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繇年有四十九,因操劳军政之事,头发花白了不少。然头发花白归花白,但因登高位之故,精神依旧未衰。
钟繇之语不由让张虞微思下,不知此乃钟繇无意之语,还是钟繇的有意之言?
但不管怎么说,钟繇作为张虞的功臣,他必须出面力挺,给予钟繇器重之心。
“呵呵!”
张虞笑了笑,说道:“昔姜尚以八旬之龄尚能辅佐武王,而卿年岁未至六旬,何言老矣?”
说着,张虞为钟繇倒茶,笑道:“今天下未平,及孤清平寰宇,尚需卿大治华夏。”
“惶恐!”
钟繇双手捧茶,恭敬说道:“繇当为殿下竭尽忠心!”
实际上,钟繇刚刚之语乃试探之语,他见张虞开国以来,将他权力分于杜畿、庾嶷等人,故出于为自身而考虑,决意试探下张虞,看张虞是否忌惮他在国内的威望,有意扶持杜畿、庾嶷二人。
然今试探下来,张虞依旧器重他,甚至有让他继续为相的表态,倒是让钟繇心安不少。
“殿下,薛夏有急报送至!”
郭图在廊道上趋步而行,将手中奏疏上报。
“何事?”
“吕布帐下将领郝萌受袁术蛊惑反叛,今被吕布诛之,其中参与者似有陈宫。吕布答应遣送家眷至长安,望殿下遣将沿途护送。”郭图说道。
“彩!”
张虞露出笑容,笑道:“吕布忌惮袁术,今又派送家眷,吕布将受我驱使尔!”
第464章 穷极长江,分治南北
长江畔,滚滚浪花翻卷拍岸,激荡出清脆的浪声。
曹操披甲按剑而立,眺望江面上操练的水师,而绛红色的肩披迎风飘扬。
“明公,据斥候军报,袁谭投靠张虞,袁尚不敢过河,遂收兵而归。”刘晔趋步靠近,拱手说道。
闻言,曹操神情微动,感叹说道:“袁绍雄踞四州,败丧于张虞之手。然尚有海滨、河济之业,今二袁争国,基业被二子所毁,张虞将取之!”
程昱微皱了下眉,说道:“明公,张虞击败袁绍,势力强盛于河朔,据有天下三有之一,若再伐破袁尚所有之海滨之地,则恐难以遏之。彼时中原归张虞所有,后续必征江南。”
“今下我军拥有淮南与江左之地,是否挥兵向西,征伐豫章,尽快全据扬州。”
曹操在占据吴郡之后,他率军屯于庐江,以牵制袁术大军,后趁江左空虚之际,遣军调将分兵攻克会稽、丹阳、吴三郡。而今曹操治下人口有百余万,有五万水陆之军,目前仅剩豫章未破。
“不急!”
曹操胸有成竹,说道:“豫章犹如嘴边之肉,孤迟早能可食。今时若举兵进犯,袁术必兴兵伐我,我胜则袁败,虽能下豫章,却将中原之地让于张虞;若我败而袁胜,我军将失江左,且有被袁术覆没之危!”
程昱沉吟了下,继而恍然大悟,说道:“明公莫非欲候袁术与张虞相争,待袁术筋疲力尽之时,再挥兵西征。”
“然也,仲德知我意!”
见程昱明白自己用意,曹操笑道:“袁术如若倾出兵马,其数不少于十万。我军兵少,与之交手,败多而胜少。让袁术与张虞交手,待其兵马衰竭之时,我率军西征,莫说豫章,连江夏、南郡亦能图之。”
身侧的夏侯渊迟疑了下,说道:“明公,仅恐张、袁二人短期难起兵事!”
“怎会不起兵事?”
