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汉昭唐 第129节

  壶关,度辽将军府。

  “据斥候探查,白波贼因被河东诸氏坞堡坚壁所退,今诸部有意向东迁徙,掠上党,与黑山诸贼汇合。”

  徐庶汇总斥候所报之内容,站在上党舆图前,用细杆指点形势,说道:“今白波贼汇于杨县、永安、襄陵三县一带就食,若所料不差,贼众应该会跋霍大山,经氏县(今山西安泽),涉沁水,入掠上党。”

  上党与河东郡之间,有两山一河为阻,河为沁水,其穿太岳山而下,形成河谷地区,而氏则坐落于河谷之中。

  历史上,秦赵之间的长平之战,便是秦国从河东郡出兵,跨越山水险阻,将兵力投送至上党。

  当然,秦国东征的道路与白波贼入寇上党的路线不同。因河谷孔道众多,故上党与河东郡的穿行的道路有两条,秦国走南线,即从冀县东进;白波贼走北线,从杨县东掠。

  “氏县?”

  张杨指着舆图,说道:“氏县位居河谷之中,泌水穿城而过。今白波欲从氏入上党,我军可依沁水、山势之险,以据白波贼。”

  “沁水河谷多孔道,唯恐白波贼走别途入上党。”张辽说道。

  “公则有何见解?”张虞看向郭图,问道。

  郭图捋须微吟,说道:“白波贼之所以东进,实因掠太原、河东受挫,而所聚流民众多,粮草日渐匮乏。我闻将军名声显著匈奴,而今任度辽将军,不如遣人拜会于夫罗,责问其为何聚众反叛。”

  “至于据白波贼之兵,以图之见,不如选将率兵至氏,以为前哨探敌之用。”

  “可!”

  张虞深以为然,说道:“白波贼兵虽众,但人心不齐。今若能分而化之,未必不能大破贼兵,俘其老弱之众。”

  于夫罗其人,张虞任护匈奴副校尉时,曾与他打过交道,其人汉化颇深,因父亲为单于之故,而他又为左贤王,故于夫罗在匈奴里属于是亲汉派系。

  数年前,朝廷因乌桓之乱,抽调匈奴兵马三千骑,便是由于夫罗率兵出征。然行至半途,匈奴叛乱起,其父羌渠单于死,由须卜单于继位。

  随着须卜单于被张虞所斩,匈奴内部因单于问题而产生矛盾,不得不用六部议事,暂时取代单于职权。而率部在外的于夫罗受朝廷诏书,率骑而归国,尝试谋取单于。

  但由于栾提莫车、去卑的拒绝,于夫罗谋取单于位失败,在朝廷的诏书下,三千匈奴骑至河东郡的平阳屯兵。

  很快,随着刘宏的去世,雒阳一系列争斗,于夫罗被朝廷忽视,其部缺乏粮草严重,加之白波贼在河东的作乱,于夫罗干脆在白波贼的联合下,一起反叛。

  如果白波贼犯边,以张虞与匈奴的复杂关系,于夫罗说不准能够成为张虞的助力。

  “那不知由谁前往氏驻守?”张杨问道。

  张虞沉吟了下,说道:“让伯道率五百步骑至氏屯兵,若白波贼众至,伯道固守城池便可。我得知消息,当率大军星夜前往支援,不消五、六日,便能至氏。”

  “昭领命!”郝昭从席上起身,拱手应道。

  郝昭作为早早投效到他门下的将领,并在历史上发挥出彩。今下为了培养郝昭,张虞也打算让郝昭独自统兵。

  郭图思索了下,问道:“君侯,图今下有一忧虑,白波贼今下东进,而我恐黑山贼会举兵向西呼应。二贼如若东西合击,我军怕是难以招架!”

  张虞注视上党舆图,思虑说道:“黑山贼号百万之众,分居太行大山南北,多居于大山东侧缘边河谷,如河内之林虑,魏郡之涉县等河北诸地。至于上党境内,虽有黑山贼众,但其数不多,约在沾县、毛城一带。”

  “贼众离散而居,纵张燕为贼首,尚不能管辖黑山诸贼。今诸贼岂会聚兵向西,以呼应白波贼乎?”

