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汉昭唐 第130节

  “先帝临终昏聩,不立太子,致生夺储之变,董卓逞凶入京,废帝鸩后,行篡逆之举。袁氏纠人为恶,令民生涂炭,故虞窃以为汉室将亡矣!”

  “昔元常问我志向,实不相瞒,虞自有效高祖所为之志,剑扫天下之群雄,荡平作乱之群寇,驱逐侵边之四夷,重兴我华夏之社稷。”

  张虞按剑踱步,沉声说道:“虞今卑微,愿以庇三晋之民为先,再借三晋之力,观望东西之形势。”

  说着,张虞虎视钟繇,问道:“以上是为在下之志,不知元常之意何如?”

  钟繇能猜到张虞有不臣之心,当下如此大胆吐露,尤让钟繇为之震惊。但就形势而言,张虞所说之言不差,且张虞有能力争雄天下,甚至吃下并州,有机会观望神器。

  钟繇很快反应,拱手说道:“济安之志,繇敬佩之至。在下不才,愿君侯威德加于四海,繇得效尺寸之功,垂功名于竹帛耳!”

  张虞大声而笑,扶起钟繇,说道:“卿有萧何之才,昔汉室不能大用。今天下衰微,是为卿大展宏图之时。”

  钟繇说道:“萧何之才,繇不敢自居。今岁以来,天下动荡,繇有微思,不知君侯愿听否?”

  “虞愚钝,望卿细语言明。”

  张虞扶钟繇上位,自己跪坐于对榻,并以谦卑姿态,请钟繇为他谋划。

  钟繇轻捋胡须,思虑说道:“古来欲成大业,必有图谋天下之略。昔高祖得遇郦食其,郦生献东西之策于高祖,而高祖得韩信灭项之略,终一统天下。世祖奔走遇邓禹,邓禹进平天下之略,世祖驱河北之卒,西掠关西,南吞中原,遂中兴于天下。”

  “繇不才,今为君侯浅论天下。君侯所据上党,东钳河北,南制河内,故君侯纵不与袁氏合,袁绍亦不敢因此而生怨。”

  “上党为并州之门户,而并州之形势,表里山河,堪为完固之地。东有太行为屏障,西有大河为险阻,北极大漠、阴山,南至孟津、井陉,可为王霸之业。”

  “并州之于天下,东凭上党望河北,西据河东以观关中。故于天下言,并州为枢纽之所,高祖得并州,横扫河北,以灭项羽;世祖据并州,西吞关中,中兴汉室。”

  钟繇言语中多有兴奋,说道:“君侯得上党,据并州之后,而繇以为或可挥兵西进,效高祖平天下之势,吞巴蜀,北平河北,南下中原,天下则将安矣!”

  钟繇所画的饼很香,但张虞的思绪并没被迷糊,而是问道:“据并州,为何不取河北,而西望关中。”

  钟繇沉吟少许,说道:“董卓迁都至长安,汉室虽衰,但仍有忠臣,以董卓之行,恐难久活。时董卓身亡,关中恐生兵乱,若君侯彼时已下并州,为何不能观望?”

  “至于河北,今幽州牧刘虞为天下之望,汉胡为之效力,非可骤图之所。另关东诸侯多庸碌之辈,唯袁绍名扬天下,奋发并起,有成势之基。料刘、袁相争河北,君侯恐难骤图。”

  “冀州牧韩馥不可成事否?”张虞有心考究道。

  钟繇摇头而笑,说道:“韩馥为袁氏故吏,其人优弱寡断,性情素怯弱。韩馥坐拥冀州,本可钳制袁绍,然却怯弱,竟以袁绍为主帅,而他居邺城供需兵粮。”

  “此番群雄讨董,大涨袁绍威望,故今虽为区区渤海太守,但冀州士民皆仰望袁绍尔!”

  群雄讨董的诸侯不少,但真正能大涨名望者,唯有身为盟主的袁绍了。毕竟袁绍身为盟主,且还亲自作为北路军的主帅出征。

  “彩!”

  张虞不禁鼓掌喝彩,凭今天下混乱的形势,钟繇能揣测出未来大概的走向,可谓眼光之高远。虽然说不少细微之处有误,但对整体形势而言,谈不上大问题,甚至说战略可以根据形势变化而更改。

  其中劝张虞取关西,几乎是正中张虞的本意。就形势而言,若历史变化不大,待他整合并州,估计袁绍也已入主冀州。

  届时与坐拥河北的袁绍开战,凭并州的人力物力非他之对手。倒不如利用王允、吕布诛董卓,以及后续产生的一系列内乱,先吞并富庶的河东,再进吞关中。

  张虞收敛神情,问道:“卿所言为长远之事,今下以上党内外形势,不知有何高见?”

