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若所言有理!”
曹操神情低沉,说道:“容我思虑一番,不日便会回复!”
“诺!”
见曹操需要时间消化,荀谌倒没一直劝,而是拱手行礼告退,准备去寻荀。
待荀谌趋步出堂,曹操靠在榻上,用手按着太阳穴,为是否投效袁绍而犹豫。
少许,曹操闭目养神之际,便听见脚步声匆匆响起。
曹操以为是荀谌,便闭眼说道:“投效本初之事,让我思虑一番莫要着急!”
“什么!”
却见程昱满脸的震惊,问道:“使君欲为袁绍效力?”
听见程昱的声音,曹操睁开双眼,疲惫说道:“袁绍遣荀谌为使,以我新失兖州为由,劝我率兵归附袁绍,并将家眷迁至信都,我今已是有意。”
闻言,程昱不由跺脚长叹,心中顿生失望。
他当初看好曹操,受其征辟为吏,为其奔走做事,付出了大把金钱与时间。吕布袭取兖州时,他依旧坚信曹操会成功,于是守城不降,更是在曹操兵粮草匮乏之时,用老乡的尸体制成肉脯,以便曹操能与吕布继续作战。
如今曹操若真投袁绍,他为曹操付出那么多的心血岂不白费了。况以他用老乡制肉脯的名声,袁绍怎敢用他?甚至不夸张地说,他的名声已经没了!
程昱心有不甘,咬了咬牙,说道:“使君,恕昱问之。昔田横为齐之世族,兄弟三人皆为王,跨地连郡千里,坐拥百万之民,与高祖、项羽南面而王。既而高祖得天下,田横为降人,田横甘心为汉臣否?”
“岂会甘心!”
曹操渐明程昱何意,说道:“田横不愿为汉臣,与麾下三百壮士共亡,终以头献见高祖。大丈夫之烈莫过如此!”
见曹操尚有志气奋斗,程昱加重语气,说道:“仆无大智,不识大体。然今却以为使君之志不及田横。田横,齐一壮士,一朝贵为诸侯,犹羞为高祖之臣。”
“今使君欲遣家人送至信都,北面而事袁绍。袁绍武功不及高、世二祖,而使君聪明神武,不下田横。田横羞为高祖臣,使君却甘心侍奉袁绍,昱为使君深感耻辱啊!”
曹操闻声而叹,说道:“兖州丧失,吕布为马前卒,张虞、袁术皆有插手之心,袁绍更遣兵据济北,我无路而去,非我有志侍袁绍,而是今下困顿啊!”
见曹操畏难退缩,程昱劝道:“昱以为使君临事而惧,未故能深思利弊。夫袁绍据燕、赵之地,怀吞天下之心,仅乃其智不能济其事,故虽得小利,但亦受制于张虞。”
“张虞据秦、晋之地,占尽地利天时,袁绍尚不能言胜,使君岂能率兵投袁,莫非为袁、张二人之马前卒?”
“况袁绍多谋而寡断,心胸不及高祖。而使君为龙虎之威,乃韩信、彭越之辈。二者降服高祖,妻儿不能自保,使君莫欲重蹈覆辙乎!”
程昱语气热烈,神情激动,说道:“今兖州虽说残破,但且有三城。可战甲士,不下万人。以使君之神武,集昱、文若之力,收服失地,招募兵卒,尚有重据兖州之希望,望使君慎重考虑,不可自弃啊!”
曹操脑袋不由清醒,从榻上起身踱步,握紧手中拳头,心中渐有答案。
如程昱所言,袁绍非高祖,他才高田横,他岂能反不如田横呢?
大丈夫轰轰烈烈一世,屈居人心,受人差遣,岂不屈辱!
连韩信、彭越那般功臣都逃脱不了身死族灭的下场,他若为袁绍效力,下场不比韩信、彭越好。甚至说袁绍都不一定是张虞的对手!
“仲德之言振奋人心,操宁为田横,亦不为韩、彭!”
