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官司就打到了西苑御前。
皇上知道后直接来到西山校演场,拿着一把驳壳枪,向众人演示了正确的使用方法。
右手持握驳壳枪,将枪机扳至速射档,手心向下举枪,伸向右前方,扣动扳机,枪口的上跳作用使驳壳枪从右前方扫射至左前方,毫不费力地完成一个扇面的扫射,几乎涵盖了整个身前。
陆军部将领,军械局的官员和工程师们都看呆了。
“皇上独创了驳壳枪这种非常独特的射击方式后,驳壳枪大受欢迎,尤其是骑兵们,太喜欢这把枪了。
可惜的是,目前受限于弹药产量,无法大量装备。”
王逢猛最后感叹了一句。
一行人继续前进,两天后出了真珠河谷的东山口,进入到葱岭山区,策马站在山腰上,前方在阳光中闪耀的城池,正是疏勒城(喀什)。
王逢猛指着疏勒城说,“疏勒城坐落在葱岭(帕米尔)山区和天山山脉交界的地方。西南是葱岭,蜿蜒数千里,飞鸟绝踪。
只能转向西北方向,通过真珠河谷,进入到河中贵霜郡,渡过月氏河,或继续西行至波斯,或转头南下,经过条支(加兹尼)和修鲜(喀布尔),直抵天竺。
所以不管是天山北路的池郡还是伊丽郡,或是天山南路的龟兹郡、伊吾郡,又或是沙碛以南的于阗郡,要想继续西行,最后都要汇总在这疏勒郡的疏勒城!
所以这疏勒城,是昆省第一要城。”
“昆省?昆是昆仑别称,前唐又有昆陵都护府,想必此名就是出此意吧?”
“沈先生果真是满腹经纶,一下子就听出此间含义。万历六年,我离京来疏勒赴任前,听到京中议论,给天山南北定省名。
有人说援前唐例,取名安西。据闻赞同者众多。内阁也以此名上疏到西苑,皇上说,前唐安西,安的只是西域一隅。
我大明安西,又何止西域一隅?取此名,太小家子气了。”
坐在马鞍上的沈万象和王用汲不由上身一直。
是啊,大明在西北扩疆万里。
金山以北玄河、谦河,金山以南的伊丽、池,一直到里海和乌拉尔河东岸的钦察草原,还有贵霜郡的河中地区,是前汉唐西域的数倍。
以安西之名,命名一隅之地,确实小家子气,不配煌煌大明的气度。
“昆省包括哪些地方?”王用汲问道。
“疏勒郡,龟兹郡,伊吾郡,以及于阗郡。”
沈万象眉头一挑,“全是天山南路的郡县?”
“是的,天山北路的伊丽和轮台等金山以南草原,分给蒙古前翼弓月伯和双河伯所部。”
“宣徽院直领的蒙古四翼诸侯伯部。”
沈万象点了点头。
一个多小时后,众人来到疏勒城西门,西门城楼两边,各挂着一条长幅。
左边是:“全心全意热爱大明!”
右边是:“全力以赴建设大明!”
走进西门,先到昆布政司报道,布政使梁思温接到通报,立即接见了他们一行人。
“我们昆布政司,目前归三边总督节制,是为三边的大后方。”梁思温耐心地解释着,“你们此次东行,就走龟兹、伊吾两郡的北路吧。”
“梁藩台,北路易行吗?”
“对,北路易行。从西安经兰州、凉州、玉门关,出伊吾的直道,经过三年的修筑,于今年春二月在伊吾郡哈密县星星峡东口的马井驿,与甘肃瓜州县修过来的河西直道,连上了。
沈正使、王副使,王师长你们一行人,可以从这条直道,一路疾行,沿着天山南路,穿过土鲁番盆地和哈密沙碛,再沿着祁连山脚的陇右古道,渡过黄河,直抵兰州。”
听着梁思温的话,沈万象和王用汲不敢置信。
“真的修好了?”