  钟繇抿了口蜜水,润了润喉咙,说道:“据君侯昨日所言,上党内受困于百姓凋敝,外有白波之患。君侯为解上党之难,欲收河内之难民,率兵西击白波,可是如此?”

  “然也!”张虞点头说道。

  钟繇放下漆杯,起身踱步,说道:“君侯所为可是为强壮上党之举,但以繇之见尚有所不足。”

  “哦!”

  张虞正襟危坐,说道:“请卿明言!”

  钟繇停下脚步,神情微正,拱手说道:“上党郡内豪强、士族虽不如河北郡县之多,但亦可为君侯助力。以繇之见,君不如征辟郡内文士,拣选可用之人,表为县长。且河内为富饶之所,文风鼎盛,君侯为何不礼待河内士人,收贤士以入幕府。”

  “另豪强、士族筑坞建堡,以避郡县征收赋税,君侯为何不行雷厉之为,令郡内豪强上缴赋税,出丁为兵。”

  张虞沉吟少许,说道:“卿所言有理,仅上党民风强劲,我恐逼豪强、士族清缴赋税,出丁为兵,将与我离心离德,而暗连他人。”

  “不然!”

  钟繇笑道:“君侯辟表上党士人为官,而上党士人岂能不为君侯出力。君侯若为此而忧,今可将此事交于在下。君侯若能率兵击败白波贼,繇便有方法让上党上下为君侯所用。”

  顿了顿,钟繇向张虞作揖,说道:“君侯以弱冠登朝,今值分裂之际,奋发出奔上党。若能平白波,则并州敬服;举并州之众,威震代朔,则名扬天下。”

  “匈奴猖獗,黑山跋扈,君侯举军可破降之;并州失序,户籍凋敝,君侯安境以迎流民。时匈奴为骑,驱使鲜卑,兼治戎狄,合三晋之地,带甲五万,以此争锋天下,谁能敌之?”

  张虞精神大为振奋,相较之前的长远战略,钟繇今下提出的中前期战略对他的帮助更大。

  张虞紧紧握住钟繇的手,笑道:“君非萧何,乃我之邓禹尔!”

第163章 拜军师校尉,扼杀刘景升

  张虞与钟繇二人在偏堂内,从上午一直讨论下午,所聊内容涉及军、政、人诸事,并对上党郡内的名门望族进行分析。

  其中钟繇针对张虞今下所推行的政策,给予多个方面的建议,对张虞而言受益匪浅。

  次日,张虞为明确钟繇的地位,召集文武于大堂。

  诸将、文吏依照位次,分列于堂内左右,因张虞无事前通告,众人不知发生何事。

  张杨见前头空出了一席,询问左右道:“此是为何人所坐?”

  众将一头雾水,其中知情的张丰,说道:“昨日君侯与钟君畅谈一白日,深感大有裨益,今日似欲拜钟君为军师校尉,兼参军事,并督上党政务。”

  “军师校尉?”

  张杨眉头大皱,说道:“钟繇寸功未立,岂能进拜校尉!”

  不仅是张杨不满,张辽、高顺等将神情多有不悦,他们追随张虞拼死拼活多时,才换来个校尉,钟繇直接升拜校尉,实在太离谱了。

  闻言,郭图微愣半响,张虞待钟繇之厚,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以为会让钟繇理文职,没想到还让钟繇参与军事,这岂不是抢了他活?

  不待众人多说什么,张虞便着钟繇趋步入堂。

  “君侯!”

  众人起身拱手行礼,而张虞笑吟吟向众人回礼,说道:“诸君且坐!”

  待与众人坐下,张虞笑道:“今日招诸位前来,我仅申明一事,即今日起,钟君为军师校尉,其掌卒五十人,督上党政务,调度军需钱粮,位仅次于我,与张君列同,望诸君尊之。”

  张杨自恃与张虞亲近,拱手说道:“君侯,校尉官重,今军中出任校尉者,皆舍生忘死之辈,立用有卓著之功,不知钟君何能与文远并列?”

  张虞双手下压,示意众人莫急,说道:“我昨日与元常畅谈一白日,开我之顿悟。今钟君虽无立有军功,但其言不亚破敌斩将之绩。”

  张杨欲开口反驳,但却被张虞盯了几眼,这才闭了嘴。

  见众人好奇钟繇所言内容,张虞笑道:“至于钟君所言何事,诸子往后便知!”

  “诺!”

  因排斥钟繇之故,众人情绪不高,仅平淡而应。

  找了个机会,张虞将钟繇推向台前。钟繇向众人拱手,说道:“繇与诸君往后为同僚,还望多多指教!”

