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吕范以调和名义至关中不久,便爆出王宏因触犯禁酒令而被羁留,这让杜畿不得不联想到张虞。毕竟吕范受张虞亲自指派,难免肩负某种特殊任务。
但杜畿也不好笃定,毕竟上意被属下胡乱揣测而出错的事故可不少。
如东汉时期,昔胡人叩边时,幽州出兵击败胡人。朝廷为了赏赐有功之臣,赐刀于主将,主将以为朝廷不满他的战绩,于是持刀自尽。之后幽州地区太守上报为主将鸣冤,才知朝廷赐刀非责罚,而是出自于赏赐目的。
“吕范持君侯符节,督察关中诸卿。军师与我则是不便插手此事,不如等候君侯政令送达。”杜畿说道。
“常人倒好推脱,若是夫人插手此事,则是令人为难!”钟繇说道。
杜畿眉头微蹙了下,说道:“王公为夫人之父,今下插手此事……”
话音未落,却听侍从在屋外敲门,说道:“禀军师,夫人携长公子拜访。”
钟繇与杜畿对视一眼,不由露出苦笑,说道:“来得真快!”
很快,钟繇拉开屋门,却见王霁携子张雒已在堂外。袭玄裙,披外袍,头戴黄金钗,俏脸淡抹妆容,既不失端庄,亦不失秀美。
“钟军师、杜长史安好?”
王霁露出甜美笑容,领着儿子,先向二人问好。
“拜见夫人、公子!”
钟繇邀请王霁与张雒入堂,拱手行礼,明知故问道:“不知夫人为何事而来?”
王霁边打量堂内陈设,边笑道:“君侯在外征伐而能百战百胜,皆赖诸君操持政务,供给军需辎重。故今带了些小食,特来犒劳诸君。”
钟繇作揖而谢,说道:“料理政务,供给辎重,乃繇与杜长史本职之事,今不敢言劳。夫人、公子赐食盒与繇,仆感激不尽。”
王霁让侍女将食盒端上,问道:“不知君侯何时能归安邑?”
钟繇说道:“据公明将军回禀,君侯约八、九月份归晋。”
王霁微蹙柳眉,故露难色,说道:“今才七月中旬,距君侯回晋至少有二十日之久,怕是来不及啊!”
“不知夫人可有紧急之事?”钟繇不得不按礼而问道。
王霁笑了笑,说道:“我父生辰不日将至,故我欲为他过寿。然我父亲不幸被吕范羁留于长安多日,故不知钟军师能否下令,命吕范释放我父!”
字词中看似在询问,然王霁的语气中透露出不容置疑之意。
作为张虞的正室夫人,王霁地位超然,某些时候甚至能代表张虞。如今王霁的父亲被吕范羁留,她不可能视若无睹,要不然她都无脸去见自家人。
钟繇不卑不亢,说道:“禀夫人,繇虽属车骑府事,但却无权管辖吕范。”
“为何?”
“吕范持君侯符节,唯有君侯以印信为令,才能节制吕范。”钟繇说道:“故繇纵有心为夫人分忧,今却爱莫能助。”
“凭我印信不可?”王霁举起象征后宅的印章,询问道。
“后宅之印信仅在府中有效!”钟繇说道。
王霁面露不满,说道:“昔君侯言,凭我印信能调兵粮,今怎无用?”
“君侯言,敌寇临城时,夫人凭印信可调兵粮,然今为太平之时,故夫人印信仅能在府中生效!”钟繇解释道。
王霁俏脸微冷,问道:“凭太公能否节制吕范?”
说着,王霁指着张雒,沉声说道:“另有少主在此,不知能节制吕范否?”
闻言,杜畿当即驳斥,说道:“长公子虽为君侯嫡长子,然却非我之少主。况长公子纵为少主,亦不能行君侯之职权。”
王霁脸上尽是怒色,没有印信不能为令,她尚能接受。但杜畿却表示张雒不一定是少主,这让她完全不能接受。
在她眼里,没有她下嫁于张虞,张虞哪有今日之基业?故张虞今下基业里至少有她王氏的一份助力。况她独自在艰苦的边塞抚养张雒的时候,张虞在哪?