第290章 破局之计,三人成虎
若是在曹操成为兖州牧前,曹操或许会在今困顿之际,受荀谌的游说投效袁绍。然他尝过权利的滋味之后,已是难以臣服于袁绍。要不然指望凭程昱的一番话,怎么坚定曹操的抵抗之心。
在明确不投袁绍之后,曹操为了寻找破局之道,随即让人将荀请至府堂,咨询以大军存亡之计。
堂内,曹操忧心踱步,问道:“吕布为张虞乡人,旧屯于颍川,受袁术供给。陈宫、张邈迎吕布而袭兖州,诸郡反复背弃,唯三城尚在我手。今时大旱无雨,蝗灾四起,城郭残破,甲士困顿,试问文若、仲德有何良计,我军前途何在?”
之前曹操虽坐拥兖州,但未有所谓的窥探神器之念。而今被程昱刺激了下,曹操笃定要走田横道路,他干脆大胆展望霸业,以争霸天下为念。
顿了顿,曹操补充问道:“前日有斥候来报,陶谦病逝,子商继位,徐州正值更替,不知可用兵否?”
曹操两伐徐州,屠彭城,定琅琊,兵至东海,将陶谦的嫡系兵马几乎打没,陶谦为之惶恐,欲走丹阳避难。多亏张邈、吕布突袭兖州,才解了陶谦之围。在曹操率兵撤离徐州不久,陶谦便因心力交瘁而亡。
陶谦深知自己两个儿子不成器,接不了徐州烂摊子,而又没老实人刘备接盘,于是临终前让徐州文武自选州牧。而经文武一番争吵,最终让陶谦长子陶商暂任州牧。眼下兵马困顿,吕布不好对付,曹操不由想到徐州重起炉灶。
荀消瘦的脸庞上流露沉思之色,说道:“使君,昔高祖保关中,光武据河内,皆是先巩固根基方争雄天下,如此进则胜敌,退则据敌,故高祖几经兵败,方终济大业。今袁绍、张虞、袁术三雄争天下,无不取一州之地为根基。”
“使君以兖州起兵,平黄巾之乱,百姓无不归心悦服。且河、济二水,为天下之中枢,控则能威服天下。故今虽说残破,但犹能自保,是为使君之关中、河内,故不可以不定。”
“使君之困在于无粮,故不如东走鲁地,暂食青、冀之粮,向袁绍书信求援。待春水生时,西征济阴,与吕布对峙于定陶,约食畜谷,精练兵马,一举或能破吕布。及破吕布,然后南结扬州,北和袁绍,共讨袁术,将临淮、泗诸郡。”
“今举疲惫之卒而东取,吕布必兴兵取三城,故多留兵则难下徐州,少留兵则难保城。吕布自入兖州以来,侵扰掠民,人心惶恐,唯鄄、范、卫可全,其余非使君之所有。如三城被吕布所克,则兖州非使君所能有。”
“陶谦虽死,徐州兵吏尚在。使君前讨徐州,威罚恐怖,子弟念父兄之仇,必人人固守,无归降之念。故纵能下徐州,使君未能据之。倘若徐州不定,使君安有容身之所乎?”
“天下辽阔,舍小而换大可为,以大换小可行;以危换安亦可为,以安换危亦可行。衡量一时之形势,不可不虑根本,望使君深思熟虑。”
荀舍张虞、袁绍以投曹操,其已是经过深思熟虑。曹操虽说颠簸流离,但荀为了证明他的眼光是正确的,依旧是勤恳出谋划策,希望能帮曹操破局。且荀相信曹操,以曹操军事才能,必能做出一番事业。
曹操负手踱步,担忧说道:“东行鲁地就食可行,然向袁绍上疏求兵一事,我今拒绝将家眷迁至信都之求,故恐袁绍无意援助。况豫州孙坚尚未出兵,若孙坚出兵用武,其与吕布合力,则恐不能胜之。”
“不然!”
荀说道:“吕布为张虞乡人,其与张虞同击李,克定关中,迎奉天子。若吕布袭取兖州,则袁绍西临张虞,南接吕布,北为刘和,袁绍三面临敌。时张虞出兵河北,袁绍将危如累卵。故袁绍忧虑形势,当会资助使君夺取兖州,以为他之屏障。”
“至于豫州孙坚,其深受袁术猜忌,今袁术岂会用孙坚取兖州。孙坚如不至兖州,则兖州之敌仅吕布一人。倘若使君明岁难取济阴,无力控遏河、济二水,则再商议另取根基之事不迟!”
“徐州为使君之仇寇,今不易取之;淮扬除刘繇外,则无诸侯盘踞,使君尚能观望。”
“文若所言有理!”
