这个痛不痛该是因人而异的,青岚、晴雯如今还不知道,可红玉这傻姑娘,只说自己原就一点不痛,今儿更酥酥麻麻的很是有些舒服...
这...等青岚、晴雯日后回想起来,保不住今儿的事情就露馅了啊。
说来难道是她今儿竟到了高超,所以才引起了月信提前了几日?
前世我倒也遇见过这种情况,不过那可得费上好些力气的...
原来这丫头竟这般敏感的吗?
他心头不觉一跳,又有些心疼红玉替自己背锅,一面思忖着该如何开口提那生宣的事儿,一面就要赶在青岚出来之前蹑步走开,免得大家尴尬。
忽就听到一声欢喜轻唤:
“嘻嘻,二爷也出来上茅房吗?是屋里的痰盂满了吗?我这就去帮二爷倒了!”
(注:四合院子里的厨房一般在东南角,厕所则多在东北角,又因南下北上,故称之为“下厨房”和“上茅房”。)
章闻声望去,果见到是春燕从倒座房里出来,正握着两张草纸笑嘻嘻地朝自己跑来,一时心中无奈,进退两难。
但听到红玉屋里接连传来的几声少女低呼,他也不好再欲盖弥彰,只好笑着和春燕打了招呼,又温言哄了她自去茅房,方才轻轻扣响了房门。
第196章 聚而乱家宅和睦 火中取栗父慈子孝(加到了4200)
“进来罢。”
皇城根下日忠坊,什刹海南面,前后五进的潘邸内。
嘉乐堂中,丹楹刻桷,画栋雕梁,刻下灯火通明,金彩珠光。
当地放着的那把紫檀梳背躺椅上,潘玉庭抬了抬眼皮,从身旁韶颜稚齿,将将及笄的小鬟怀中收回那只虽保养得宜却仍难掩皱巴的右手,微微捻了捻指尖,似在怀念那鲜嫩的触感。
他又猛地抬起那垂首乖顺的小鬟那张青涩的脸蛋,贪婪地用力一嗅,那馥馥的少女幽香总算让他稍稍提起了些精神,唇角勾起了微微的笑意,一时叹道:
“盈盈十五,娟娟二八,体有真香,面有真色...
那卫永叔(明末文人,著《鸳鸯谱》)说得倒也贴切得很呐...”
浓郁的檀香中难掩朽木的怪味,老者香臭交杂的浑浊口气打在少女的面颊上,顿时激起一片片的鸡皮疙瘩,瘦削稚嫩的身子更是颤如风竹,却连头也不敢低下,反还要拼力露出讨好的笑意。
“好,好啊,是个乖孩子,今晚就她了。”
潘玉庭随意踢开了椅边跪坐在地上,正为他捂脚的两个姬妾,转眸盯向了垂首一旁的中年管家。
余光中两个穿金带银的美貌妇人衣衿大敞,露出了大片的饱满白嫩,却都不敢遮掩,正忙着给潘玉庭穿袜穿鞋。
潘忠看得腹下一热,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显露,只忙应了一声“是”,便命人带了那丫鬟下去梳洗打扮,然后送到上房里去。
等一众姬妾、丫鬟列队躬身退出,占地三间的嘉乐堂内只余两人之后,潘玉庭复又阖了眼皮,稍稍养神。
潘忠上前半步,轻声回道:
“启禀老爷,几位爷的家书和孝敬老爷太太的东西,我都已打发人送进去交给了太太,我家的说太太很是喜欢,正打点东西让奴才兄弟再带回去赏给八爷呢。
除了这些,八爷他还有几句给奴才的吩咐。”
潘玉庭面无表情:“说说罢。”
“八爷说,他已依着老爷的吩咐,在祖茔附近几个乡里买下了五千亩田地,再会齐了潘氏诸公,一并议妥了章程。
最后请风水先生挑了日子,定于二月二号破土动工,重修祖茔,预计建房舍三百间,建家塾,聘名师,再迁百户族人过去居住,以备祭祀供给。
八爷说合族上下,老幼妇孺无不对老爷、太太交口称赞,更商议着要立生祠呢!
