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县考察的时候,本王便发现了一个比较严峻的情况。”
“这登州,自古以来,便是盐碱之地,只有靠近水流的地方才能种庄稼,这也是朝廷将登州划分为下州的原因。”
这一点,李象还真没说错,唐朝的胶州半岛的确是这样。颜师古曾经批注过,“莱夷,三面濒海,皆为斥卤,五谷不生,适为放牧”。
所谓的莱夷,就是登州。
但他说的有点扯淡,寸草不生的地方放牧也不太合适。
“既然耕地有限,不适合种植庄稼,百姓们自然也要有别的营生来贴补家用。”李象瞧瞧冯清,“耕地稀缺,种植庄稼自然也需要不了这么多人手,所以在本王便打算让这部分闲下来的人手,出海打鱼,以开展海鱼贸易。”
听到李象的话语,众人面面相觑。
“郡王的设想自然是好的,只是……”王珩迟疑地说道:“这鱼打上来,卖到何处呢?若是发卖到周边各地,近海也不甚缺鱼啊。”
王珩说出了绝大多数人的疑问,其实他也不是出来唱反调,毕竟冯清也是这样想。
“自然是卖到长安,卖到草原和西域,甚至是吐蕃。”李象笑着说道。
“郡王有所不知,这鱼与牛羊等走兽不同,离了海水,难以存活。”王珩给李象解释道:“还未运输到长安,便已先坏了。”
“这一点我知道。”李象解释道:“若是用盐将海鱼腌制,那么运输保存的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只是这盐……”王珩又迟疑了。
在海边,盐其实比鱼贵。
“王别驾放心,本王知道一种制盐之法,可以从海水当中,得到成本低廉的盐。”李象笑着说道。
王珩一听,当即便说道:“既然如此,那下官没有疑问了。”
“本王在长安当中,有一商队,届时可以让他们前来收购腌制好的咸鱼,前往各地发卖。”李象最后定下基调,“在本王的构想当中,要在任内,让登州境内的百姓实现脱贫,将来让每一户的人家都喝上肉汤。”
当然不会是那种一碗肉汤三代人的承诺,李象是真的打算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的。
“郡王仁德!”众官员纷纷说道。
嘴上是这样说,只是心里却压根不信,果然嘴上没毛,让百姓百姓脱贫喝肉汤这话都能说得出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好太孙?莫不是晋惠帝转世吧。
李象当然不会管他们心中想什么,他还有下面几步要走。
正所谓“土太板结了就不透气,掺一点沙子就透气了”,李象打算在登州的官场当中安插一些自己人,这就是掺沙子。
“关于都督府长史的人选,本王心中已有定论。”李象看向冯清:“文登县令冯清,在任二十年,兢兢业业,百姓对其多是赞许,本王已经决定了,都督府长史一职,就由冯清来担任。”
冯清像是被重锤砸了一样,愣在原地。
在文登县令一任上蹉跎这么多年,本来以为这辈子升迁无望,万万没想到恒山郡王竟然独具慧眼,将他发掘出来。
这么好的机会,他当然不会说“我一个文登县令,怎么就当都督府长史”,而是立刻站出来感谢李象。
“下官冯清,谢过郡王!”
下面的官员或是歆羡,或是嫉妒地看着冯清,面上全是不甘。
但甘心不甘心都没用,毕竟李象首先就拿捏住了他们的命门,再加上他的身份,让人根本无法反对。
李象微微颔首,继续宣布任命:“登州别驾王珩,可任都督府别驾。”
听到这个消息,王珩瞬间抛弃了刚才的不甘,当场就表示谢恩。
都督府别驾,那可是皇孙身边的近臣!
只要入了皇孙的眼,还愁日后不会平步青云吗?
李象又宣布了几项任命,将登州原本的官场重新改组。
这也是最后一步,将水搅浑后挖墙脚。
冯清是他在登州官场掺的沙子,而王珩等被他拉进登州都督府的人,就是他挖的墙角。
最后,李象还不忘记给他们画饼。
画饼是一门学问,画太大了有点假大空,画小了不满足。
“本王的商队,想必各位也曾经有所耳闻,在草原之上,商队极受欢迎。”李象继续说道:“若是能够尽心用力,配合本王工作,届时与内陆、草原建立起行商的通道,货物自然是不愁卖。”
这话没有明说的意思就是,当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在座的各位虽说官职不高,但哪一个不是人精?李象话中的潜台词,他们听得真真的。
“是!”众官员纷纷应道。
散会以后,李象留下了新任的都督府长史冯清。
他并没有急着和冯清说什么,而是在琢磨水师的事情。
水师在他的规划当中,可是拥有着无可取代的地位。
而现如今水师被张亮排挤,这事儿他肯定不能不过问。
想到这里,李象便决定亲自去水师看一看,正好也很久没看到苏定方和裴行俭了,叙叙旧的同时,也要和他们谈谈水师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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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你猜陛下怎么说?(求月票)
在出发去水师之前,也是要和冯清交代一番事宜的。
“冯县……冯长史。”
忽然从县令升到长史,李象一时半会儿还没有转过弯儿来。
“下官在。”冯清拱手应答。
“文登县中,谁可接任县令?”李象问道。
看到冯清迟疑,李象又给他吃定心丸道:“如果有合适的人选,尽管推荐就是,千万不要因为不好意思,而破坏了你在文登县施政多年的大好成果。”
既然李象都这么说了,冯清也只能回答道:“回郡王,文登县尉孙德隆,可为县令。”
“既如此,那就让孙德隆继任吧。”李象笑着说道:“我与你几天休沐,回家安顿一番,五日后再来蓬莱上任。”
“谢郡王!”冯清拱手道谢。
送走冯清之后,李象便带着人,来到了水师当中。
苏定方原本还在操练,听说李象亲至,当即便拉着裴行俭跑了过来。
“郡王!”苏定方二人和李象见礼。
“不必多礼。”李象示意他们二人平身,看了一眼那边还在操练的水师,便问道:“这是用陆战之法在操练?”