  黑山贼与白波贼来源不同,黑山贼是由各部离散黄巾组织而成,张燕对黑山贼的控制力很弱。而白波贼由郭泰率领,其有明确的首领。

  之前张虞尚会疑虑二贼联合,然待他摸清二贼的组织架构的不同,对黑山贼稍微放心。

  待徐庶想继续汇报时,却见侍从快步入内,说道:“禀君侯,雒阳二君已至城外。”

  “可是钟元常、孙彦龙二君?”张虞欣喜问道。

  “正是!”

  闻言,张虞大喜不已,从榻上猛地起身,谓左右笑道:“军议暂休,二贤来此,容我出迎之。”

  “诺!”

  说罢,张虞便按剑趋步而行。而堂内诸将互视了几眼,皆起身相随。

  少顷,张虞乘车驾而出,诸将乘骑随行,以迎钟繇、孙资二人。

  “元常、彦龙远道而来,怎不提前知会,虞有失远迎!”张虞从车而下,向风尘仆仆的二人拱手道。

  钟繇笑道:“今下关东诸雄起兵讨董,封锁大河渡口。我与彦龙因借安抚济安之名出京,故难从雒阳渡河,唯有乔装打扮,绕道弘农渡河,从河东郡,转至河内郡,方抵上党。”

  “二君奔走辛苦了!”

  张虞见钟繇随行之人多有家眷老弱,说道:“二君家眷与随行之人,倒可先至屋舍落脚歇息,另有侍从奉上汤水、膳食。”

  “多谢济安了!”

  “理应之事!”

  张虞各挽钟繇、孙资的手上车,说道:“今先行至郡府,容我为二君介绍我帐下贤士。”

  说着,张虞笑了笑,说道:“元常多有至军中游玩,应熟知我帐下将吏。倒是彦龙因多在雒阳,虽与我有所往来,但却不知我帐下将吏。”

  因二者之间的地位差距甚大,且往来次数少了,孙资倒是谨慎了许多,说道:“劳君侯为资引荐贤士。”

  “好说!”

  张虞亲抚孙资背部,说道:“我依稀记得彦龙与虞同学于大麓,今时间流逝,但你我同学之情不改。二君至上党,乃与虞同创基业,共匡社稷,抚恤黎民。”

  “君侯大义,资愿随之!”孙资正色说道。

  “若济安不弃,繇愿助之!”钟繇笑道。

  “善!”

  张虞握着二人手,笑道:“上党虽说贫瘠,我却有征辟之权,不知二君愿为何官?”

  孙资看了眼钟繇,说道:“资居雒阳习经多年,幸至台阁,初任郎官。今不敢言有大才,更不敢言治兵,愿为君侯治县。”

  “好!”

  张虞大为赞叹,说道:“诸子居郡中者多,而甘为县长者少。彦龙愿为县长,虞喜不自禁!”

  孙资没有好高骛远的心态,让张虞非常赞赏。上党郡户籍少,但县却是不少,一共有十三座县城,故与冀州大郡的县数差不多。

  故今县数虽多,但户籍人口稀少,每县平均下来仅有可怜的一、两千户人,因此上党地区的县长俸禄都不高。

  今下孙资愿意到地方上担任县长,除了让张虞为他脚踏实地而欣喜外,还有代表属于张虞的官吏下探到了县一级。

  毕竟张虞虽控制了上党,但严格来说,他仅控制了壶关治所,以及部分险要地区,余者十二县的长吏虽说归附张虞,但未与张虞建立起紧密的联络。

  张虞若想深入控制上党,诸县长吏需经他清洗一遍,并更替上他的属吏。

  继而,张虞顺势看向钟繇,问道:“那元常呢?”

  闻张虞之言,钟繇捋须而笑,神色多暗藏深意。

  见状,张虞瞬间明白钟繇心意,不由暗骂了下自己愚笨。

  钟繇作为廷尉正,至少是六百石京官,而他所能征辟官职,不过数百石小吏,或是说表他人为县长。连郭图都不甘为郡吏,而是出任他的参军,更何况千里奔波来找他的钟繇。

  显然钟繇不是贪图他的官位而来,而是希望与他图谋大业,这种人才若想留住,岂能用寻常手段,需与他深述宏图大业,给予超凡的待遇。

  乱世将至的时局下,君臣之道难以长久,非君择臣,臣亦择君!

