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汉昭唐 第219节

  “二位在外久等了!”

  张虞示意二人坐下,问道:“数月前,我虽从代朔出兵,但因行军之故,难以分心治胡。故今大军回师,我念及北疆之事,随至此巡视。二位常年居边治胡,与胡人多有交际,不知可有事务上奏?”

  杨赞沉吟几许,率先说道:“君侯自设马邑将军府起,汉胡冲突皆至马邑料理,北疆纠纷暂清。且君侯为收胡人为己用,令各部举选武士、智者出仕,经由胡人从中奔走,官府与胡部之间矛盾渐少。”

  “然虽说如此,边塞仍有冲突之事,受举胡人为求私利,与本部胡人共谋,或与他部胡人互相勾结,故欲大治胡部不易。且君侯虽拔胡人入云中军,但其中胡人不多,大量恶胡盘踞边塞,不得君侯重用。”

  张虞思虑一番,没有给予回复,而是看向阎柔,问道:“子远可有事务上报?”

  阎柔摇了摇头,说道:“柔初治代郡,暂不知其中弊政。仅是观君侯往昔治胡之政,略有卑鄙之见,今愿上奏于君侯。”

  “请!”

  阎柔说道:“恕柔斗胆直言,仆以为君侯有驭胡之心,并设法制粗治。如举选胡部人才出仕,欲效汉家举孝廉,故虽有成效,但却难言深治胡部。君侯欲得通汉胡习俗之才,何不以柔之经历为借鉴,收胡人少年于治下,并授以汉学,如心腹待之。”

  “柔少年被胡人所掠,经胡人教授,记事起便为胡人效力,为其与汉人交际,为胡部贩卖商货。故非君侯提拔,柔恐终为杂儿。若君侯能得数千胡人杂儿,既能为君侯征战,亦能为君侯安抚胡部,是为两全其美之事。”

  闻言,张虞露出深思之色,考虑阎柔所献之策。

  阎柔为汉胡杂儿,世上类似阎柔这种人实在少。他之前让胡部举选人才,本质是想得到类似阎柔这般杂儿,为他治理边塞诸胡。然如阎柔所言,这种选拔得到的人才,其忠诚度不能保证,且依附程度上弱了一筹。

  如果以阎柔亲身经历培养杂儿,大概率能培养出‘山竹人’(黑皮白心)。且张虞如果没记错,近代西欧殖民国家培养为了控制殖民地,从小就会吸收殖民地上的少年,进行长期化培养,之后外派到殖民地,则就变成了买办。

  故说句不好听的话,阎柔本身就是胡人意外培养出的‘山竹人’,仅是因汉人习俗文化过于强大,让阎柔在长大之后渐渐觉醒了。

  张虞如果依照阎柔之策,从各部胡人中吸收少年,将他们扔到并州培养,从小授予汉学、武艺、改姓,长大之后必然能为张虞所用,而这批不就是张虞的胡奴吗?

  胡奴?

  这与奥斯曼苏丹亲兵似乎类似,苏丹亲兵从基督教的家庭里选拔少年,之后让他们改信伊斯兰教,从小受到苏丹奴化思想,成为奥斯曼统治基督教地区的得力助手。

  他为何不能效仿苏丹亲兵,搞套单于亲兵,用山竹人控制胡人,而他控制山竹人。

第288章 让蹋顿洗好脖子!

  “许久未见,翁父精神愈发抖擞啊!”

  得知张虞巡视北疆,作为北疆贸易中心的平城愈发热闹,多了不少乌桓、鲜卑、匈奴人的身影。而这些人聚集平城,主要目的便是向北疆霸主张虞以示恭顺,其次是顺道做点生意。

  比如左南部首领呼衍贺虽是张虞的岳父,但他可不敢效仿王宏,而是亲自至平城参见张虞。即便代朔胡部首领不能亲至,他们也会让儿子前去拜谒,生怕被张虞记恨上。

  “君侯大破公孙瓒,名声广播北疆,代朔胡部无不畏服。纵某僻居参合陂,亦闻君侯之威名。”呼衍贺望着坐在椅上的张虞,说道:“仅是较北疆鲜卑分裂易治,恐幽州乌桓势大,恐难骤为君侯所用!”