“是。”苏定方回答道:“叵耐张……郧国公对末将与守约多有猜忌,将我二人踢到水师当中,末将便憋着一股子气,想将水师训练出一番模样,让他好好看一看!”
“你是想说那厮,对吧?”李象笑着问道。
苏定方哽了一下,点头道:“那厮!”
“这就对了,让他看看自己多么有眼无珠。”李象拍拍苏定方的胳膊,“另外你这么训练水师,完全是把他们当陆军用了,不过练就练了吧,反正区别也不大。”
苏定方不太明白李象的意思,于是便问道:“敢问郡王,水师不就是到陆地上作战吗?”
“你现在这样理解也没什么问题。”李象颔首道,又问:“目前一共招募了多少人?”
“总共招募了五千人,听说招兵征讨高句丽,百姓们的热情都很高。”苏定方颇有些喜色地回答道。
李象点头道:“能不高吗,家里种地也用不了那么多人,出去打鱼也只是勉强糊口,可不就来当兵谋个出路了?”
他看的很清楚,苏定方和裴行俭同样也明白。
但总归是要说一些场面话的。
“郡王所言甚是,”裴行俭在边上接着话:“其实很多都是家里吃不上饭了,才过来当兵,也就是为了混上一口饭吃。”
“不仅要管饭,军饷也是要发的。”李象如是说道。
“还发饷?”苏定方愣了。
倒不是说他抠门,主要是这年头大唐实行的是府兵制。
作为一个府兵,在唐初时是可以分田的,每个人大概平均下来能够分到一顷田,相当于一百亩,其中二十亩是永业田八十亩是口分田。
永业田可以继承,口分田则在死后要归还给政府。
根据地段不同,分到的田也不等,京畿道人多地少,也就是分个二三十亩地;地方上人越少地越多的地方,分到的也就越多,最高能分到几百亩地。
说白了,和现在是一样的,经济条件好的地方,公务员福利待遇好;经济条件差的地方,公务员只能领取基本工资。而唐朝是反过来了:经济条件好人口多的地方,府兵能分到的田就不足。
而这地就是府兵们的军饷,武器装备啥的,全都是从这地里出,所以政府平时不支付军饷。府兵们也必须自备武器和赶赴前线的粮食,这也大大节省了政府的开销。
当然也不是说现用现买,就是平时自己出了这份置办东西的钱,东西置办好统一由政府管着,用的时候去领,打完仗还得交回去。
就比如上学的时候学的《木兰辞》,里面说“东市买辔头,西市买长鞭”,说的就是府兵自行置办武器装备的事儿。
不止是他,就算是这些来到水师的士兵们,都觉得给口饭吃已经是朝廷开恩了。
李象当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钱还是要发的,毕竟水师与府兵不同,都是招募来的,属于是募兵。
你一不给人家授予田产,二又不放人家回家务农,当然得发饷银了。
好在李象现在不是很缺钱,这点饷银还是负担得起的。
当然……发饷这事儿是请示过李世民的,这些基本的忌讳他还是懂的。
“当然要发饷,你不给人家授田,难道还不给钱吗?”李象笑了:“这钱就从我的内库出吧,毕竟这大半年也赚了不少钱,至少这水师还是养得起的。”
“这……”苏定方迟疑地问道:“郡王出钱当然是没问题,只是圣人那边……”
“放心吧,这事儿我自然是请示过。”李象看看苏定方和裴行俭:“你猜陛下怎么说?”
“那……陛下怎么说?”二人对视一眼问道。
李象学着李世民的话说:“陛下说,我有钱我还要干什么?你既然敢和我要这水师,就有能耐搞军饷,要不然你趁早给我回洛阳,你别在这给我丢人现眼!”
当然……这话是他编的,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李世民当时实在是思念李象得紧,就是想用这个办法把李象给难为回来。
万万没想到,李象是真有钱呐!
卖白糖、卖油,再加上酒楼的生意,早让他成了长安首富。
三个尉迟恭叠在一块,都没他李象有钱。
苏定方笑了一下,聪明如他当然知道李世民这是想让李象知难而退。
可谁曾想,这位郡王当真是胸怀天下之人。
李象又抻抻胳膊说道:“当然了,我也是给咱们水师争取了不小的自主权,至少行动上不需要向朝廷请示。”
“陛下答应了?”裴行俭惊愕地问道。
“当然了。”李象笑着说道:“当时我就和陛下说了,让我自己搞军饷养活军队,那当然没问题啊,但是总不能对我约束太死,对不对?你总得给我点自主权吧?不能什么事儿都让我的好阿翁给占了去啊?”
“又想让我自己搞钱,又想让我当乖孩子,这叫不讲理。”
裴行俭没忍住,差点乐出声:“那,那圣人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