  张虞紧握钟繇的手,笑道:“我与元常许久未见,今日宴会之后,我与君深诉情意。”

  “愿受济安之邀!”钟繇拱手说道。

  见张虞无需自己提醒,瞬间便明白自己的深意,钟繇心中不由赞叹了下。钟繇需要承认一点,张虞能以白身而跃迁至度辽将军,不仅是自身军略出众,张虞更是聪慧,能审时度势。

  至了府衙,张虞依照惯例,举行了宴会,向二人介绍了帐下将吏,并为帐下将吏引荐钟、孙二人。

  郭图见钟繇都被张虞挖来,遂欣喜不已。他本以为就他一人投效张虞,今连官职比他高的钟繇都为张虞效力,自衿之情略退,并将心中的犹豫放下。

  张虞望着堂内受邀而至的郭、钟、孙三人,不由念及他写给汉中郡丞杜畿的第四封信,今下他既不知信使消息,更不知杜畿是否收到信件,心中多有忐忑。

  因上党距离汉中有四千多里的路程,加上沿途多有动乱,送信的信使足足走了两个多月。其间因道路走错,信使耽搁时间,最终在关中探听到道路,选子午道入汉中,这才到了南郑。

  入了汉中,信使这才将书信送到杜畿手里。而收到张虞的书信之后,杜畿却不能决!

第162章 安天下之策,据并州之略

  时值清晨,雾气弥漫,凉风拂面。

  “呼!”

  张虞用温热的巾帕擦了下脸上的汗水,将胸中浊气长吐而出。

  张虞虽说已是掌握数千兵马,手下能陷阵冲杀的将领不少,但张虞却不敢松懈,每日都会操练武艺。

  “钟君是否已醒?”张虞问道。

  “回君侯,钟君今在府衙内享用早膳!”侍从说道。

  “好!”

  张虞将巾帕递到侍从手里,说道:“请钟君至偏堂议事,我稍后便至。”

  “诺!”

  张虞回屋沐浴更衣一番,换了身劲服便去见钟繇。

  而钟繇今受邀至张虞近来独处的偏堂,因年近四旬之故,钟繇以深色玄服为袍,望着堂内所陈列的书籍,钟繇脸上多有好奇。

  因张虞沐浴更衣未至,钟繇便在堂内逛了起来,欲窥探张虞内心所思。

  “《高帝纪》!”

  踱步间,钟繇发现了张虞近来所读之书,竟是汉书中的《高帝纪》。

  钟繇不由想到今天下形势,以及张虞所行之事,不由暗忖:“张济安果有非凡之志!”

  “元常!”

  见钟繇沉迷于竹简之上的内容,张虞按剑趋步入内,唤道。

  钟繇将《高帝纪》放至案几上,深意问道:“济安每日在屋中深读高祖之纪,不知意欲何为?”

  张虞神情如常,说道:“高祖以亭长之身竟能开两汉之基业,后人不可不为之敬服。”

  钟繇微挑了眉目,说道:“今汉室衰微,上有国贼当政,下有诸雄并起,不知济安有何大略匡扶社稷?”

  张虞整理了衣裳,邀钟繇与自己相对而坐。

  “大略不敢谈及!”

  张虞微微而笑,为钟繇倒了杯蜜水,说道:“关东诸雄名托义兵,实则各有算计,迟早分崩离析。董卓秉持国政,朝堂诸卿不服,京畿必会生变。”

  “天下将崩,而虞才疏学浅,幸上党士民相拥,方得有贫瘠之地,虞不敢妄图大事,仅愿庇护三晋之民,而后再观天下变化。”

  钟繇失望而笑,对张虞的回答很是不满,说道:“若济安之志,仅限于此,恐繇需拜别济安了!”

  闻言,张虞神情微变,拉住钟繇的手臂,正色说道:“虞有大志,但谋略短浅,望请元常赐教!”

  说罢,张虞作揖长拜,神情诚恳。

  见状,钟繇坐回榻上,问道:“繇愿闻君侯之志?”

  张虞沉吟良久,他有后世之记忆,很清楚东汉注定灭亡,他初见钟繇实不敢轻易吐露大志,故有之前那番回答。

  微吐了口气,张虞下有决心,笑道:“我愿说,但恐元常不敢听!”

  “请君细言!”

  张虞上身板正,手按剑柄,沉声说道:“恕虞直言,汉至今下,国祚衰微,积弊已深,四夷生怨,百姓沸腾,若欲清平天下,需如朽屋毁而重建。”

  “观商、周之业,终不过四、五百年之国祚。昔秦朝亡于暴政,高祖斩白蛇而起兵,开汉家四百之基业。今朝先是宦官、外戚作乱,后百姓因疾苦而起义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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