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及最高的官吏,也只是涉及到都转运盐使司同知,从四品官,专司省级盐政之事。
理由是此人曾经以权力职变为由操纵盐价,从中牟利。
这所谓的都转运盐使司,不受省级最高长官管辖,他们的直接领导是京城户部。
就连金陵户部,都无法管辖这个机构。
实际上,他们也是事事都听周襄的话。
大周两京一十三省,除了北京、南京、两浙税赋重省设总督一职外,其余各省只设布政使司左右正使为最高长官,不设总督一职。
布政使司的全称为承宣布政使司,左右正使皆为从二品,互相牵制,治理地方。
但求两京两浙之重要发展稳定,所以不设左右正使,以总督职位全权管辖,不过亦有提刑按察使司权柄加重,分权之办法扼制总督权势。
除了两京、两浙设有都转运盐使司,其余各布政使司,也可称之为行省,只设盐课提举司,地位低于都转运盐使司。
如今,整个两淮,也就是南直隶,真正当家做主的,是周襄。
至于所谓的专司司法事务的提刑按擦使司,亦或主管南直隶盐务的都转运盐使司,都要去听周襄的话。
其实,在大周这个地方,没有所谓的二把手权力能与一把手相互制衡。
这不过是皇帝的想当然而已。
在地方上,一把手就近乎拥有着绝对权力。
打个比方,都转运盐使司与两京、两浙之巡盐御史管辖盐课一事,但两京、两浙(江南)总督,可主管一省之军政大权。
‘军’自是不用多说,政治呢?经济也属于政治的一部分,而盐课又属于经济的一部分。
因此,周襄在两淮扎根多年,已经变成名副其实的一把手,说他是两淮的皇帝都不为过。
“这个都转运盐使司同知可以重点监督一下,让锦衣卫的人去做此事,他们对监视官吏比较擅长,切记,不可贸然出手,唯恐打草惊蛇。”
嬴渊简单吩咐过后,又看向金陵知府贾雨村,
“你为此地知府多年,难道就真不知周襄一些事?”
贾雨村摇了摇头,如实道:
“请嬴总督明鉴,我这个知府,不过就是摆在人前的傀儡罢了。”
“以下官的身份,实在一言难尽。”
嬴渊点了点头,没有为难他。
贾雨村的确是傀儡。
按理说,他这个知府,有权处理府中经济等事务。
但上有周襄、都转运盐使司,他这个知府,充其量,就是个摆设。
对于周襄的核心权力圈子,也就是班底,嬴渊也有了个大概了解。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所谓的金陵六部,与贾雨村相同,是个摆设,并不具有实权。
这个两淮的一把手是周襄,那么二把手便是提刑按察使司,按擦使。
三把手应该就是都转运盐使司的‘都转运使’了。
提刑按擦司不涉及政务,权力仅限于司法。
那么,要查贪污腐败的问题,肯定要从都转运盐使司入手。
想到这里,嬴渊再次看向贾雨村,
“你出营之后,若遇周襄盘查,可知如何应对?”
后者作揖道:“请嬴总督放心,下官就说,您只是留下官用了吃食,问了问下官关于金陵的情况,其余,并无多言。”
嬴渊点头道:“此前如何,今后还如何,只是心里记着,要时刻听本总督调遣。”
“你走之后,本总督会再请都转运盐使司同知与南直隶参政前来问话,也算是给你打个掩护。”
贾雨村面色一喜,“有劳嬴总督了。”
嬴渊摆了摆手,“没什么事就退下吧。”
待贾雨村走后。
嬴渊又想起一事,道:“临离扬州之前,林如海之女倒是向本总督提起一事,说林如海近两年来,与都转运盐使司有书信往来,多提及时政盐务。”
“本总督看了些许,发觉不过是些普遍的公务往来,明日本总督亲自走一趟金陵贾府,看看能否从林家女那里得到些林如海留下的,有用的物甚。”
第150章 周襄谋划,涉及宗室
在嬴渊完成五项部署的同时。
也是在贾雨村离开侍卫亲军大营的两个时辰后。
周襄唤来自己的核心班底,于南直隶总督府议事。
“按照我等此前假设,以扬州班底为弃子,引诱嬴渊入局,使其身陷淤泥不可自拔。”
“然中途有变,我等自是也要随机应变,任由嬴渊这般去查,总归不是好事。”
说这话的人,乃是都转运使,也就是嬴渊所想的,南直隶三把手。
无论是提刑按察使还是都转运使,都是胡永忠的门生,也皆出自江南。
周襄笑道:“谭友德的死,已经将盐务一事引到上皇身上,他若是敢查,便让他查去。”
“今日正午本官去见了周王殿下,周王殿下说,找个机会,他会去见嬴渊。”
周王乃是太祖皇帝十八子嗣之一。
太祖皇帝的十八子,除了已经成为皇帝的上皇之外,其余皆被封王,世袭罔替不降等,负责镇守大周各重镇要塞。
后来,上皇登基后,行削藩之事,将镇守边关的十七王都弄到了京城或是江南的富饶乡。
初代周王,乃太祖皇帝第五子,在经上皇削藩后,初代周王便来到了金陵,成为金陵城内唯一的王爷。
如今的周王,乃是太祖之孙,今年刚过知命。
上皇削藩,除了削了他们的兵权之外,也改了世袭罔替,变为‘世袭降等’。
这一任的周王,已不再是亲王,而是郡王。
但由于他不在大周的权力中心北京城,而是在南京,在朝中又无实际兵权,所以,论实际地位,并不如在京的四大郡王。
也就是红楼梦常说的,四王八公中的四王。
但即使周王地位不高,但毕竟是宗室子弟,是王。
嬴渊要是查到周王身上,对周王来说,仍是个棘手的事情。
“如此,我等倒也安稳了,纵然那嬴渊是匹夫一个,不计后果,但得罪一位郡王,他也得掂量掂量吧?”