曹操踱步思量,说道:“徐州众志成城,非能骤下。且今年天灾人祸齐至,兵马疲惫难以用武。如能得袁绍资助,明岁雨水如常,谷物丰收,则或有破吕布之希望。若明岁不能建功,兖州非久留之地,需再商讨基业之事。”
“使君英明!”荀说道。
倒不是曹操、荀悲观,非要找退路,而是兖州形势比历史上更复杂。如袭取兖州的吕布可非历史上的丧家之犬,而是朝廷册封的正宗兖州牧,他的背后有张虞作为依仗。袁术为了恶心曹操,不介意伸手帮吕布。
有了张虞、袁术插手,在判断兖州未来局势上,荀、曹操愈发谨慎,故制定了两套方案。如果打败吕布,曹操则联合刘繇限制袁术;如果打不赢,兖州为四战之地,曹操需要及时抽身,尽快寻觅新的基业。
而新的基业,唯有尚是处女地的淮扬可以观望。淮扬距离曹操近不提,真正关键的是曹氏在淮南一带颇有人脉,甚至可以说谯县曹氏的人脉经营在淮扬。
如曹操讨董兵败,扬州刺史陈温资助兵马;曹仁阴结少年,周旋淮、泗之间;曹洪旧时在淮扬当官,为曹操在扬州招募到五、六千人。亦或曹休因祖父故尚书令曹鼎曾任吴郡太守之故,携家母避难于吴郡。
故对曹操而言,他若在兖州打不开局面,凭借父辈在淮扬的人脉,他或许能有所作为。然曹操内心不愿前往淮扬,毕竟就实际情况而言,淮扬难以争霸天下,且他至淮扬意味着要重建基业,一切将要从头而来。
曹操在与荀、程昱商量好后,为了得到口粮,于是率兵东行至鲁地。并遣人联络袁绍,以大局形势为由,并许诺割让河北郡县,以换取袁绍调兵援粮。
在兖州暂陷平静之时,雒阳则就暗流涌动。
殿宇间,刘协漫步于走廊,好似不经意,问道:“雒阳城内近况何如?”
“回陛下,自张虞准许河内供粮,宫府公卿无挨饿者,仅是市井中粮价高至二十万钱一石。百姓无粮可食,暂就食荒野,因口粮匮乏之故,甚至京中有人相食之事发生。”侍郎台崇说道。
刘协叹气说道:“梁绍言张虞跋扈,然观袁绍所为,超张虞多矣,驱逐郡守,占据朝歌。今京畿有危,供粮赈济者,唯张虞一人。”
年少的刘协尚是小孩子心性,之前觉得张虞抢占关中是为汉室之敌,采纳梁绍的意见,令朱暗谋长安。然随着事情的发展,有了袁绍作为对比,刘协觉得张虞更好些,故渐渐疏离了梁绍。而台崇因能揣测刘协心思,加之依附于董承、吴硕,故渐渐得到刘协的赏识。
吴硕向台崇使了使眼色,台崇领会其意,故作犹豫,说道:“今朝野中流传一事,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禀陛下,朝野流传朱奉陛下之令取关中,然朱却与张虞暗谋,将消息告知于张虞,并有意不取关中。”台崇说道。
刘协眉头微皱,说道:“朕闻宫人提及过此事,盖是为无中生有,欲诽谤朱公。”
见刘协暗含担心之念,台崇顺势说道:“朱公虽于国家有功,但董卓要挟陛下之事,还望陛下莫忘。且汉室衰微,而张虞有秦、晋之势,与袁绍针锋相对,或有问鼎天下之势。故朱公若为身后事计,必不敢得罪张虞,而会将暗取关中消息告于张虞。”
刘协皱眉不语,台崇所说的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张虞与朱虽因雍州牧事而闹矛盾,但张虞与朱的关系依旧深厚,如张虞曾举荐朱儿子出任刺史,故朱若考虑子孙的富贵很有可能会暗中联络张虞。
“此事为朝野流言,不知真假何如?”刘协担忧说道:“况朱公深受恩宠,贵为录尚书事,他岂会背朕乎?”