曹操反问笑道:“袁熙、袁尚依附于袁术,并为袁氏子弟。张虞今岁如若征讨,二袁向袁术求援,袁术岂会坐视子弟覆没?故袁术率军北上支援之际,便是我军用兵之时。”
程昱捋须而思,说道:“张虞用兵强横,犹如鬼神。袁术生性骄奢,纵下肆虐,岂会是张虞之敌?故二者战于河南,胜者多半为张虞。”
“张虞如败袁术,将旋下河南,彼时天下恐无诸侯能制。”程昱担忧说道:“不如趁中原动荡之际,伐取徐、豫,以为抗衡张虞之基业。”
曹操摇了摇头,笑道:“徐州户籍稀少,而豫州背离大江。今下之大策,在于长江,而非在中原。”
说着,曹操见左右无外人,看向面容严肃的士人,笑道:“子敬所谏南北对峙之策,诸子不妨一听。”
见曹操亲信齐刷刷看了过来,鲁肃深呼吸口气,静心说道:“今之张虞犹昔项羽,明公为桓文而匡扶汉室。张虞势大难以卒除。故今明公之策,唯鼎足江东,观天下变化。”
“中原多动荡,张虞有志中原,迟早与袁术相争。趁袁术北上时,挥兵西进,剿除袁嗣,伐取南郡。袁术如败张虞,则趁张虞席卷中原之际,穷长江之疆,据有巴蜀,与张虞南北抗衡。”
“南北对峙?”
见鲁肃年纪轻轻,口出狂言,程昱蹙眉问道:“张虞如据中原,凭江东安能御之?”
鲁肃作揖说道:“中原多遭兵戈,十室九空,今一州之口不及一郡之所有。以肃粗盖观之,关西、河朔、中原之众不足千万。而今扬州有口两百万,如下荆州、益州,盖口不下三、四百万,乃至有四、五百万。”
“口虽半之中原,但却有长江地利,北人驱用牛马,盖如南人之舟舸。故张虞率军至大江,我以舟舸连墙拒敌,中原之众将止步于此。张虞不得南下,为何不能与敌相抗,以分南北而王天下。”
曹操在江淮站稳脚跟,并拥立天子,由是名声大涨,东南士人无不奔投之,其中便有鲁肃。鲁肃在被曹操所委任后,便为曹操献上南北之策,由是让曹操大为欣赏,也让曹操放弃了北归豫州的念头。
之所以让曹操放弃北归的念头,关键在于鲁肃从人口与军事优劣的角度上分析南北之间的差距。
北方与南方人口数量此消彼长,让南方具备抗衡北方的经济、人口基础;军事上,舟舸与骑兵是南北双方各自拥有的特殊兵种,北方政权若无舟舸,注定无法跨越长江,更谈不上一统天下。
鲁肃侃侃而谈,曹操又欣赏鲁肃,这让程昱无法反驳,仅能沉默以对。
见左右无其他意见,曹操手按剑柄,指着江面上的舟舸,豪言说道:“张虞为北人,不识舟舸水情,纵有百万之兵,亦将止步于大江。”
“明公英明!”左右盛赞道。
在曹操采纳鲁肃南北之策时,袁术则为二袁分国而无奈。
“生前时袁绍自夸才略,鄙夷秦皇废长立幼,然今病前昏庸,竟却行废长立幼,逼反袁谭,令二子互相厮杀,以坏国事大局。”
袁术将书信扔到案几上,没好气说道:“袁谭不记大仇,背投张虞,若让袁绍得知,将死不瞑目!”
对二袁争夺王位,导致高干、袁熙离心之事,让袁术大为头疼。其实在二袁矛盾的前夕,袁术便写信于二人,劝二人以大局为重,但二袁的矛盾岂是他所能解决,故二袁依旧厮杀。
在得知袁谭不敌袁尚时,袁术再次写信于兄弟二人,劝兄弟二人和睦,表示他愿封袁谭为鲁王,让他率兵至泰山屯军。
袁谭见不敌袁尚,遂答应了袁术。然袁尚不同意,认为今放过袁谭,袁谭迟早有一天会卷土重来。见袁尚不放过自己,而自己岌岌可危,于是走投无路下,袁谭投靠张虞。
“今袁谭投靠张虞是乃走投无路,陛下不宜动怒。”
阎象好言而劝,说道:“以仆之拙见,陛下不如暗中书信于袁谭,向其细言张袁之争,唐陈不能相容。他为袁绍长子,假使张虞一统天下,亦不能容他。故为大计而思,宜当弃暗投明。”
袁术沉吟良久,说道:“张虞收纳袁谭,无非欲令兄弟纷争,以便他渔翁得利。故张虞灭袁尚之时,即他败亡之际,因此若劝袁谭投朕。在与张虞对峙时,令袁谭反叛,则大事定尔!”