提刑按察使笑着开口。
他的职务虽然与盐务无关,但是他亦有参与其中,每年从盐务上得到的银两也极多。
倘若周襄出事,他也难逃一死。
属于一根绳上的蚂蚱。
“往年上报的盐引缴银,皆是按照规矩办事,即使有误差,账簿上也能算得清楚。”
“不过,除了每年照例缴银之外,还有预缴银,规定两淮各地盐商,每引缴银二到三两,以备公用。”
“这笔银子,常年累月下来,足有二三百万之数吧?其中多半,咱们都给了周王。”
“实在不行,就引诱嬴渊朝着这方面去查,将周王拉下马来,倘若嬴渊敢鱼死网破,咱们就与他斗上一斗。”
“最后鹿死谁手,尤未可知。”
都转运使缓缓开口。
什么是预缴银?其实和嬴渊前世历史上的预缴税差不多。
比如,今年这个商贾购买盐引去卖官盐,因盐价或盐引浮动等出现变故,所赚之钱财超出朝廷核定之数目。
那么这笔预缴银便不退还了,于次年发往国库存储。
可是,两淮各地的预缴银,从来没退给过盐商。
预缴银一事,户部一向查的不严,两淮也从未主动报过这事。
朝廷自然下意识认为,这笔预缴银,是年年返还给了盐商,或是作为盐商于次年购买盐引的凭证、依据等。
显然,两淮的这笔预缴银,均未归公,都归私用了。
但是每年盐引、盐税、官盐价格都已标明,各商贾所贩卖官盐之钱财,亦要造册入案。
多出的预缴银,若不在市面上流通,户部那些官吏,自然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
怎么流通呢?
买古玩、买玉器,买房产。
总之,钱到手了,不花,就是脏银,黑银。
只有能花出去的钱,才是光明正大的钱。
这也就是俗称的洗白。
“只是,如何让嬴渊主动查向预缴银一事呢?”
提刑按察使不解道。
周襄喝了口茶,不急不慢道:
“嬴渊不是要搞那个匿名举劾点?推出两个商贾去举劾。”
“不过,这事定会涉及都转运盐使司,也要涉及周王。”
“都转运使,你那边,要推出一两个弃子来。”
“不能让嬴渊查到最后,却查到了咱们身上。”
都转运使道:“嬴渊午后唤了金陵知府贾雨村,之后,又唤了我都转运盐使司同知,就他吧。”
周襄愕然,“都转运盐使司同知范知?他与你可是有着十年同窗之谊啊。”
都转运使笑道:“加点钱,不妨事,想办法将他两个儿子送出大周,一个北上,一个去往倭国。”
“至于江南倭寇那边,就有劳周总督联系了。”
周襄想了想,道:“前不久,嬴渊派人北上。”
“他是边将出身,北边咱们没关系,而且,嬴渊与北元打了这么多年,对于北元的一些将士也熟。”
“还是都送去倭国吧,在明年盐务的开支上拨出一笔三十万银子,为他们在倭国安家。”
“等过个几年,若是事情消停了,他们想回来,就给他们换个身份,将他们接回来。”
为何说,嬴渊与敌将熟识这事也说出来?
因为熟,就有联系的方式。
没有永远的敌人,在足够的利益面前,所谓宿敌也能暂且化解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