钟繇瞧出了王霁的不悦,赶忙接话说道:“长公子聪慧,日后必成大器。然今身份有别,山西千里之间以君侯为尊,故无君侯册封,纵太公亦无大权。故长公子若能行少君之权,能下君侯之令,岂不上下失序?”
王霁冷眼以视二人,问道:“那我父能放否?”
钟繇迟疑几许,说道:“繇能写信询问,了解王公今下情况。但放行王公,车骑府暂无此权,故夫人不如等上几日,以候君侯签发政令!”
钟繇既明白张虞的用意,他便不可能因为王霁而去忤逆张虞。若往歹毒的方向去想,如果张虞愿意,夫人可以换一位。毕竟皇后之所以尊是因为她是皇帝的妻子,如果不是妻子,其就是一富贵女子。
“那便劳钟君写信询问!”
见钟繇死活不愿松口,而是要她等张虞的政令,王霁神情不由萎靡,仅能请钟繇写信。
“诺!”
在钟繇写信之余,王霁问道:“羁留王公出自何人之意,君侯事先可有政令?”
钟繇面露诧异之色,说道:“君侯一向敬重王公,得知王公与张辽争执时,立即遣吕范至关中调解。仅是王公素来无视禁酒令,方被吕范逮捕羁留于长安。”
稍微冷静下来的王霁,问道:“我父违令饮酒,受罚理所应当,仅是不知吕范为何羁留?”
钟繇沉吟片刻,说道:“或吕范知王公身份特殊,故不敢擅自处罚。今羁留于长安,应是在等候君侯签发政令。夫人无需忧愁,吕范必不敢亏待王公。”
“善!”
王霁兴高而来,败兴而归。
望着王霁离开的身影,杜畿低声说道:“我今知君侯为何率骑巡视代朔?”
“为何?”钟繇下意识问道。
杜畿使了使眼色,说道:“夫人虽深居闺房,但却有大智。君侯若归安邑,再遇王公违令之事,恐君侯后宅难得安宁。”
之前杜畿不敢确信吕范所为出自张虞的授意,而今见到王霁,杜畿已是百分百确信吕范背后站着就是张虞。
钟繇捋须浅笑,强调说道:“吕范之所为与君侯无关,伯侯需慎言!”
“嗯!”
沉默半响,杜畿忽然问道:“君侯似高祖乎?”
“不似!”
“似世祖?”
“不似!”
“可有类者?”杜畿问道。
钟繇笑了笑,说道:“不似嬴政便好!”
钟繇以嬴政回答杜畿,算是一语双关。
其一,秦虽统一六国,但却二世而崩,故不像嬴政,便能希望张虞统一天下之后别折腾,选好继承人;其二,嬴政作为大一统之君,对待功臣谈不上很好,故钟繇希望张虞对待功臣上能厚道些。
“哈哈!”
杜畿沉吟微思,很快便明白钟繇所言深意,笑道:“看此事之后,君侯何以待吕范,便能知丰厚与否!”
“见微知著,伯侯有大智!”
钟繇说道:“从今往后,子衡若无君侯宠信,则无容身之地!”
君与臣之间若要互信,不单单要有私人关系,更要有利益在其中,这样方能持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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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苏丹亲兵?不,单于亲兵!
平城,军营。
大帐内,张虞望着案牍上厚厚的书信,心中已生心悸。他没想到仅触犯禁酒令一事,便有那么多人为王宏求情,这超出了张虞的预料。
上至两千石郡守,下至数百石县君,甚至军中都有人上疏为王宏求情,人数多达十余人。
“君侯!”
郭图将名单递上,说道:“名单在此!”
张虞瞧了上面人名,见少了郦嵩姓名,脸上不由露出笑容。看来自己的大舅子兼自己的表兄弟,终究懂得不干预政事,知道一切事交于他料理。
之后张虞仔细研究了下名单,不由露出玩味,不知朱元璋见到这封名单会如何?
