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云听了既惊又喜,一时也不及多问,便催着众人启程:
“宝姐姐,林姐姐,二姐姐,三姐姐,四妹妹,从这儿到后楼可得有一会子呢,我们去晚了怕是就赶不上了。”
宝钗见这媳妇穿着举止都是不俗,又见湘云这般称呼,心中有些猜测,便也起身唤了一声“林妈妈”,然后又笑着道:
“才刚宝兄弟走的时候托我们招待族中姊妹,我们原已有些怠慢了,如今这一下都去了,只怕不好...
还请妈妈帮我在凤姐姐跟前告个罪罢。”
林之孝家的忖度着这薛家姑娘的意思,倒听出了几分想去的意思,忙含笑回道:
“二奶奶原就有吩咐的,让我也去问问族中的姑娘,若有愿去的也可一并去看看。
那后楼上原就宽敞,又已命人挂上了帘子,倒并无什么妨碍的。”
顿了一顿,她又说道:
“老太太、太太们陪着王妃娘娘和各家夫人们上了东楼,姨太太和各位奶奶们,也都已去了后楼上呢。”
宝钗虽非是个好热闹的性子,但对章既是担忧,也觉好奇,不然先前也不会提起千里眼的事儿来。
刻下见来人如此说的,她便也笑着答应了。
黛玉、三春更是自无不愿的。
不一会儿,等会齐了喜鸾、四姐儿等,一行连姑娘带丫鬟足有二三十人的队伍便出了门去。
行到东角门前,黛玉不觉纤步迟迟,犹豫了一会,还是偷偷拉过一旁的探春,附耳细语了几句。
探春听了只抿嘴悄笑:
“这事儿原也简单,昨儿我听姨娘说,红玉姐姐原就是林大娘的女儿,只管和她说一声就是了。”
说着她便向着前面正回头望来的林之孝家的笑道:
“妈妈且等一等,哥哥院里的几个姐姐们想来也是忧心的,不如也让她们一同去瞧瞧?”
林之孝家的原就想着让自家女儿多在太太、奶奶们跟前露脸,如此等那二爷离府之后,也好再寻个好去处,闻言自然满口应了,忙打发了小丫头唤人去了。
一时众人到了后楼,拉着手儿登梯而上,果见得檐下早将锦障绣幕挂了一圈,各处灯火通明,反比下面更是亮堂。
及至进了屋内,薛姨妈、李纨、秦可卿等人已是到了,脸上皆流露出些担忧来。
等众人稍稍见礼,便听得那些正在窗前透过缝隙往南边瞧着的丫头们轻呼道:“街上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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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宁街上,东府门前。
人头攒动,面色各异。
章凝眉打量着街心处那身高几有七尺,双臂近乎过膝的高大青年,还有他手内那把长达五尺余的桃皮金弓,最后迎上了那双欲欲跃试的森然锐眸。
以他的目力,赫然在那占据了瞳仁大半的眼白上瞧见了丝丝缕缕的血线,分明昭示着难掩兴奋和贪婪,就像那些...在野外寻见幼兽的鬣狗。
方才这吴名戟除了冷淡些,都还正常得很,还慷慨地把红麟让给了旁人争夺,俨然是一个自污求保又韬光养晦的形象。
如何眼下又这般...暴戾起来,竟主动拿自己难堪的身世作筏子来逼我就范?
是红麟太过诱人,还是他另有图谋?
章心中凛然,凤目骤凝,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瞥过正堆笑跟在自己身后的贾珍、贾蓉父子,却也并不则声,只望向贾赦、贾政道:
“两位舅舅,我这便去了。
但戟王爷开十二力强弓,平射百步,力可穿杨,而我持四力小弓,纵使运道依然,能抛射得中,却也未必能在罩甲上留下痕迹。
此番只怕是有输无赢了,只是我那红麟...”
贾赦正自愁眉苦脸,闻言连忙笑道:
“哥儿只管就去,等过了今儿,我就托人去请忠顺王爷出面,保管把红麟给你要了回来。”
章听了纳闷:“大舅,既如此,不如且先给了王爷?”
“哥儿,这可使不得!”
贾赦还未答话,贾珍早笑着凑了过来:
“戟王爷方才说了,此番只要哥儿和他比过,他不论输赢都再不登门的。
还望哥儿好好比上一场,便是老太太见了也会喜欢的。”
章抬了抬眉,略作迟疑:“老太太的喜欢固是重要,不过珍大哥答应的那处铺子...”
“我既在二位叔父面前应了,断无反悔的道理!
贾珍咬了咬牙,一拍手道:
“此番不论输赢,明儿就让蓉儿去宛平县衙过了契,亲自送到哥儿的院里!”
“珍大哥为贾族之长,自是一诺千金。”
章笑着拱了拱手,又与贾琏、宝玉,还有那牛继宗、冯紫英等人点了点头,提起黑弓转身便走。
贾政眉深若刻,几度张口,终究还是抚须叹道:
“哥儿,随我过来一趟罢。”
“政叔父,你...”
