祢衡年仅弱冠,其本为平原郡人,因天子南迁宛城,故游学至荆州。初入荆州,便因性情高傲,得罪了不少人。唯孔融赏识祢衡才学,并在孔融的引荐下,与士孙瑞、杨彪等汉室老臣认识,并用才学折服众人。
而今祢衡在宴上哭闹,与责骂关羽,不仅打了刘备的脸,同时得罪了宴会主人杨彪。
祢衡向杨彪微微拱手,说道:“汉室尚在,公能食汉禄。若汉室不存,公欲食袁禄乎!”
见不听自己之言,孔融满脸尴尬,且碍于祢衡忠汉言论,反而不好呵斥祢衡。
“杨公,正平见天子受难,心中有所不平,望公谅解!”孔融说道。
杨彪大度摆手,说道:“实不相瞒,我今设宴非为庆生,而是欲与诸君一叙。仅恐袁术生疑,不得不如此。”
“正平忠奉汉室,彪壮其心志,而今岂会责备!”
说着,杨彪谓堂中众人,说道:“今形势危急,而诸君多有智谋,不知可有高见?”
见宴会是为反袁而设,刘备心中暗暗叫苦,欲成大事非隐秘联络不能成,而今声势浩大,不怕袁术知道吗?
念及于此,刘备果断无意继续停留,遂起身向杨彪作揖,说道:“今为杨公寿宴,备受邀而来,深感庆幸。然备粗鄙无见,实不敢多言。家中尚有事务,备请告退。”
说着,刘备便带关羽徐徐而退。
见刘备欲走,杨彪顿时心急,说道:“玄德为皇叔,今怎能见危而不救!”
“玄德留步!”孔融起身喊道。
望着众人诧异又夹杂蔑视的眼神,刘备深叹了口气,无法解释,仅能拱手而退。
董承避席而起,在门口追上刘备,不能理解问道:“玄德莫忘衣带诏乎?”
刘备瞄了眼不知危险的众人,语重心长说道:“君莫不知事以密成之语?今宴上人多眼杂,而袁术非无谋之辈,岂会不遣人留心宴会。”
董承神情愕然,说道:“列席公卿多为雒阳旧人,追随陛下久矣,且多忠奉汉室,今岂会走漏消息!”
见董承不知事情的重要性,刘备略有失望,仅能叮嘱说道:“今若留于宴上,君不妨谨言慎行,毕竟衣带诏事关陛下。如若被袁术所知,轻则被捕丧命,重则牵连陛下。”
“玄德言语严重了!”
见刘备谨慎至此,董承便不再挽留。
待出了杨府,关羽说道:“今离宴而走,恐诸公不能谅解兄长,并鄙夷兄长为人!”
刘备翻身上马,说道:“成事关键在于谨慎,而今涉及众人,恐风声难免走漏。至于鄙夷、非议,则非兄所能控制。眼下需以保全为上,不能急于成事。”
关羽面露忧虑,说道:“依兄长所言,若董承泄密事发,岂不将会牵连兄长。”
刘备点了点头,叹气说道:“我今正为董承行事而忧。若董承所为被袁术所知,不仅陛下受牵连,连忠奉汉室之公卿都会受牵连,更莫说你我兄弟三人!”
关羽沉吟少许,说道:“羽读《春秋》时,知重耳在外而生,申生在内而亡。兄长若欲匡扶汉室,恐难依仗董承,需离开宛城,以求安生之所。”
刘备说道:“我欲有此念久矣,就不知能往何处,或是说投奔何人?”
关羽建议道:“张虞与兄长有旧,何不如以出使联络张虞为由,出使关中,投奔张虞!”
“袁术知我与张虞有旧,而今恐难准我出使。”刘备摇头说道:“况张虞威震山西,岂愿奉陛下为君。”
“曹操与兄长有旧,如能投奔曹操,或能得出生天!”关羽说道。
“曹操为袁绍之朋党,袁术岂会准兄离宛!”刘备说道。
顿了顿,刘备似乎想到什么,说道:“朱符为朱之子,今任交州刺史,盘踞于岭南。而我旧与朱为友,眼下或能求使交州,或是求任岭南太守,以求脱身之机。若袁术行篡逆之举,我则能与朱符联合,率兵出灵渠,讨伐袁术,求兴汉室。”
“岭南为瘴气之所,兄长南投朱符,岂不流落蛮夷!”关羽蹙眉说道。
刘备按辔徐行,忧愁说道:“我居宛城一载,思求诛袁之事。然袁术行事谨慎,我久寻难得良机。今居宛城如居牢笼,若不寻机出走,恐会受董承牵连。而出走天下,则天下虽大,却无你我兄弟容身之所。不附交州,则无处可投奔!”