  “拜见军师校尉!”

  众人本无意拜见钟繇,但见张虞用眼神威胁众人,众人不由神情微正,向钟繇行以拱手。

  见状,钟繇瞄了眼张虞,心中由是感激,让他有种得遇明主之感。

  见完礼之后,钟繇倒没遵循张虞事前所排位置入座,而是以张杨年长为由,请张杨入座首席,而他坐于次席。而张杨受了钟繇的尊崇,态度缓和许多。

  显然钟繇要想让众人佩服,或是承认其位列,还是要靠日后的功绩说话。

  有了钟繇的入伙,张虞不再负责上党政事,而是由钟繇负责细则,他负责大方向的把控。无琐碎的政事打扰,张虞将空出来的时间,多放在军事上。

  “骑卒若想骁勇可用,不仅能操武艺,更要确保军马剽壮。”

  张虞坐在丘陵上,望着丘下纵横奔驰的汉骑,问道:“军马是否消瘦了些?”

  张辽脱下靴子,将靴子里的石子倒了出来,说道:“君侯,因出于节省粮草之故,往昔数月军马多食草料,然上党时值冬天,加之骑卒操练未休,增减之下,故马掉了些剽。开春之后,军马不日便能恢复体态。”

  张虞瞥了眼张辽发臭的靴子,说道:“怕是来不及,白波贼已有东进之势,眼下需尽快让军马养回剽肉。”

  说着,张虞语气微变,说道:“文远,你可以换靴了!”

  “为何?”

  “实在太臭了!”

  张辽神情尴尬,空气中却是弥漫着一股汗脚味,说道:“倒是让君侯见笑了!”

  “军马增剽之事,辽会安排妥当!”

  张虞从丘上起身,说道:“今有辅兵协助,军士需专心养马。往后除不得已之外,军马如若掉剽,不仅惩处一人,还有同伍连坐。”

  “谨遵君侯之令!”张辽应道。

  未待张虞开口继续说话,侍从快步而来,禀告道:“君侯,后将军袁术遣使至城中,今钟军师命人询问君侯是否接见?”

  “何人为使?”张虞问道。

  “袁氏族人袁嗣,袁仲承前来拜见君侯!”侍从说道。

  “袁仲承!”

  张虞思虑了下,说道:“告诉钟军师好生招待袁嗣,我当即乘骑归城。”

  “诺!”

  张辽好奇问道:“袁术于南阳起兵,今为何遣使来见君侯。”

  张虞沉吟少许,说道:“无非是令人前来责问,我为何不起兵应盟之事。”

  “文远安心操练骑卒,我先归城接待袁嗣。”

  “诺!”

  张虞率亲卫数名,乘骑而赶回壶关,接待远道而来的袁嗣。而袁嗣在钟繇邀请下,今由钟繇、郭图作陪在大堂等候。

  很快,张虞便回到壶关,并见到久等的袁嗣。

  “仲承兄,好久不见!”

  “济安!”

  张虞甚是热情,挽住袁嗣的手臂,与其一同坐下,笑道:“仲承不在南阳随后将军讨贼,今怎至上党见我?”

  袁嗣见张虞这般热情,倒是不好意思责问,而是犹豫了下,说道:“济安,嗣此行奉后将军之命,前来询问济安为何观望形势,不与诸义士讨董?”

  闻言,张虞神情微变,叹气说道:“仲承实不知我今下之难,非我不愿讨董,而是受形势所迫,不敢率兵讨贼啊!”

  “可是因为王氏之故?”袁嗣问道。

  “王氏仅是原因之一!”

  张虞面露郁闷之色,说道:“今白波贼虎视眈眈,我若率兵南下讨贼,上党百姓必遭贼寇劫掠。上党百姓因我能保境,故上举我为太守,今我怎能为讨贼,而忍心见百姓遭掠!”

  见张虞因百姓之故而不能离去,袁嗣不禁点了点头,说道:“济安受士民所托,倒是不好率兵离去。”

  张虞问道:“不知今讨董形势何如?”

  袁嗣整理思绪,说道:“车骑将军屯河内,隔大河以威京畿;兖、豫联军屯酸枣,欲从荥阳入京畿;后将军屯鲁阳,以长沙太守孙坚为前驱。兵马约有十余万之众,今董卓丧胆,已迁西京长安。”

  张虞大声喊好,说道:“关东诸士威武,或能不日攻入雒阳。”

  顿了顿,张虞笑道:“看来虞乃微弱之辈,是否应盟影响不了大局。”

  袁嗣随即摆手,说道:“济安骁勇,今下如能应盟,必有助于大军。”

  张虞惋惜道:“今白波贼寇步步紧逼,虞实不敢率部应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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