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他们想要拍田泽马屁。
这些百家之人自有风骨,不可能为皇权而行如此卑躬屈膝之事。
而是他们对于田泽治下发自内心的认可。
古往今来,盛世不过如此。
活生生的证明就在眼前,最好的论据不过如此,没有比这更有说服力的了。
至少他们从历史的维度看来,田泽目前所走的道路,较之以前的道路,是最为先进和光明的。
当前路都失败,而当下的路已是最佳之时,再怎么解释前路之好也是白费功夫。
百家之人无不选择从现在的路进行延伸,硬生生搞成了现在的局面。
“百家注我,我这也算是达成了一个前无古人的成就了吧。”田泽语气复杂的说道。
自豪之余,心中也不禁有些发虚。他是真的不懂如何治世,纯靠来自后世的经验和见识,硬生生被推上了第一治世之人位置。
他与此前君主的最大不同在于,他并非偏向重用于哪一家,而且也并非是以哪一家为主延伸出来的治世之道。
纯粹是从实用主义出发,东拼西凑、左删右改建立的治理体系,不成体统,但看起来却又十分完善。
诸子百家几乎都能从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活生生的答案就在眼前,他们自然想要“借鉴”一二。从田泽治下的管理之术中稍稍总结修改一番,添入自家的理论之中。
可世间的真理都是相近的,他们“借鉴”之后,发现可“借鉴”的越来越多,毕竟田泽选择的很多治理之法都是经过历史无数次的检验、千锤百炼后的良方。
“主公治世之能,便是太公、管仲、萧何等人也莫能及也,百家之人参考一些自然正常。”陈宫说道。
张昭等人皆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周围的士子听了这话,眼中也毫无异样,纷纷流露出敬服之色。
虽然田泽进行了“伪装”,但只不过是走个过场,在场众人谁看不出来,不翻到明面上就行了。
田泽看着众人敬仰的目光,心虚的挠了挠头。
天地良心,这可真不是他爱慕虚名,而是这些人想得太多。
他们难道看不出来自己只会“夸夸其谈”,真的操作起来,考个官估计都难,当个郡丞都未必能干好。
这话他解释过很多次,自己只是一只混在狼群中的哈士奇罢了。
但是没人信。
毕竟这世上能够“夸夸其谈”的,也只有他了。
有的是人干不好小事却能够干大事,田泽在他们眼中和韩信很相似,是天生干大事的人。
韩信天生兵仙,但还是要投奔刘邦后才能开始自己的辉煌之路,因为他只会“夸夸其谈”,没有白手起家的能力。
同样,田泽也是如此。基操能力贼差,但治世之能却点满。若非生在乱世,也绝对是宰辅之才。
诸子百家在辩驳的过程中也都发现了这尴尬的一点。
似乎大家“借鉴”的太多了,而且有很多地方重复。
师出同门,破不了招啊!
你驳斥他的论据,就等于推翻了一大群,甚至是自己。
因此,很多时候他们只能从理论的角度去驳斥其与论据的不合理之处。
同一件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田泽的治世之法,在百家之中有太多的解释方式了。
一场百家争辩,开着开着竟有些像是田泽治下执政之法研究分析会。
百家之人觉得十分别扭,陈宫等人却是开心的不行。
真是一群好人啊!
他们此前还在苦思冥想接下来的五载计划要进行的改革该怎么推进。
结果这群人都把答案写出来了。
一道题给了七八个答案。
但这可不是选择题,更像是自由发挥的理论,没有所谓绝对正确的答案,每一个答案都有可取之处。
刨除几个不甚合适的,其他的都可以进行试点,随后视效果推广。
这些人给的很多方法在陈宫等人看来还是有些粗糙,浮于表面,与实际难以切合,但却也有改进完善的可能。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而田泽麾下的政务体系之庞大,方方面面的改革涉及的太多,陈宫等人根本兼顾不了,只能尽力而为。
而这些百家之人却提供了不少思路,帮助陈宫等人完成了从0到1的突破,大大节省了他们的时间和精力。
待到持续了整整十日的争辩结束后,陈宫拿着厚厚一摞的资料,满是欣喜的对着田泽说道:“主公,十日之辩,可抵十年之功!”