估摸一统天下前,他会无视上面之人,用人为他打天下。待他统一天下之后,怕不是会依照名单上的人大开杀戒。
“罢了!”
他行事虽谈不上光明正大,但却不想学老朱屠戮功臣那套。
张虞将名单与书信一同扔到火盆里,任由火盆里的火焰焚烧。
“公则,子衡已犯重怒,你今持我书信南下关中,令王公罚钱两千金,免左冯翊,再迁任冀州牧,让其归府休养。”张虞说道:“公则需机智些,把握好尺度,莫让外人非议。”
“遵命!”
郭图面露狡黠,拱手说道:“仆当重礼以迎,代君侯向王公致歉,务必让王氏子弟尽知。”
“善!”
待郭图离开营帐,贾诩迟疑少许,说道:“昔文帝捧杀周勃,今公则欲效旧策。”
张虞从交椅上起身,叹息说道:“我无意捧杀翁父,仅是不以重礼侍翁父则会惹人非议。我已叮嘱公则,让其把握尺度。”
贾诩默然,张虞所说之意,他已是明白。张虞无意捧杀王宏,但若予礼太轻,则会惹人非议,故予王宏重礼的目标是给外人看。
至于为何说重礼侍王宏其行为是捧杀,则是需要深究其根本。
王宏性情刚烈,非无才德之人,为此他羞为素位尸餐之人。张虞让王宏出任左冯翊,除了看重王宏的资历外,便是看重王宏的才能。
今王宏触犯发禁酒令而被责罚,以其性情当会羞愧。而张虞若让郭图重礼迎奉王宏,甚至说侍奉王宏恭敬,王宏便会觉得自己是因为张虞而荣宠,尤其是让很多人知道他情况之后,他就会愈发羞愧,自我施加压力。
不少人便是因羞愧太甚,内心抑郁之下,最终病逝。今在对待王宏上,若捧杀太甚,王宏恐会走上抑郁而终的这条路,故贾诩认为不妥。
而张虞明知重礼侍王宏会让其产生羞愧心理,却依旧让郭图执行,其原因则是在不以重礼会让别人非议张虞。
历史上,汉文帝捧杀周勃原因便是如此,不给予周勃高位,无法向众人交代,毕竟周勃为除吕第一人。同时捧杀周勃之后,汉文帝再找机会打击周勃,从而让周勃主动辞相。
当然了,张虞与汉文帝情况不同,他通过禁酒令打击王宏威望,树立他的权威便够。以重礼侍奉王宏,则是避免让外人非议。至于王宏羞愧后续,张虞无意行事太过,不会继续下手。
莫看捧杀之下有这么多的内容,但对聪明人而言,他们几乎是一点就通透,不用掰开讲碎。
顿了顿,贾诩说道:“吕君羁留王公,已惹不少人不满。故今为安人心,君侯需举用表官。”
张虞沉吟少许,说道:“明岁讨伐陇右,并州不可不留大将坐镇,今举吕范为行奋威中郎将,兼上党太守,迁都督护军,都护上党、太原、河东三郡兵马。原上党太守常林迁右扶风,孙资行左冯翊之职。”
都护与都督、节制不同,都督、节制则是有权管辖诸将兵马,而都护之职不具备直辖诸将的权利,而是协调诸将,听取诸将意见。
为何不给予吕范都督之权,非是吕范忠诚度不够,而是吕范领兵才能差了点,张虞不敢授予大权。且河东、太原、上党皆为张虞根基之地,不便出现一人独领军事的情况。
“君侯英明!”
见张虞封赏得当,贾诩称赞道。
将关中之事解决好,张虞遂将注意力放在边塞事务上。
“子润、公叹二人何在?”张虞问道。
“在帐外等候多时!”赵云拱手说道。
“速让二人入帐!”
“诺!”
少许,却见阎柔、杨赞二人趋步入帐,向张虞行以大礼。
“仆柔、赞拜见君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