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二年,九月十五,漕帮三千子弟入两淮。
九月十六日。
于节庵已将自姬长登基来的两淮盐务账簿理清。
“宣文三十一年末,两淮盐税总计一百三十七万两。”
“宣文三十二年,两淮盐税九十七万两。”
“同年,上皇重修仁寿宫,耗银三十万两。”
“承平元年,两淮盐税八十万两。”
“照比往年,少了整整四十万两。”
“这还是摆在明面上的帐。”
“扬州盐商廖亭,去岁购买两万三千张盐引,其中长引一万张。”
“去岁短引二两,长引四两。”
“应收其银六万六千两,但这账上,写得却是五万两。”
“这账,还要再往下查吗?”
盐务的问题,远远超乎于节庵的想象,因为他所言,还是摆在明面上的问题。
大周盐引分为短引与长引。
其中,短引价格较低,买来的官盐,只能售卖给当地百姓。
长引价格较高,可以远售外地。
嬴渊听于节庵列个几个例子。
但凡盐务账簿有不明的地方,宫中的开支,一定远超往年。
于节庵暗自猜测,少去的盐税,其实都到了上皇的腰包里。
这账,若是继续算下去,一旦查到任何证据,所有的矛头,都将指向上皇。
上皇有罪,罪在万方。
说起这盐税,一张盐引大概可以购买盐二十斤。
卖到地方,就是价值二十两。
两万三千张盐引,总计可卖盐得四十六万两。
盐税十取其一。
就是四万六千两。
这还只是盐税而已。
还不包含商税、过关税。
但根据于节庵调查,去岁廖亭只上税两万两。
摆在明面上的说法是,廖亭本要售往海外的长引盐被劫掠了。
但即使如此,也不该是交两万两的税务。
两淮一年十万到十二万张引,长短引不一,盐价不一。
总得来说,算上商贾购买的盐引,再加上所卖出的官盐总得十取其一,两淮能维持在收税百万两左右。
但这几年,降的太离谱了。
身为两淮巡盐御史的林如海,不可能没有察觉。
“嬴总督,近些年的盐引价格也偏低。”
“每年卖出的盐不少,两淮也并无大灾,其盐引价格,却比往年低了七成不止。”
“这盐引的价格,是由户部与南直隶总督共同定下。”
“已经违制了。”
于节庵见嬴渊陷入沉默,继续开口说着。
待听到此处。
嬴渊才深呼吸一口气,怅然道:
“那个廖亭,是有问题的,对吧?”
于节庵点头道:“他要是没有问题,那就是做账的人有问题了。”
说罢。
漕帮大当家曹石走进此间,
“嬴都督,昨夜里,我们漕帮的几名好手,捉了盐帮一名长老。”
“从他的嘴里得知,去岁盐帮于扬州卖盐总计所得,有十万两。”
十万两?
于节庵顿时一愣,“这盐帮,当真是好大的胃口。”
曹石道:“他们卖的私盐,只是官盐价格的一半。”
“我们收集了不少盐帮所卖之盐,嬴总督瞧瞧。”
说着,便递给嬴渊一个盐袋。
嬴渊顺手接来,捏了一些盐放在嘴里咀嚼,
“细盐?”
曹石点了点头,“这袋子里,是两淮所卖官盐。”
嬴渊又拿来看了看。
官盐里的一些盐,粗细不一,其质量,甚至都不如盐帮所卖的私盐。
于节庵又问了方才所问,“嬴总督,这账,您还查不查了?”
嬴渊将两个盐袋放在桌子上,向站在一旁的陈大牛吩咐道:
“带兵去抓廖亭,先将廖家控制起来。”
“账,继续查。”
做出让于节庵继续查盐务的决定,嬴渊下了很大的决心。
要换做旁人,听说与上皇有关,不跑路就是好的了,更别说去查了。
第129章 我的规矩,就是两淮的规矩
当日,整个廖家,都被嬴渊控制起来。
至于扬州盐商廖亭本人,更是被嬴渊绑到林府。
只是,无论嬴渊如何严刑拷打,廖亭始终不愿多说什么,更不愿承认自己的罪行。
仅仅一夜过去,廖亭浑身上下,便已是伤痕累累。
他被万骑营将士拖着带到嬴渊面前。
后者见地面上被拖出的一道长长血痕,又将目光落在披头散发的廖亭身上,摇头叹道:
“你一介商贾,何必要学他人玩命?”
廖亭的脸上,也被鞭策出几道恐怖的血痕,他宛若疯魔般抬头看着嬴渊,忽然咧嘴大笑起来。
声音沙哑而低沉,仿佛喉咙里揉进了沙砾,大笑间,血渍随着吐出的气息微微颤动,
“好一个玩字。”
“嬴总督,不也是再拿自己的性命玩吗?”
嬴渊蹲下身子,将于节庵查出的一些账簿问题说出,
“盐税未及时缴纳,购买盐引的银两不足数,无论哪一条罪状,你都是难逃一死。”
难逃?
已经看不清真实面容的廖亭冷笑一声,
“倘若嬴总督真能拿出证据,大可将我定死罪,何须再此多费唇舌?”
他笃定了嬴渊拿不出证据。
因为他的问题,扬州府衙那边,其实早就给过一个定性。
无论是盐税还是盐引,都推到了匪患身上。
他,是‘受害者’。
“若没有证据,还请嬴总督速速放我归家。”
“不然,待将来在下离开此地,少不得要去御前参奏嬴总督你滥用私刑!”
廖亭话音刚落。
站在门外守着的李川便是一愣神。
区区一介商贾,竟这么勇吗?
不去当兵可惜了啊。
廖亭、谭友德乃至周襄在内,其实都不了解嬴渊。
此前谭友德的猜测没错。
嬴渊可不是什么读书人。
“到御前参我?你以为,你能去得了京城?你以为,你还能走出这里?”
说罢,他竟是拔出立在一旁的宝剑。
廖亭望着那散发着寒光的宝剑,顿时心头一颤,
“你...你真敢杀我?”
这时的嬴渊,很想笑。
戎马多年,死在他手上或是因他而死的人,早已成千上万。
他又何惧剑下再多一白骨?
“下辈子,可千万别对武将说敢不敢杀你的话来。”
嬴渊挥剑。
顷刻间,廖亭人头滚落在地,死不瞑目。
鲜血流了一地。
嬴渊唤了几名万骑营将士,让他们将尸体处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