不过...因这些算在一齐,连着打点府县上下,通共要花银八万两,所以这一季送上来的银子便只有十二万了。”
“八万...”
潘玉庭意义不明地哼了哼,但还是轻轻扣了扣扶手。
严八爷这遭少说截留了一万两下去,也幸亏他只昧了这些,不然我也不敢收那200两的。
潘忠暗暗庆幸,忙又回道:
“第二件,四爷回说,如今仗打了几个月,他虽十分惜售,但最后一点子货年前也全出光了。
故而想请老爷的示下,看看是不是...走走门路,好再弄些回来。”
潘玉庭眼角抽了抽,冷嗤嗤地笑道:
“呵!顶风作案,他潘世勋当真好大的本事!”
潘忠摸了摸袖内那五百两银票,还是硬着头皮劝了句:
“老爷息怒,四爷大约也是想趁着这价儿翻了几番的时机,多多赚些银子,才好帮老爷造福乡梓的。”
“呵。”
潘玉庭嗤笑一声又微微沉默,半晌方道:
“让他去找韩琳罢。”
“是,老爷。”
潘忠连忙应了,又迟疑着问道:“可...韩总督不是去职了吗?”
这等军机大事四品京官如今都未必全知,但眼下却被这相府管家随口道来。
潘玉庭也不以为意,只抬眉斥道:
“愚蠢!正因为他如今丢了官,才会去想这个法子。”
潘忠擦了擦汗,一迭声地应道:
“是,是,奴才愚钝,唯有一颗忠心...”
潘玉庭又眯了眼,摆手道:“罢了,还有何事?”
潘忠忙弯腰道:“回老爷,陈学士还在门厅候见。”
“陈泰...”
潘玉庭蹙眉问道:“他候多久了?”
潘忠想起陈泰那50两银子,倒还算差强人意,便如实回道:
“陈学士这几日都是一下值便来了,亥时方回。”
“亥时...呵,堂堂内阁学士,竟敢无视国法,公然闯禁。”
潘玉庭哂笑一声,而后又摆了摆手:
“罢了,叫他进来。”
潘忠忙躬身退出,轻轻合上了门,一径沿着游廊就要往门厅去,转角时忽又被人叫住:
“潘忠,过来。”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如今自家老爷便是朝廷有实无名的宰相,自己更是相府的大管家。
若是出门在外,红袍官儿见了自己也得称呼潘管家,
哪怕是在家里,府上的几房姨娘,庶出的几个小少爷,甚至在南边守家的嫡出大少爷们也得小意哄着自己,叫上一声潘叔,才能使动自己。
但刻下潘忠听了这中气不足的男声,却不禁一个激灵,忙止步回身,小跑着到了廊下坐着的那富态威严的中年男子面前,还堆笑问候道:
“暧哟!奴才当真是瞎了眼,因急着去前头唤人,竟没瞧见大爷在这,该似,该死!
不知大爷唤奴才,有何吩咐?”
这戴着金线忠静冠,穿着锦绣忠静服的正是潘玉庭嫡长子潘世严,以父荫入国子监读书,后径直入仕。
虽未经科举正途,但也颇通国典,晓畅时务,如今累官至工部右侍郎(正三品)。
潘世严点了点头,随口问道:“唤人?唤谁?”
潘忠不敢隐瞒:“是内阁的陈学士。”
“是他啊,那就让他再等等,我先找老爷子有些事。”
潘世严随意摆了摆手,起身就要往嘉乐堂去,忽然又似想起一事,露出些笑意道:
“我听说老爷子又寻到了个好丫头?潘叔果然还是得力啊。”
潘忠心中叫苦,忙道不敢。
“潘叔忠心耿耿,自然是当得的。”
潘世严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爷子如今不大济事,也就手上还有些功夫了。
潘叔记得明儿把她送到我房里去,免得耽误了人家小姑娘不是?”
说着,他便一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