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座扬州城。”
嬴渊再次感叹一声。
林黛玉脱口道：“嬴表哥若喜欢这儿，今后可以常来。”
常来？
不过空谈罢了。
身处在嬴渊这个位置，往往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
即使成为姬长那样的存在，不也是只能困于皇城当中？
但凡姬长想要南下或是北上，对于国家财政来说，都是一笔极大的负担。
嬴渊身居要职，更不可能随意离开京城。
再则，相较于扬州的温柔，他还是更喜欢京城的锦绣。
......
约有一个时辰过后。
嬴渊与林黛玉来到扬州城外。
他们即将离开此地。
忽而，就在这时，城门左右两侧，走来不少百姓。
他们衣着朴素，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看起来，是扬州境内的乡野之人。
这时，李川、萧逾明他们连忙来到嬴渊身前，解释道：
“这些都是扬州城的父老乡亲，他们得知嬴将军您今日要走，特来相送。”
相送？
嬴渊不解。
他固然是杀了一些贪官与商贾。
但也不该被百姓如此记恩才是。
而且，根据谭友德所言，他固然与胡党沆瀣一气，但这么多年，也是为扬州做了些实事。
自己杀了他，应该会被扬州百姓记恨才是。
这是为何？
正当心怀疑虑之际。
忽见一位农家老汉跪来到他跟前，
“敢问可是嬴总督？”
嬴渊点了点头，刚想说些什么，就见那老汉朝着身后百姓挥手，
“乡亲们，是嬴总督！嬴总督来了！”
说罢，老汉当即下跪，
“嬴总督，请受老朽一拜！”
见状，嬴渊连忙将其搀扶起来，然而，那老汉说什么也不愿起身，
“嬴总督，这一拜，您当受！”
“老朽膝下长子，原先在扬州城内的盐矿上忙于生计，后来因听到一些不该听的，被人剁成了肉泥...”
“您将那些凶手绳之以法，老朽怎能不跪？”
说罢，就见越来越多的老百姓都跪了下来，
“嬴总督，农妇的丈夫，曾在廖家当苦力，后来不知为何，丢了性命，是您为农妇一家老小报了仇...”
“嬴总督，两年前，岁除之夜，俺爹本想买些官盐来吃，俺爹曾吃过官盐，他发现买来的官盐并非是官盐，跑到他们那大闹一场，他们...他们就将俺爹给杀了。”
“嬴总督...”
“...”
他们都在述说着自己的冤屈。
一时间，嬴渊真想将已经埋在地底的谭友德揪出来，让他好好看看，这便是他苦心经营多年的扬州城，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诚然，眼前这些人，的确能够吃饱饭。
可仅限于吃饱饭吗？
难道换个清官来，就不能将扬州治理成如今模样吗？就不能比如今模样更好吗？
水至清，也有鱼啊！
嬴渊让一众乡亲起身，也并未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只是对他们简短说了句，
“这些年来，辛苦你们了。”
盐税的问题，乍一看与普通老百姓无关。
实则，国库缺少一部分钱，就会有一部分地方上的普通老百姓受苦受难。
最早开口的那位老汉，再一次弯腰开口道：
“嬴总督，您能给俺们留下点念想吗？”
“日后，等俺们发达了，为您立庙。”
随后，众人陆续开口，
“嬴总督，留下些东西吧。”
“是啊，嬴总督，你这一走，不知几载之后才能再来，就给我们留下些念想吧...”
“...”
第142章 鲜衣怒马入金陵
嬴渊倒是听说过，有一些地方官吏在离任时，会被当地百姓要求留下些物甚。
用来代表这个官吏颇为受百姓爱戴。
最早，还是孔圣人留下的典故，叫做离任留靴。
讲的是地方百姓不愿孔子走，孔子留下一只靴子，代表他永远立足此地，百姓才放他离去。
至于这事是后人杜撰还是真实发生，已经无从考证。
但此时此刻，嬴渊的的确确，是在经历着这种事。
学孔子一样，将靴留下来？
嬴渊干不出这样的事。
思来想去，他决定在扬州留下两行字，用来警醒后来的扬州官吏。
他命人拿来文房四宝，写下:
【水至清也有鱼】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所谓话糙理不糙，正如是也。
红薯一物，在太祖建国时期，便已传入大周，又名番薯，取意番外之薯。
随后，他唤来一人，叮嘱道：
“将这两行字装裱起来，就挂在扬州城外。”
“让今后的扬州官吏，来扬州上任时，都能看到这两行字。”
说罢，又看向那些父老乡亲，抱拳道：
“嬴某能给诸位留下的物甚不多。”
“这两行字，但愿能够警醒扬州官吏，能够帮到你们些许。”
“诸位父老，就此别过，有缘再聚！”
许多官吏在面对老百姓时，身上的架势不小，恨不得光靠气质就要压死老百姓。
然而，他们却从未在嬴渊的身上感受到丝毫压迫，甚至还有些亲近之意。
当他们看到那两行字时，更加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嬴渊是个好官！
“嬴总督，您为我们扬州父老留下这两行字帖，而我们，也有东西要送您。”
“听闻您即将南下金陵，此后怕是要返回京都，此去山高水长，难免遇到个阴天下雨日。”
“这把伞，还请您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待一位老者言毕。
就见人群里，有人抬着一把大伞走来。
青罗盖伞，伞上写着密密麻麻的人名。
嬴渊认出，这便是传说中的万民伞。
他有些惶恐，“嬴某何德何能，竟能担诸位父老这般厚爱！”
万民伞不可拒受。
但他心中惭愧。
扬州之事，他首先考虑到的，是如何在斗争中获胜，而不是优先考虑到扬州百姓生计。
他也曾与于节庵聊过此事。
于节庵说，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话虽如此，但嬴渊总觉得受之有愧。
他向扬州百姓作揖抱拳。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扬州百姓的好意远不止那把伞。
还有一件衣服。
是由上百户穷苦人家，各出一块布料缝补而成的衣袍。
衣衫上，写有很多‘姓’，几乎囊括了整座扬州所有的姓氏。
那是百姓衣。
自大周开天辟地以来，嬴渊是头一个同时收获万民伞、百姓衣的官吏。
百姓的这般厚爱，让嬴渊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