“张虞南征中原时,陛下需出大军救援。否则以诸袁离心之势,将被张虞各个击破。而能合诸袁者,非陛下莫属!”阎象说道。
袁术从榻上起身,沉声说道:“张虞本为我袁氏走狗,朕欲责之久矣。今张虞纵横天下,唯朕有兵马与之抗衡。”
说着,袁术感慨说道:“孙策兴巴蜀之众十万,莫能下据汉中,盖能知张虞兵将之剽悍。故与张虞交手,不宜贸然用武,需趁敌不备而用兵。”
阎象沉吟了下,说道:“张虞伐中原是为必然之事,陛下救诸袁亦为必然之事。以象之见,我军今有商於之地,不如在张虞征讨中原时,分兵走武关,威慑长安,以分张虞之精力。若张虞留兵少,我军破蓝田,兵临长安,则张虞忧惧,中原之围自解。”
在张虞下关中时,袁术贪图土地,向张虞讨要自蓝田以南的武关道诸城。而今袁术据有武关,而张虞在武关道上缺乏屏障。
故阎象之策颇有见地,趁张虞大军远征中原时,分兵直取蓝田,惊扰长安,可分张虞精力。若能一举而下长安,虽说可能性低,但若是成功的话,则收获极大。
袁术负手踱步,说道:“卿见解长远,如张虞出兵时,便依卿之计策,潜出武关,突袭长安。而今朕先去信说服袁谭,劝袁谭阵前倒戈。”
“遵命!”阎象拱手应道。
第465章 朝贡与教子
夏时,云淡风轻,草长莺飞。
张虞在长安理事多月,耐不住手痒,遂率众至山麓狩猎。
早晨浩浩荡荡出发,仅一个上午的时间,张虞便打了两头鹿、三头獐及几头雉,转至中午时,因天气炎热之故,张虞不太想动弹,遂与左右躲至树荫下休憩。
喝了水囊中的凉白开,张虞问道:“依照岁制,已至边胡进贡之际,不知马匹上贡多少?”
礼部尚书令狐邵凑了过来,奏报道:“禀殿下,乌桓、鲜卑、匈奴诸部依制上贡良马两万匹,求购盐、绢、铁等物。然殿下登基开国,诸部为讨庆贺,另献马三千匹。”
“今岁马价值几何?”张虞问道。
令狐邵说道:“旧时郦君主北事,约北疆无灾难时,以四十匹绢换购上等良马一匹,三十绢绢换中等马一匹,二十匹绢换劣马一匹。而据诸胡奏报,两万匹马中劣马五千匹,中马万匹,上马五千匹,府库需出六十万匹绢。”
朝贡制度起源于周,至西汉时向外扩散,册封大量藩国或藩部,或在大汉内部,或在大汉边境外,如羌、、越、南夷等夷,亦或是西域诸国。
诸藩夷依时进贡,并借以朝贡名义贸易,而西汉赏赐金银,并准许贸易,便是西汉的朝贡体系。
至东汉中兴,东汉所主导的朝贡体系不单包括贸易,还包含有雇佣兵性质。如自东汉初年起,除朝贡封赏外,东汉每年向鲜卑、西域、匈奴、乌桓打钱。如鲜卑诸部赐钱二亿七千万,供给南匈奴有一亿九十余万钱,西域诸国每岁七千四百八十万。
东汉每年花五亿钱在北疆与西域上,便是希望诸胡守卫东汉边塞,并且在东汉出兵远征时,受封赏的诸部需调动兵马追随远征。因此东汉灭北匈奴,南匈奴、鲜卑、乌桓三部出了不少的力气。
另外,因两朝的兵制不同,及外部威胁不同,东汉对战马的需求并不强烈,没有大规模官营的马场,而是采取多种方式获取战马,其中与北胡贸易马匹为主要渠道。
五亿的赋税花在胡人上,虽能让东汉的北疆不受胡人劫掠。然一旦出现野心勃勃之辈,或是说东汉国力衰微时,用钱财维系的和平体系甚是脆弱。
因此在中后期始,养肥的鲜卑愈发不受东汉控制,不断入塞劫掠。而随着百年汉羌战争,及又极具依赖土地财政的东汉,其财政状况急剧恶化,付不出雇佣兵的钱,或是说花钱买平安的钱,至此乌桓、南匈奴作乱不止。
今下因东汉缺乏官营大牧场,张虞军中的马匹延续旧制,从北疆的胡部中采购,故今两万匹马名为进贡实为贸易。然不是所有北疆胡部具有贡马的资格,而是臣服于张虞,或是受张虞册封的胡部。
如匈奴诸部因臣服于张虞,他们具有贩马的资格;乌桓诸部被打服,诸部大人受张虞册封,具备进贡的资格。以上诸部除了马匹官贸外,张虞准许汉胡在关市贸易,仅是贸易时每千钱需课税二十。
至于东汉花钱维持的雇佣兵体系,张虞无意维需,在他眼里胡人养不熟,养肥了反而会反噬他。
“六十万匹绢非是小数!”