贾珍忙要说话,却被蹙眉揪须的贾赦拦下:“珍哥儿!”
贾珍无法,只得无奈地瞧着章随贾政又转进了门内,一面压低了声音长吁短叹:
“若是哥儿胆怯了可如何是好?
一旦王爷进了府,明儿五更咱们就得去宫里谢罪,若被训斥一顿倒还罢了,就怕...就怕陛下不理不睬啊。”
贾赦沉默半晌,还是轻叹道:
“哥儿毕竟是你三姑母唯一的骨血,你二叔父心疼些也是该的,说了也就说了。
陛下宽慈仁厚,了不起就罚我们两年俸禄,再闭门思过个一年半载罢了,倒还省得我央人的使费了。
没有五千两只怕是难请来忠顺王爷的一句话儿,这来回一算,似也不亏的。”
“我的好赦叔,这哪里是银子的事儿,这是...圣眷啊!”
贾珍急得团团转,一面还得满脸堆笑迎向了那些远远打量来的王爷。
贾赦其实哪里不知,不过是苦中作乐罢了。
两人正纠结间,总算瞧见那白衣少年又出了门来,竟不觉都迎了几步,但看着少年愁眉冷面的模样,一时却又不好张口。
章只朝贾赦挤了个笑容,便向贾珍冷笑道:
“只一处铺子便想抵去我两桩风险,珍大哥可真真打的好主意啊!”
第185章 百步穿甲神力惊人 新规暗改曙光微现(加到了4200)
贾珍听得会意,虽觉十分肉疼,却忙笑回道:
“是,是,都是我这做哥哥的不是,我这再出上一间铺子,不知兄弟觉着如何?”
章只是抚弓不语。
贾珍笑意一僵,但抬眼看了看并不言语的贾赦、贾珍,只得又咬牙加了一处。
章这才露出些笑意来:“这两处也是鼓楼大街的?”
贾珍愣了一愣,还是忍痛点头。
“那可是连在一处的?”
章又问了一句,却见贾珍涨紫了脸不答话,便知他大约是拿不出来的,只得失望地摇了摇头:
“罢,罢,也就是看在两位舅舅的面上。
不然我虽年小位卑,却也不愿为这三斗米而立危墙之下的。”
说着也不待贾珍回话,他只朝正欣慰颔首的贾赦、贾政一礼,便提弓下阶去了,只留下贾珍在风中凌乱:
三斗米?!
我那可是三处价值百金的旺铺啊!
吴名戟随手拈起羽箭,闻声稍稍抬眉,而后便一摆手。
在他跟前单膝跪地,双手呈奉的侍卫便起身至章身前,躬身奉上手内箭矢:
“章总旗,此黑雕翎梅(zhēn,同“针”)箭善能穿甲又最能射远,还请试之。”
章顿足在吴名戟侧后一步处,垂眼瞧了瞧卫士手中那枚羽箭。
只见那箭长三尺有余,杨木为杆,杆首饰金桃皮、杆身裹桦皮,尾用黑雕羽,羽间甚至还刷了金漆。
而那绽着冷芒的锐长矛型箭簇,最是能将力量集中于一点,增加箭头着点的压强,穿甲之名当是不虚,却又不合他所用。
不过这箭花里花哨的倒也别致,但造价就该在一两以上。
他便也顺手收了,放入腰间囊,而后望向侧前方校弓弄弦的吴名戟,掩去心中忌惮,随口笑问道:
“王爷只说透甲深者为胜,可若均是穿甲而过,岂非难定胜负?”
吴名戟神色一动,还未答言,远远躲在街后的那群郡王们早笑道:
“小章总旗虽是神射,但这四力弓还想透甲不成?
不若早早交出红麟,有那四千两彩头,你也该知足了才是。”
“下官身负殿下钧令,非胜我者自不能得殿下转赐。”
章瞧着那群不再称名道姓的郡王,只拱手笑回了句,便又看向了吴名戟。
吴名戟抬手唤来一名甲士,令他脱去罩甲,去覆刚刚在荣府门前街中夯下的木架上,一面随口道:
“你那弓百步外无力透甲。”
听着他这般毫不掩饰的霸道,章反追问道:
“既如此,王爷岂非胜之不武?就不怕殿下恼怒吗?”
“呵,胜之不武?世间胜之不武之事尤多,何妨再多上本王这一件?”
吴名戟转眸盯了他一眼,眼中血丝更浓三分,咧嘴冷笑道:
“明珠那处本王自有交代,但红麟宝马岂可被贱民驱使!
只是不成想,本王那些弟弟如此大意无能,真真枉费本王一番好意!”
在场众人听得噤声,一众郡王当即哗然:
“暧,王兄这说的什么话?
小章总旗这般射艺,单论精准只怕不输于你,王兄若嫌我等无能,不若且和他比五十步的靶子。
等赢了再来...
唔唔,昶王兄你...”
“小六子偏你话多,且住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