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汉昭唐 第217节

  “袁术虎踞长江,荆、扬、豫三州皆被其所掌,今如让袁术得天子,则君侯将难遏袁术之势!”

  贾诩脸色凝重,拱手问道:“诩斗胆问君侯,君侯为何欲将天子让于袁术?”

  张虞神情不变,仅轻飘飘一句话,说道:“袁术自以为出身名门,故久有称帝之心。今若得天子,当会取缔汉室,行禅让之举,自号为帝。”

  “君侯怎知袁术必会称帝?”贾诩质疑道。

  对于贾诩的质疑,张虞并没有生气。毕竟如果不是他知道袁术痴迷于称帝,怕他也难以相信这件事。

  历史上,袁术之所以贸然称帝,不是受别人的怂恿,而是纯粹来自内心驱动。若是前者,张虞怕出现蝴蝶效应影响,决不会将天子让于袁术。但袁术称帝之念,纯粹是来自他内心驱动,而这也是张虞敢将天子让于袁术的底气所在。

  “昔破群雄讨董时,孙坚破雒阳,于宫井中获玉玺。孙坚本欲保密,不料有左右告诉于袁术。袁术垂涎孙坚手上玉玺多时,仅碍于身份不好强夺。”张虞故作神秘,说道:“而袁术身侧有我细作,其来信言袁术寤寐思求称帝。”

  贾诩神情再次色变,这次不是贾诩为其中密情而惊讶,而是为张虞竟在袁术身侧安插细作而震惊。

  今下贾诩明白为什么张虞唯独将他留下,原来是想找他商量灭汉之计。

  依照张虞所言,袁术如真逼汉帝禅让于他,则汉室将不具备统治天下的礼法,而亡汉之恶名将由袁术一人所承受。

  彼时因汉室灭亡之故,张虞不仅不用受汉帝约束,甚至可以光明正大称王,或是说打着为汉室复仇的旗帜以赢得人心。

  念及于此,贾诩瞄向张虞,不由为张虞所思之策而惊叹!

  如贾诩之前所说,汉室虽说衰微,但天下忠汉之人不少。袁术如果取缔汉室,岂不是让袁术承受灭亡汉室的罪责。而以袁术治下情形,怕不知有多少人会因袁术称帝而反叛~

第285章 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何况公乎?

  “君侯欲让袁术迎奉天子,恐需借袁绍之力!”

  在斟酌许久之后,贾诩终于有了计策,说道。

  “可细言!”

  张虞为贾诩倒了杯蜜水,态度谦和说道。

  今刘协在雒阳,若无变故的话,刘协很难自愿到袁术地盘上,故如何让袁术迎奉到刘协是件不小的难事。

  贾诩捋须而思,说道:“袁术视袁绍为仇寇,今袁绍如有意渡河迎天子于冀,袁术必会出兵针锋相对。而袁绍以君侯为仇寇,故君侯有意迎天子于晋,袁绍必会出兵阻击。”

  张虞思虑少许,笑道:“文和可是欲让我佯装迎天子于晋,而故意走漏风声于袁绍。之后并将袁绍出兵消息告于袁术,引二袁出兵争夺天子?”

  “君侯英明!”

  贾诩捋须说道:“今吕布与曹操争夺兖州,陈留张邈亲近袁术。袁术如得君侯暗助,其必能迎天子于宛城。”

  顿了顿,贾诩强调说道:“恕诩唠叨,袁术需有称帝之意,否则若让袁术得天子,则是如虎添翼。荆、豫、扬三州恐将皆降于袁术,为其奔走效力。而待袁术西并巴蜀,北饮大河,则袁术难以骤图。”

  张虞酌了口蜜水,笑道:“我在雒阳时,与袁术交际多年,其天性骄肆,勇而无断,非英明之主。而他称帝代汉之野望,滋生于汉衰之时。天子刘协虽年幼,但有兴汉之望。故二人脾性不能契合,必有生死之斗。”

  汉末诸雄中,张虞最了解袁术。袁术是典型的权二代,因含金汤匙长大,故行事随心所欲,常常不愿受约束,用天性骄肆称之,绝不过分。

  刘协到了袁术地盘,以袁术的性格,刘协很难有什么好果子吃。毕竟袁术可不是曹操,曹操尚会顾忌君臣情面尊敬刘协,而以袁术性情自当是有仇报仇,无仇泄愤。

  说着,张虞冷笑了下,说道:“孔融至关中为使时,于众人前出言不逊。而待他至荆州,孤当请袁术杀之。”

  孔融诋毁之仇,挑拨离间之恨,张虞可记在心中。其名声显赫,为孔子子孙,年少成名出众,为天下之大儒,尤其孔融与王氏有深交,张虞亲手杀之将会引起非议。故如能借袁术之手,为他杀孔融则是最好不过。

  听着张虞欲报复孔融的言语,贾诩低垂眼眸,无意发表任何意见。

  过了少许,贾诩说道:“朱录尚书事,其威望显赫于朝堂,他若从中插手迎奉之事,则恐君侯之策难成。故诩以为需先行离间之策,让陛下猜忌朱,之后寻策诱袁绍出兵。”

  “善!”