张虞沉吟了下,说道:“今河东食盐积压不少,看能否折换成盐,并引导诸部向漠北诸部贩盐。”
汉时因河东盐池供给荆北、关西、兖豫等地,可谓是产量巨大。而今张虞将盐税视为关键税种,故即便天下动荡,河东盐池的产量依旧没减少多少,加之食盐保质期久,是故囤积了大量的食盐。
为了帮河东食盐找销路,及减少绢匹的支出,张虞干脆有意让依附于他的胡部充当中间商,向生活在大漠上的胡部兜售食盐,以便从中赚钱利润。
至于是否容易售卖,完全不用担心。
草原上除了盐湖能出盐外,余者地区几乎不见食盐。而因胡人技术手段落后,食盐的品质完全不如河东出产的食盐,因此价格若是适宜,胡部自愿以食盐替代绢匹。
令狐邵思虑一番,说道:“殿下,胡部缺绢少盐,每岁朝贡贸易,以购所缺之物。今下河东盐池产量丰厚,另有海滨之盐,故今盐多而民少,为图盐价与商税。邵以为不如准内胡部与汉人商贾贸易,而欲往返汉胡两地经商者,需申请通商凭证。”
“时凭证收商税,官盐征盐税,是为开源生钱之法!”
简而言之,令狐邵希望能颁布通商凭证,准许汉人商贾与塞内胡部流动贸易,如将河东食盐运输至草原上,开拓额外的市场销路,彼时朝廷凭通商凭证将能从中小赚一笔。
至于申请通商凭证的汉商或胡商,既然敢申请,那便说明他们有渠道,甚至有武装能保证他们的经商。
张虞面露欣赏之色,说道:“孔叔倒有经济之才!”
“生长北疆,常见汉胡经商,遂有浅薄之见!”
令狐邵谦逊了下,说道:“另外,殿下不准名单之外胡部朝贡,劭以为恐有纰漏。”
“但说无妨!”
令狐邵说道:“近岁以来,多有北胡南迁,南迁胡部骄横,我朝不准通商,常与朝贡部族厮杀,或有波及我汉民。今以邵之见,殿下不如准南迁胡部贸易,但所收商税为三成,并不准进献马匹。然欲入列名单,上报帐数,圈定草场,遣送质子,五年不得违纪。”
“而如滋生劫掠之事,叛逃至大漠,勒令朝贡诸部追查,进献罪人由边市处决,以威慑恶胡。”
“善!”
张虞笑谓左右,说道:“孔叔有经济之才,出任礼部尚书,当是屈才尔!”
令狐邵在对胡部贸易上的见解,倒是让张虞多有欣赏。因他常年注重中原之事,在胡部贸易上只关心马匹贸易额,今有更详细的经济制度无疑是好的。
说着,张虞收敛神情,说道:“既是孔叔之见,那此事便交由孔叔主持,令计司、户部遣人配合,尽快拟出相应贸易之制。”
“遵命!”左右之人应声道。
“殿下,去岁征讨河北,军马消耗众多。而救援汉中时,什翼向陇右羌部借马,柯比、徐晃破孙策,驱赶群马陷阵,死伤马匹数千,故今军中各部皆缺马匹。”趁着空隙,荀攸拱手说道。
“殿下,军情传报,驿站传信,辎重运输,无不需马匹代步。今臣欲求马匹,以补缺额。”杜畿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