自受刘协之重恩,刘备便欲匡扶汉室,且愿意与董承联手谋袁。但董承行事之粗犷,令刘备难以忍受。毕竟因力竭而败,刘备愿意忍受,然他却不能忍受因猪队友牵连而败。
考虑再三,刘备为了自己性命,以及为了匡扶汉室,他必须做些什么,以免被袁术所害。而最好的方法,莫过于离开如牢笼般的宛城,之后再寻机匡扶汉室。
见刘备主意已定,关羽不再犹豫,拱手说道:“不论兄长前往何方,羽皆愿追随。”
“好!”
刘备策马靠近关羽,伸手握住其臂膀,感慨说道:“有手足相助,备岂会孤单。今将决议告诉翼德,看他有何意见!”
“翼德何须在意!”
关羽捋髯而笑,说道:“其自是追随兄长。”
“哈哈!”
……
“呵呵!”
袁术身着龙纹玄袍,临鱼塘而立,讥讽说道:“阉党尚知控制禁军,方能把持朝政。而今众人商议一夜,却无方略谋我,属实令人可笑!”
如刘备所言,杨彪的寿宴已被袁术所监视,众人后续所说言语,以及反应态度,皆由细作上报于袁术。
“明公,雒阳诸公蓄意谋反,今可要一一下狱除之。”蔡瑁说道。
“不妥!”
阎象说道:“雒阳旧人皆有功于汉室,且名声高崇,无谋反之实证,安能将众人下狱!”
袁术微微颔首,说道:“阎卿有言有理,雒阳诸卿虽无实权,但名声高崇,行事不宜残酷!”
袁术虽铁了心要篡位,但他还是要面子。如依蔡瑁所言行事,或能一杆子解决,但对袁术的负面影响,难以令人估量。
“以明公之见?”邓察问道。
袁术考虑半响,说道:“谋我之辈众多,今若动手,恐会打草惊蛇。为能全图不轨之辈,可暂先监视众人。”
顿了顿,袁术补充说道:“士孙瑞与刘备可放松监视,二人宴后告退离场,可见二人无意谋我。”
“诺!”
士孙瑞虽忠于汉室,但他却有保身之智。之前董卓入京,士孙瑞与王允诛之,然为了避免被董卓余孽报复,士孙瑞据不受赏。是故昨夜刘备离场不久,深知保身之智的士孙瑞,便后脚告退,以免被袁术盯上。
蔡瑁迟疑了下,说道:“禀明公,孔融、祢衡二人言语放肆,多有侮辱明公。不仅在杨彪宴上口出狂言,在他人宴上同出忤逆之言。”
闻言,袁术眼睛微眯,本欲让蔡瑁将二人下狱,然忽得一计,笑道:“我闻张虞与孔融有仇,今可以孔融、祢衡为使,以天子犒劳张虞为名,令二人出使。以张虞性情,必不能容二人!”
第360章 玄德使交,不可救矣
“明公,刘备在府外求见!”
楚公府,袁术头戴冕冠,与左右阿谀奉承之辈谈笑时。却见侍从趋步入内,向袁术禀告道。
袁术收敛笑容,问道:“种菜夫子拜会,不知是为何事?”
“哈哈!”
左右之人无不哄堂而笑,蒯越心中暗叹袁术无人君之风范。
侍从捂嘴而笑,说道:“刘备言有要事,在外请求入见。若明公无意会见,仆便言明公不在府上。”
“不必了!”
袁术微捋胡须,说道:“刘玄德闭府不出多月,今时前来必有要事,且先让他入堂。”
“遵命!”
少许,刘备衣冠楚楚而入,见到坐在榻上的袁术,作揖说道:“仆刘备,刘玄德拜见楚公!”
“多礼了!”
见刘备礼仪得当,袁术满意而笑,问道:“卿不在后院种菜,今来拜会孤,不知所为何事?”
“呵呵!”
左右之人以袖遮脸,又发出一阵嗤笑之声。
见状,刘备不以为耻,不卑不亢,问道:“禀楚公,备闻笮融侵犯吴郡,杀郡守朱皓。而朱皓为朱符之弟,今朱符欲为弟报仇,将起兵伐笮融,特遣使向明公跨郡借道,不知可有此事?”