  张虞喝几口蜜水,继续问道:“明岁,二袁若因迎奉天子而出兵,不知文和以为孤将如何用兵?”

  贾诩放下杯子,拱手说道:“君侯既有问鼎天下之志,故何不如效高祖东出之势。其先还定三秦,再平陇右,令己无后顾之忧。故以诩之见,君侯今岁安关中,明岁平陇右。”

  “待兵精粮足之时,君侯则能东出上党,与袁绍争夺河北。而陇右不平,君侯鏖战袁绍时,韩遂受诱反叛,则为君侯肘腋之患。故先西而后东,则是安中原之大略。”

  或许是张虞折腾出让袁术亡汉之策,贾诩愈发尊敬张虞,今不仅主动献策,更是直言不讳明说张虞之志。

  “文和,实乃孤之子房尔!”

  张虞伸手握住贾诩的手,热情道:“明岁让二袁争天子,我将举兵西征。待大军平陇右,则是东争中原之时。”

  常言得陇望蜀,而殊不知得陇更能望关中。陇右与关中有陇山之隔,二者海拔因陇山骤然拔高。陇右高原若与关中敌对,关中非常容易遭遇袭扰,三辅甚至会沦为战场。

  为了能安心东出中原争霸,张虞明年需跋涉陇山,征讨马腾、韩遂,以安后方局势。而至于河西走廊诸郡,因距离关中遥远,可以暂时不予理会,或是说遣将远征河西。

  贾诩受宠若惊,说道:“诩拙劣之见,岂敢比及留侯。能为君侯分忧,便是诩之幸事。”

  张虞笑道:“待至塞北,我请文和食鹿肉!”

  且不说张虞在晋阳,与贾诩敲定坑害朝廷的计策后,便率骑出雁门至朔上,令阎柔、杨赞二人召集代朔诸胡至平城大会。

  而吕范奉命南下至关中,先是见了张辽,以张辽纵然士兵殴打孔融为由,让其上表向朝廷请罪。之后见到王宏时,吕范则代表张虞好生安抚,并表示赈济朝廷的粮草,已由河内调拨于朝廷。

  之前王宏私下书信让大儿子王晨调河内之粮于京畿,而相比犯错误的王宏,曾经劝张虞称孤道寡的王晨脑子清晰,不仅没听王宏的话,而且将这件事主动上报于张虞。

  张虞收到书信后,很满意王晨的态度,考虑到距离远近问题,便准许王晨调粮供给朝廷。

  王宏见到吕范时,虽不满张虞不惩处张辽,但勉强接受了吕范的调和。

  待安抚完王宏后,吕范后续几日便以督查禁酒令一事,核查关中三辅长吏、士人私下饮酒一事,根据互相间的举报,吕范顺手抓了几人。

  至七月二十日,吕范见时机成熟,便开始向王宏下手。

  是日,吕范手持符节,左右甲士护卫,趋步直进冯翊府堂。

  得闻吕范忽然登门拜访,王宏恃尊长身份,并未出堂迎接,而是让人代他出迎,并将吕范带至堂内。

  “子衡今日无故登堂拜会,不知是为何事?”王宏问道。

  “为禁酒令一事而来!”

  吕范神情亲和,拱手说道:“今岁大旱数月,关中、京畿、三晋皆有旱情,为省口粮以赈济百姓,故车骑将军下令禁酒,不论任何人,皆不准私自饮酒。宴者,则追究宾主之过。”

  “自政令下达以来,我闻王公多次举众饮酒,更是无疏便私宴朝廷使者,不知可有此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郡府中不少官吏在暗中窥听王宏与吕范二者之间对话。

  王宏无意隐瞒,坦然笑道:“酒之为德久矣。古时贤哲圣帝,无不以酒而伍。故天有垂酒星之耀,地设酒泉之郡。我宴请宾客是为公事,如郦生以高阳酒徒著功于汉,故不能一概而论之。”

  之前便有言王宏耻与孙资、董昭为伍,并羞听钟繇、杜畿政令,故王宏在很多事上我行我素。如禁酒令即便下达,王宏却视若无睹。

  且在回复车骑府公文上,王宏选字用词多是傲慢。而车骑府知王宏身份,故钟繇以宽容待之,极力与王宏保持友好态度。

  若是之前,吕范尚因张虞会顾忌王宏,而今张虞有意树立车骑府的权威,吕范自要严格执法。

  吕范神情不变,说道:“形势不同往日,百姓冻饿于荒野,君侯禁酒实为救人。王公宴请宾客,浪费口粮,岂不是夺人救命之粮?”