三人成虎的厉害终于渐渐展露出来,刘协初听谣言时,他尚是不相信朱会背叛他。而如今第二次听到相同的内容,多疑的刘协已是不敢百分百相信朱。
台崇说道:“陛下,无风不起浪,今朝野有此流言,恐其中或有隐秘之事,或是说朱公真有意暗联张虞。”
刘协思量半响,问道:“朱公倘若暗联张虞,当如何是好?”
“不可让朱公再掌兵权!”
吴硕拱手说道:“为试朱公是否暗联张虞,陛下不如调朱公入京问话。或是说将流言告于朱公,以观朱公所为表现。”
刘协沉吟少许,说道:“朱公录尚书事,不宜远在弘农。今已难谋关中,那便让遣使令朱公回京。”
台崇说道:“臣愿为使者,为陛下招朱公回京!”
“善!”
第291章 胡人的出路,人贩子张虞
八月之时,将值秋季,天空碧蓝如洗,苍鹰呼啸而过,塞上草原萧瑟。
朔风吹拂而过,草原上草木随之扶摇。野兔从丘洞中窜出,稍微停留于草上,之后似乎听到什么声音,猛地后腿一蹬便要逃窜。
“嗖!”
野兔走至半途,一支骨箭破空而来,射中兔子的脖颈,殷红的鲜血顺着骨箭流了出来,兔子的四肢抽搐了下,便很快没了呼吸。
一名体格魁梧的鲜卑少年迈着有力的双腿快步而来,拾起被他射死的兔子,先是拔出骨箭,再将兔尸收好,与他今天所获的猎物放在一起。
“~”
却见一匹快马奔驰至山丘,朝着在草原中狩猎的少年,大声问道:“叱奴(狼),今天猎到多少东西?”
鲜卑少年不爱说话,闷声说道:“三只兔子!”
马上的鲜卑骑士笑道:“这片草原上能跑的东西都快没了,你要换地方狩猎了!”
“部落里来人,说是上头要找壮儿,首领让你们小儿回部落一趟。”鲜卑骑士说道:“我现在还要去通知其他人,叱奴快些回去,莫要让首领等久了。”
“好!”
鲜卑少年爽快应了声,将所获的猎物悬在马首,骑着不符合身形的大马而回。
丘鹿部落中,首领都泥正接待衣服华贵的贵人,而在贵人左右还有数名匈奴披甲武士。
“都泥,你部孩童是否到齐了?”
呼衍乐望着眼前排列整齐的数名鲜卑孩童,问道。
都泥数了下人,并看向在场外的父母,说道:“还有七、八个孩子没到。”
“那先等等!”
见天色尚早,呼衍乐并不着急,说道。
“诺!”
丘鹿部从漠南南迁入塞不久,部落仅百余帐,人口谈不上多,一直受左南部督视。呼衍乐作为张虞的舅子,因往昔行事靠谱,被张虞委任为童子军的负责人之一,今下更是奉命至各部拣选胡人壮儿。
都泥难耐好奇心,问道:“贵人,今挑选少年是为何事?”
不仅是都泥好奇,周围的鲜卑男女同样好奇,他们见过征调男丁出征,今还是第一次见拣选壮儿之事。人群中不少父母面露担心,生怕呼衍乐来者不善。
似乎察觉到众人的担忧,呼衍乐扬起嗓子,说道:“今之所以挑选少年,乃因君上欲选拔近侍。凡被选为近侍者,便能前往汉地习武、识经,衣食皆由官府承包,为期五年。期满之时,官府将会选出众子弟从军为吏。”
说着,呼衍乐继续说道:“五年期间,官府会拨粮、盐与各帐,以为补贴各家。期满为从军为吏,孩童便能受领俸禄。”
张虞虽大搞单于亲兵制,但为了避免引起胡人的反感,稍微用钱粮、言语美化了下他的行为,毕竟明目张胆抢人嘴脸实在丑陋,反而以挑选近侍为名义会好看许多。尤其是向贫穷的胡人父母宣扬入选之后的好处,则会吸引很多人心甘情愿配合。
当众人听闻呼衍乐所言内容时,人群中不由嘈杂起来,似乎对近侍选拔很感兴趣,不会像之前一样排斥。
首领都泥尚有见识,小心问道:“我闻汉人君王有宦官侍奉,今入选侍卫者可要行割礼?”
呼衍乐强调说道:“侍卫者,以武而被君上所录用,与宦官不同。且若行割礼,安能为君上征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