这一刻,陈宫对于稷下学宫的海量投资和放权再无半点犹疑,对于那三亿亩良田也没了半分心疼。
什么所谓的“资敌”,仅从这十天的辩论来看,他们就赚大了。
起码不下五千条的改革方略,要是让他们从零开始研究,没有个十年时间真的想不到这么多。
很多方略的细微和缜密,即使是陈宫也不禁叹服,他们是真的想不到。
作为执政者,站在他们的角度,看的都是大的方向,对于一些细微的问题很难顾及,有很多甚至根本看不到。
而这些百家之人却是察觉到了,并给了很好的解决之法。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一方面是因为排在后列的百家之人知道自己肯定争不过儒家、法家等显学,只能剑走偏锋,走专攻之道。
从一个小的切口进行细致的研究,形成一套独特而又完善的理论。
另一方面,在这种百家争辩、轮流上台的场合,后上之人本就吃亏,总不能说同样的理论,以免给人拾人牙慧之感。
因此他们也只能尽量细挖一些其他学派未曾提及之处,方才有了百花齐放之盛况。
“研究治国之道,多一些角度、多一些想法总是好的。诸子百家,各有独到之处,皆有大用。”田泽肯定道。
“但始终还是要分个高低。接下来的行辩和势辩,也不知道是否会有哪家会异军突起。”张昭说道。
言辩只是一部分,而且这一部分的结局其实很难改变。
毕竟各家学说的完善程度主要看底蕴和士子数量、质量,在这些方面,儒家、法家等优势太大了,后面的学派几乎不可能翻盘。
但是行辩与势辩却是不同,那些专攻一面的学派,未必没有翻盘的可能。
第277章 百家治村
言辩之后的结果不出田泽所料,排在前十的分别是:儒家、法家、道家、兵家、墨家、纵横家、名家、阴阳家、杂家和农家。
这十家本就是百家之中的翘楚,底蕴相对深厚,因而榜上有名毫无意外。
只是顺序稍稍有些偏差而已,毕竟处于乱世,兵家、纵横家的排名相对靠前了些。
墨家则是因为过于务实以及被儒家针对了太久,传承有所断层,所以险些跌出了前五之列。
名家、阴阳家皆长于理论和辩驳,相对排名也靠前了些。
但十日的言辩,只是开始。
接下来便是行辩。
所谓行辩,即将理论付诸于行,以实际的行动和成果来检验百家之学。
数十个大小相近、模样相同的泥丸,在众目睽睽之下,卢植闭上双眼,随手抽了一个,接着将泥丸捏碎后打开。
“仓平郡。”
看着泥丸内字条上的字,卢植朗声道。
随后蔡邕将其余的泥丸尽数捏碎,将其中字条一一展露检验。
在场士子对此却是并不在意,若是连卢植的品性都不相信,这世上就没有多少人可以相信的了。
他们正在不断的思索交流着仓平郡的情况。
“仓平郡位于兴州,乃是东北平原新开发的一郡,其中百姓多为南方各州之人,新落地于此处不过两年多……”
蔡邕拿出一卷册子,将仓平郡的信息娓娓道来。
卢植点了点头,随后说道:“仓平郡的卷宗皆已在郡治仓县太守府内,走的快的话距此不过五六日的路程,不过尔等十日后方可翻阅。”
“按照此次行辩的规则,十日后,我等于仓平郡聚集,尔等可以翻阅卷宗,最终按照言辩的顺序,自行选取下辖村落。”
“每家学派各自挑选五人进行治理,人员不作任何限制。以一月为期,一月之后,视各村发展进益之情况,评定成效。”
如何检验一个学说是否先进,除了理论之外,最好的方法莫过于以实际成效检验其是否有治理之能。
卢植所谓的发展,涉及到方方面面,农耕、兵戈、教育、素质……
虽然很多东西难以量化,但是对比之下还是能够相对较出高低的。
至于发生一些意外、村落之间的差距等,都是不可避免的事,即使是王朝亦有天灾威胁,不能以此作为失败的理由。
虽然十日后才开始此局,但是百家之人毫不犹豫的立刻行动了起来。
要知道,这中间可还有着几日的时间差,哪怕没有卷宗翻阅,他们通过脚步丈量,也能够了解到仓平郡的一些情况,占得先机。
这一场想要赢,除了自身的硬实力外,最关键的便是选对村子。
一个郡近百村落,但不可能一模一样,自是会有所偏差。
有的村落先天地理位置便好些,有些村落的百姓素质本身就比较高,还有些村落有着独特的资源……
这些都决定了之后他们能否在一月之内实现发展上的较大的跨越。
田泽满怀期待的看着这群百家之人。
治大国如烹小鲜,虽只是一村之地,但也足以以小见大,展现出百家的部分能力了。
而且村一级看似不起眼,但却也是至为关键的根基,是连接百姓的最后一层。
若是能在村级管理上从百家之中取得“真经”,于田泽治下可谓裨益无穷。
此次行辩说起来简单,但其中考量的却极其之多,情报搜集、试音能力、发展眼光、治理能力等等。
换作寻常的小吏,一月时间能把村里面的事务摸熟、梳理好就不错了,但是田泽就是要看一看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这些百家之人能做到哪一步。
毕竟日后走向天下,他们面对的情况恐怕要比现在还要难的多。
语言不通、人员不足、信仰不同、性情不定……田泽选择这一考题,就是要有意识的引导百家和世家提升解决这些问题的能力。
“主公,一个月的时间是不是有些太短了,毕竟一个村上千人,五个人管理,就是熟悉,只怕也得一段时间,一个月又能干成什么事?”陈宫有些犹豫的说道。
“不短了。起码这些人都说的是汉话,而且还是经过我们有意识引导教学后的官话。而且生活习性和服从意识等都在这两年多里慢慢已经形成了。”
“若是连眼下的困难都克服不了,日后他们又如何同化那些连语言、肤色、习性都不相同的异族。”田泽沉声道。
“虽只是一个月的时间,但也足以管中窥豹,看出这些学派的成色了。但凡能梳理清楚村中的政务,取得村民的信任支持并干出些事,便值得我们培养。”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你们安排的评判人员一定要跟着认真细致的做好记录,这些可都是日后治理地方的宝贵经验!”
陈宫点了点头,但还是提醒道:“主公,百家所长不同,像是治理之事,只怕兵家、纵横家等学派并不擅长吧,似乎有些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