“我等离京前,黄河直道还只是规划着从威海直抵兰州,想不到五年过去,居然修到了疏勒城!”
梁思温的脸上,满是自豪和激动。
“昆布政司上下,日夜赶工,勤勉用命,终于不负圣望,按时完成了皇上寄予厚望的重大工程。”
沈万象和王用汲对视一眼,心里也是感慨万千。
离开大明五年,这片热土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万历元年以来,觉得大明土地上处处有变化,想不到万历五年后,大明的变化是越来越大,超出自己的想像。
到此时,两人才深刻领悟到,朱翊钧此前所说的千年之变局,开天辟地新时代的深刻含义。
在疏勒城休息了一天,一行人继续赶路。
出了东门,沿着宽敞的直道前行。
这直道宽十米左右,中间用沙棘、梭梭、花棒等灌木植物隔开。
它们被用石块或木栏圈在中间一道,有的地方还能看到一种很奇怪的植物,绿手掌绿胳膊一样,上面长满了尖刺。
问沿路养护的人才知道,这叫仙人掌,是从艮洲夏州南部,黑曜石国旧地引入的。
还有一种叫仙人球,是从巽洲乐浪郡、永熙郡引入的。
道路被中间灌木丛隔成左右两道,每道四点五米左右,足够两辆马车并排行驶。
一般情况下,马车走在里面,骑马坐骆驼的走在外面。有时候看到尘土飞扬,铜铃急响,那是马车在超车。
直道两边各种着一排树,有的才一人多高,有的有两三米高,都非常笔直,都是白杨树。
绿叶随风摇摆,十分惬意。
树的外面是一条暗渠,常年流水不绝。
每隔一公里,左右会有一处休息地,修有一个凉亭,从暗渠引出水流入有盖的池子里,人畜分开饮用。
沈万象等人在一处休息地休息,同在那里休息的有一支商旅,十余人,有十匹马十二匹骆驼。
马儿在休息地外面啃着荒草,它们可不敢去吃路中间的灌木隔离带。
要是被随时往来的巡警抓到,整支商旅留在此地,养护此段植被树木一个月,食宿自理。要是中途敢擅自跑掉,那你就知道什么叫王法无情,官府如炉!
行程白白耽误一个月,还要食宿自理,这个代价非常大。
直道两边到处是荒草,不缺隔离带灌木丛这两口。而且往来的巡警经常会穿便服,跟普通商旅一般,等他们亮出腰牌证件,你才知道是官差。
往来的商旅万万不敢赌!一个个都老实地约束着牲口,不要去啃隔离带的灌木丛植被。
骆驼老实地趴在地上,嘴里嚼着人递过来的干草,悠闲自在。它们背上驮着的重物,被暂时挪到地上,得以歇口气。
带头的叫刘商丛,人称刘把头,甘肃敦煌人,十二岁就跟着父辈跑马帮,从武威一直跑到疏勒,三十多年经历过无数的事。
而今五十多岁,是西北供销社甘肃公司第六商队的把头。
两边各自下马,喂马的喂马,打水的打水,沈万象、王用汲和王逢猛在凉亭里坐下。
坐在那里抽烟的刘把头介绍了一句,伸手递过一盒开封的香烟。
老烟客王用汲不客气的接过来一支,沈万象和王逢猛婉拒了。
“大雁塔牌,西安卷烟厂出的?”王用汲瞄了一眼,欣喜地说。
“是啊,西安卷烟厂出的。这烟厂是徐督和徐抚台,轮流去京师堵张相和杨公公的门,终于要到的牌照。
就出两个牌子的烟,大雁塔和长安。西北几省,从陕西到甘肃,从宁夏到青海,从乌斯藏到昆三边,都抽这两个牌子的烟。
长安太贵,老汉我买不起,只能抽这个大雁塔。”
“哈哈,我离京前抽的是卢沟桥,过节了才抽滦河牌。”
“滦河牌是好烟,可惜运到这边太远了,豆腐盘成了肉价钱。”刘把头用打火机给王用汲点上,“味道不错吧。陕西、甘肃,不仅出棉花,还是种烟草的好地方。这里的烟叶,可以和云贵的烟叶子媲美。
不瞒你说,我走南闯北,除了京畿的老四样,我还抽过上海卷烟厂的长江和东海,长沙卷烟厂的芙蓉和洞庭,成都卷烟厂的天府和峨眉山,昆明卷烟厂的滇池和玉龙山。
个人觉得,老四样的红日牌香烟肯定最好抽,可它太贵。其余也就玉龙山和芙蓉还可以,但是红日以下,就得属长安最好抽。”
王用汲哈哈大笑,“刘把头是老烟友了。我不行,我有烟就抽,至于抽什么烟,就看那天兜里有多少钱,买得起什么烟。”
刘把头也乐了,两人对抽了一会,沈万象开口问起来。
“刘把头,昆这边的商路好走吗?”