笮融为丹阳宣城人,旧为陶谦帐下将领,控制了泗、淮二水的漕运。时曹操侵犯徐州,笮融率男女万口,马三千匹,南逃广陵郡。杀郡守赵昱,并大肆劫掠郡县。之后南渡长江,据丹阳郡秣陵、石城、丹阳数县,自号丹阳太守。
与此同时,彭城相薛礼因被陶谦所不容,同率兵南下,占据了江乘、湖熟等城,自号吴郡太守,与笮融互表。
刘繇受封扬州刺史,为了能入主江左,并与袁术抗衡,遂遣人联络笮融、薛礼,并承认二人官职。二人由是尊刘繇为主,并与江左诸豪共抗袁术。
随着袁术迎天子到手,刘繇被废扬州刺史,于是笮融便反手驱赶刘繇。刘繇遂北奔寿春,入主九江郡,与广陵、庐江二郡结盟互保。
刘繇北渡之后,联军势力大减,多有豪强投奔袁术,于是笮融丧失城郭,东奔薛礼。再杀薛礼夺其兵,之后南侵吴郡,杀郡守朱皓。故今便有朱符为弟弟报仇,向袁术借道,跨郡征讨笮融之事。
“有此事!”
袁术不知刘备深意,问道:“我今为之犹豫,尚不能决尔!”
刘备说道:“备以为明公莫能准!”
“为何?”
“昔晋为伐虞、虢,特向虞国借道,晋灭虢而归时,挥兵伐虞,遂兼并二国。”刘备侃侃而谈,说道:“明公治下疆域虽广,东起海滨,西至巴蜀,但二者距宛城甚远,明公调兵征伐不便。”
“故朱符如讨笮融,恐会顺势侵占江左,届时北联曹操,此将不利于明公!以备卑鄙之见,明公需拒朱符之所求。并遣使曰,吴郡为朝廷之所有,当由明公伐之,而如斩笮融,将会送头颅与朱符,以为其报杀弟之仇。”
袁术不禁颔首,说道:“玄德之见深合孤意,今不宜假道于朱符。”
说着,袁术心生狐疑,问道:“玄德可是欲领兵讨笮融不成?”
刘备神情不变,说道:“明公帐下将校如云,才能胜备者众多,备岂敢请命领兵。而今前来,欲为楚公与朝廷使者,出使交岭,联络朱符。备昔于雒阳时,幸与公伟公有旧,并与朱符有书信之交,当能为楚公说服朱符。”
相比出使岭南,刘备其实更倾向率兵征讨笮融,然刘备深知自己受袁术猜疑,今为了有机会离开宛城,刘备不得不选择出使交州。
袁术捋须不语,思索让刘备出使交州的合理性。
沉吟良久,袁术笑眯眯,问道:“玄德种菜不乐乎?今怎欲出使瘴气之所,并受鞍马奔波之劳。”
刘备心中已有腹稿,语气谦卑说道:“种菜是为娱乐之事,备双股生肉,若不寻事操劳,将为酒囊饭袋之辈。况岭南偏远,自董卓入京以来,便不受管治。今备为使,或能说交岭归降,则备将立有功绩尔!”
“善!”
见刘备回答如流,袁术不再心疑,说道:“既然如此,那便由玄德为孤出使交州。若能说交州臣服,孤便请奏陛下为卿增添食邑。”
“多谢明公!”
刘备似有所求,迟疑片刻,说道:“离宛之前,备有所求,不知明公能准否?”
“但说无妨!”
“备所居宅院甚小,今恳请明公为备更替大宅。”刘备说道。
“此事不难!”
闻言,袁术的笑容愈发灿烂,说道:“玄德既有所求,孤岂能不准!”
“来人,为刘君家眷更替大宅,并赐奴仆五人,以为服侍之用。”
“多谢明公!”刘备欣喜道。
又聊了几句,刘备便以整理行李为由退下。
待刘备退下,阎象挺直腰板,担忧说道:“刘备为天子所认皇叔,帐下关、张为虎贲之将,明公不杀刘备便是恩德,今何以纵刘备出使岭南。”
袁术捋须而笑,说道:“刘备无远志,性情怯弱,虽为汉室皇叔,但比董承、杨彪而言,却不足为虑。今刘备家眷在南都,为立功求财而南下,他如能说交州来降,便是于孤有利。卿不见刘备求替宅院乎?”
“朱符为朱之子,仆恐刘备以出使交岭为由,便是为天子联络外援。”阎象说道。
“阎君多忧尔!”
蔡瑁朝袁术拱手,笑道:“明公统御四州,饮马黄河,挟天子而令诸侯,是谓威震中土。往昔不讨交岭,便是交州偏远,为夷瘴之所。而今如能令朱符归降,明公便能徐徐而图交岭,并一统南疆,立不世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