  鲜卑的衰弱与东汉的衰微几乎同频,随着檀石槐、和连去世以来,鲜卑便爆发激烈的内斗,先是魁头继位,中途骞曼杀魁头,步度根、扶罗韩陆续全驱逐魁头。

  随着鲜卑王庭分裂,盘踞在幽州辽西、右北平、渔阳三郡塞外的东部鲜卑如素利、弥加、阙机部落首领,渐渐脱离了王庭的掌握,成为独立的部落。不过幽州鲜卑谈不上势大,乌桓盘踞幽州数百年已为地头蛇。

  “乌桓若离散于幽州诸郡,互相称王,各自为政,我尚不足为忧!”张虞说道:“仅是辽西乌桓蹋顿代丘力居为王,总摄上谷、渔阳、辽西三郡乌桓,倒是让我难以安心。”

  乌桓被霍去病击败之后,迁徙至幽州塞外,一直为西汉王朝护边。至南匈奴强盛之时,乌桓或被东汉所用,或被南匈奴所用,长期是各自为政的状态。东汉王朝衰弱之后,乌桓虽依旧各自为政,但却有意识联盟共掠幽州。

  尤其是张纯联合乌桓掀起的叛乱中,乌桓各部更是通力与汉军作战,渐渐诞生出具有威望的领导人如丘力居。丘力居为辽西乌桓,其部下辖五千余落,个人武艺骁勇,为诸胡所畏。

  在丘力居去世之后,代他执掌兵马的侄子蹋顿上位,并借丘力居的威望,以及比丘力居更杰出的能力,逐渐赢得诸部的信服,不仅成为实际意义上的辽西乌桓的首领,并能调度上谷、渔阳二郡乌桓,辽东、右北平乌桓亦受其号令。

  在张虞讨伐公孙瓒一役中,刘和能召集到数万汉、胡兵,其中便有上谷乌桓大人难楼的身影,其部近万落,出兵六千。

  呼衍贺自表忠心,说道:“若君侯有意讨伐蹋顿,我左南部愿为前驱。”

  张虞笑了笑,说道:“翁父美意,我自知之。我今志在中原,待我灭了袁绍,我将挥兵斩蹋顿首级。彼时我若将乌桓迁至朔方,恐需翁父为我监视乌桓。”

  “愿为君侯守边!”呼衍贺恭敬说道。

  自归顺张虞以来,呼衍贺凭借参合陂盐池,背靠女婿张虞,左南部招揽离散胡部,渐渐发展壮大,人数已有七千余帐,为雁门郡内最大的一股胡部。

  而对于呼衍贺的坐大,张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长期在中原争霸,实在没太多精力管控胡部。且左南部的强盛,反而利于张虞的维稳,代他监督边塞恶胡。

  至于日后如何削弱左南部,张虞已渐有念头。然今需用左南部维稳,还需视为依仗。

  张虞为呼衍贺倒了杯酒,笑眯眯问道:“中原幅员辽阔,我今征伐缺兵,欲从各部中拣选壮儿,不知翁父愿助力否?”

  “岂敢不愿!”

  呼衍贺微思少许,讨好说道:“我左南部子弟,便是君侯兵卒,如欲征调,君侯下令便可!”

  “我今无意征调成丁,而是拣选各帐年幼壮儿。”张虞说道。

  呼衍贺懵逼了下,说道:“年幼壮儿需长成方能为君侯所用,今君侯急于争霸天下,为何不用猛士猎人?”

  张虞不愿解释太多,仅含糊说道:“猛士能为我猎人,但却不能护我。然壮儿受我养育之恩,不仅能为猎人,更能为庇护我之安危!”

  “不知君侯要多少年幼壮儿?”呼衍贺小心翼翼问道。

  张虞伸出三根手指在呼衍贺面前晃悠。

  “三十人?”

  “三百人!”张虞说道:“九岁至十二岁之间壮儿,幼弱儿童不收,我只选壮儿!”

  “若父母不愿呢?”

  “我只要壮儿!”张虞强调道。

  身体素质是种天赋,不是说人人都是身体健壮之人。尤其是在资源匮乏的农业、游牧社会中,身体健壮的儿郎非常吃香。张虞将健壮的男丁挑走,实际也是削弱胡部的手段之一。而健壮孩童稍经训练,待长大之后便会成为武力矫健之士。

  呼衍贺沉默半响,说道:“三百壮儿凭某无力负担,君侯需依照各部帐数多少,让各部首领受领名额。”

  “善!”