“刚走的时候不好走。”刘把头老实答道,“到处都是马贼盗匪。
不过都是一样。当初甘肃和陕西的商路也是这样,后来官兵来回地清剿,砍了不知道多少脑袋,加上大家都有活路,谁也不愿意再提着脑袋混口饭吃。
现在好走多了,马贼盗匪杀干净了,沿途驿站修好了,直道也修通了,更便利了。”
正说着,有伙计拿着水壶走过来。
“把头,刚打的水。”
刘把头接过水壶,咕咚灌了几口,抹了一下嘴巴,感慨道:“还是坎儿井的水好喝啊,又甜又凉,几口下去,一身的疲乏都没了。”
“坎儿井?”
“对,你们不知道啊?这直道两边的暗渠,都是学的吐鲁番那边的坎儿井。隔一段路,或在北边的天山山腰上,修一个有盖的水池子,收集山上的融雪泉水,再通过暗渠一直通到这直道两边。
又或者在路边合适的地方修个井房,打一口深井,用牛马骆驼抽水,把水抽到水池子里,也通过暗渠连在一起。
不得了啊。
昆省的直道是这样,甘肃那边的直道也学了去,从祁连山引泉水,或是用蒸汽机抽深井水,流入暗渠,延伸千里。
这直道从兰州修到疏勒,修了多长,这暗渠就修了多长。有了这暗渠,直道两边常年草盛树茂,庄稼连陌,生机勃勃啊。”
刘把头感叹道:“大家只看到直道,却看不到两边暗渠。世人只议论朝廷到处大兴土木,却不知道修的全是利国益民的千秋工程。
这种脚踏实地的大好事,古往今来,只有我大明万历朝在做。皇帝英明啊,有魄力,真是圣天子啊!”
沈万象和王用汲猛地起身,刘把头一愣。
“两位这是要做什么?”
第893章 昆导游刘把头
沈万象和王用汲凑到井池边上看,左右看不出个究竟来。
刘把头过来,给他们解释。
他指着一个密封的水泥池说:“这是蓄水池,直通暗渠。暗渠的水流到这里,积了一部分,多出的又从出口流回暗渠。”
蓄水池旁边有一个工具,铸铁造的圆筒,底部是一个水泥式的垒块。
圆筒上方是木制出水口,出口向下垂。
圆筒上粗下细,最上面和筒心连在一起的压手柄,约有二三十厘米长,铁制的,磨得油光明亮,应该是经常被使用。
刘把头指着它说,“这是压水井,使劲压几下,蓄水池的水就会被抽上来,流到这个石头水槽,再分流到那两口石池子里,人喝这边那口,牲口喝那边那口。
喝多少压多少,可不敢浪费。”
“这暗渠看不到是什么样子。”沈万象蹲在地上,左看右看。
王用汲干脆趴在地上,左瞄右瞄。
“这里看不到。这地方又热又干,水露在地面上一会就没了,所以这水要藏在地底下。”刘把头说,“前年我跑商队路过高昌赤亭驿时,看到施工队在修筑暗渠。”
沈万象惊喜地问:“刘把头你亲眼见过暗渠施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