  “今公承认违背禁酒令,休怪范严行法纪。”

  说着,吕范拱手说道:“请公随我至长安问话!”

  见吕范动真格,王宏神情阴晴不定,冷冷说道:“你可知我身份?”

  “王公身份,车骑府之人尽知!”

  吕范神情坚毅,说道:“然古曰:‘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今公尊尚不及王子,岂能免罪乎?”

  “好!”

  王宏忽然发笑,笑声中充满了冷意,说道:“你今前来,不知奉谁之令?”

  吕范不可能泄露本意,自是冷声回复,说道:“我奉律法之令,请王公至长安问话!”

  “不可啊!”

  徐英出面调和,说道:“冯翊之事皆由王公主持,今王公前往长安,岂不无人主政。故吕君不如向君侯请示,再行决断是否扣留王公。”

  吕范神情不变,说道:“君侯尚在边塞,消息传达不便,今先请王公至长安问话。”

  “吕君?”徐英刚想说话,却被王宏打断。

  “不必了!”

  王宏整理了下衣裳,说道:“既吕君请我至长安问话,我今岂能不往。”

  说着,王宏意味深长,说道:“恐送我出长安时,便没这么简单了!”

  “持法以公,范问心无愧!”

  吕范神情漠然,无视王宏的威胁,与甲士簇拥王宏而行。

  见吕范不识趣,王宏挥袖而行,望着周围投射而来的目光,心中渐生羞恼,然为了维持风度,神情依旧平静。

  眼下王宏的心情,吕范并不知道。对吕范而言,能将王宏带走,他便已是成功了。毕竟郡府官吏众多,互相人传人之下,估计花不了多久,王宏因违背禁酒令被吕范带到长安问话一事,将会快速传播开。

  此消息一旦传开,所有人都会为之震惊。不用多说,未来将有大量的人向吕范施压,甚至说王霁都会出面干预。而如此效果便是吕范所想达到,毕竟他奉张虞之命,树立车骑府权威,故知道王宏因触犯政令而被逮捕的人越多越好。

  至于因这件事而得罪王氏,吕范已是顾不上那么多,他仅希望张虞莫行卸磨杀驴之事便好,而他也相信张虞不会辜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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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见微知著,荣辱与共

  安邑,车骑府。

  一大早,杜畿到了车骑府,不是到自己的郡堂理事,而是脚步匆匆去找钟繇。

  “军师!”

  “长史?”

  见到杜畿,钟繇避席而迎,问道:“伯侯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杜畿问道:“军师,可知吕范以王公私自饮酒,违背禁酒令为由,将其逮捕拘留于长安?”

  闻言,钟繇神情微变,问道:“知王公被拘留者众否?”

  杜畿坐在席上,说道:“知者不少,我自到府上时,便见府中吏员多有谈及此事!”

  杜畿补充说道:“不仅如此,昨日在家休沐时,登门拜访士卿不下十人,皆是为王公一事奔走。询问王公所犯何事,并求我为王公说情。”

  说着,杜畿摇头而叹道:“吕范怎敢如此大胆,竟将王公羁留于长安,并不准任何人探视!”

  钟繇神情微沉,叹道:“我昨日上午初知王公之事,下午登门者求问者众多,看来王公之事影响甚大。”

  杜畿沉吟少许,说道:“王公为君侯翁父,身份亲贵,非比常人。且太原王氏门人众多,孙资、程普、郦嵩、王晨等或为门人,或为子弟,今王公羁留于长安,众人自会遣人说情。”

  “不知军师何意?”杜畿问道:“可是欲下车骑府令,让吕范释放王公?”

  钟繇负手踱步,说道:“今下你我意思并不重要,重要在于君侯是何态度。”

  “君侯之意?”

  杜畿神情收敛,神情间露出深思之色。

  “军师以为羁留王公一事出自君侯之手?”杜畿似乎想到什么,压低声音问道。

  “不可胡说!”

  见杜畿妄猜上意,钟繇急忙止住,说道:“不管是否出自君侯之意,你我需视此事乃吕范独自所为,与君侯无任何关系。”

  “诺!”

  杜畿非愚者,他作为车骑府长史,已能接触张虞的机密。

  上次王宏私供粮草于朝廷,已触犯了政治禁忌。即便王宏是张虞岳父,张虞也很难做到无视。况若不追究,岂不是人人通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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