  张虞笑眯眯说道:“我意如此,仅是拣选壮儿时,需翁父遣人协助。”

  因游牧民族的特殊性,历代中原王朝控制胡部的手段更多是通过管理首领,继而征调胡部兵马,类似周朝的封建制。而所谓的耶尼切里(苏丹亲兵)制度,本质是以外族人才的遴选,仅是从少年孩童入手,将其从小异化成山竹人。

  而张虞打算先挑选三百胡儿培养,如果第一期成功,张虞下次会招收更多胡儿培养,并形成周期性制度,如每五年拣选壮儿,并依照人口比例挑选。甚至不仅可以用到北疆胡部,还可以使用在南蛮、高句丽、羌人上。

  与便宜丈人呼衍贺聊完,张虞在三日之后,便召开胡部大会。

  时隔多年,张虞重启平城大会。相比上次平城大会,此番平城大会多了代郡乌桓首领,上谷乌桓遣使献礼参加。但因二部乌桓初附之故,张虞批准二部乌桓放宽执行赋税标准。

  张虞作为公认的统治者,先是听取各胡部首领的反馈,调解胡部首领之间的矛盾,细化相关汉胡之间的法规,并为各部微调草场。各部胡人首领则是宣示效忠张虞,并承诺履行赋税义务。而在‘血税’上,各部首领虽有异议,但依旧是同意执行。

  平城大会后不久,出乎张虞的意料,蹋顿遣使者千里迢迢前来拜见张虞。

  “仆拜见君侯!”

  使者奉上礼单,神情谈不上恭敬,说道:“我主得闻君侯威名,早有交好之意,今特命我拜见君侯。”

  张虞瞧了眼礼单上的内容,见蹋顿仅献骏马五十匹,鹿皮百张、羊皮两百张,其所献之礼谈不上丰厚,心中由是不喜,淡淡说道:“不知蹋顿命你前来所为何事?”

  使者说道:“自君侯离幽之后,公孙瓒率兵攻伐幽州,我主愿出兵助幽。”

  “幽州牧为刘和,寻刘幽州便可,今何须问我意见?”张虞问道。

  使者尴尬而笑,说道:“刘幽州不能答应,遂让我前来拜见君侯。”

  “是何出兵条件,竟让刘幽州不能答应?”张虞问道。

  使者拱手说道:“我主欲与君侯和亲,希望并、幽二州能依旧制,每岁赐予钱粮,并能开边贸易。如出兵破公孙,则是另付钱粮。”

  “旧制为多少?”张虞漫不经心问道。

  “汉时每岁予一亿钱!”

  张虞冷笑说道:“昔汉岁予匈奴一亿九十余万钱,你可知我今治匈奴是何赏赐?”

  “是何赏赐?”使者愣愣问道。

  张虞抽出腰刀,横放在案几上,沉声说道:“匈奴王女为小妻,单于受我差遣,朔上胡部兵卒由我自取。欲得我赏赐之物,非为我杀敌不可。”

  张虞可不是刘秀,为了所谓的与民休息,便每年赐五亿钱于匈奴、鲜卑、乌桓、西域诸胡,彼时东汉开国初期一年赋税才二、三十亿。

  今对张虞而言,为了争霸天下暂向胡人让利可以,但让他花大价钱赐钱于胡人,他实在做不到,不如用这些钱打仗。况北疆中鲜卑四分五裂,匈奴不值一提,今乌桓尚不值他付大价钱讨好。

  “君侯不愿出钱,倒是莫怪我主用武!”见张虞态度生硬,使者威胁道。

  张虞冷笑说道:“蹋顿若敢越燕山击我,我愿与他率兵决战。”

  说着,张虞不愿与使者多聊,挥手说道:“将其拖下斩首,将首级送于蹋顿,言我在晋阳恭候。”

  “诺!”

  “张虞怎敢?”

  不待使者说话,甲士便上前堵住使者的嘴巴,之后拖到帐外斩首。

  “君侯,蹋顿统领幽州乌桓数万落,今杀使得罪蹋顿,恐蹋顿将会资助公孙瓒!”阎柔担忧说道。

  “区区乌桓,何愁为大患!”

  柯比沉声说道:“蹋顿若敢率兵来击,比愿为君侯领兵。”

  张虞从榻上起身,冷笑说道:“蹋顿若是安分,我尚能多留几日性命。他若不知死活,待我平了袁绍,便取他性命。”

  乌桓在边胡中排不上名号,其之发音来自胡语中的蠕蠕,而能被匈奴、鲜卑人蔑称为蠕蠕,便知乌桓的战斗力不算强。而乌桓在汉末之所以雄起一波,无非是出了领导人蹋顿,具有号令诸部的能力。

第289章 操宁为田横,亦不为韩 彭!

  八月,在张虞安抚雁门、定襄、代郡三郡匈奴、乌桓、鲜卑之余,天下的局势愈发错综复杂。

  幽州自张虞离开之后,麴义与公孙瓒合兵,与鲜于辅、齐周二人攻伐,各有胜负,各因粮草不济撤军,幽州民众离散而逃,不复刘虞治世之模样。

  兖州地区,自曹操回兵至东郡,与吕布相持于濮阳,二人相持之间,先是大旱无粮,再是蝗虫过境,是时兖州大饥,人相食。

  兖州大饥之时,两军皆无粮可食。因兖州诸城尽叛,曹操帐下无粮可食,狠人程昱制肉脯以济曹操军。而相比悲惨的曹操,吕布幸运不少,他有袁术、张邈、张虞三位诸侯的供给,尚能与曹操作战。

  两军在困难情形下,对峙了上百日,最终因曹操肉脯尽而撤军。吕布率兵屯山阳,曹操还军甄城。

  在曹操还军甄城之后,观战大半天的袁绍终于出手,其第一件事不是出兵,而是遣使拜谒曹操。

  甄城,府堂。

  曹操面容憔悴,神情尽显颓废之气,不复初下兖州时的得意。而张虞的老熟人荀谌奉袁绍之命,作为使者出使曹操。

  “某奉冀州牧之令,前来拜见兖州牧!”荀谌说道。

  “友若勿要羞我,操不敢妄称兖州牧!”

  曹操摇头苦笑,说道:“冀州牧初下青州,我尚未遣使恭贺。不知冀州牧近况何如?”

  荀谌坐在侧席上,说道:“冀州牧收服渤海,以公孙瓒为将,出兵幽州,形势大利,唯剩张虞未平。今知君新失兖州,兵马困顿,特命谌为使,前来看望使君。”

  曹操以期盼的眼神望着荀谌,问道:“冀州牧命友若至此,可是欲出兵粮救操?”

  荀谌点头而笑,说道:“明公念使君少小交好,同讨董贼之情,今愿出兵粮救兖州,但却有一求,望使君能答应!”

  “何事?”

  荀谌捋须而笑,说道:“明公念使君新失兖州,粮草匮乏,兵马疲惫,无有容身之所,故欲与使君连和。使君今若能迁家眷于信都,受明公督遣用兵,明公将会令淳于琼率兵运粮南下。”

  闻言,曹操不由愣了愣,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说什么。

  他能成为兖州牧,纯粹是因形势变化,刘岱被黄巾弄死,而陈宫、鲍信迎他为兖州牧。在他成为兖州牧之后,心态倒是膨胀不少,利用手上兵马东征西讨,耀武扬威于一时。至于窥探神器,曹操暂不敢有想法。

  今被吕布袭取了兖州,曹操可谓从天堂摔到地上,心态已不敢膨胀,而是充满悲观情绪,他不知道前程如何!

  当下袁绍遣荀谌前来招揽,曹操已是动心了。毕竟汉末之初,他本身就与袁绍共事讨贼,甚至在袁绍成为冀州牧之后,他还受命为袁绍作战。他眼下若是归附袁绍,不过是回到旧时道路上。

  “争霸天下,非我之所能为!”曹操暗忖悲观念到。

  见曹操不说话,荀谌顺势劝道:“使君与明公年少交好,今若能共事一体,何愁天下不平。使军督军在前,明公运粮在后,吕布必能被使君所擒,张虞亦能被明公所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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