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朝弼,黔国公!
太祖皇帝册封的勋贵一脉。
明白了。
原来皇上的意思是这样啊。
潘应龙试探地答道:“皇上,沐朝弼这四艘船的财货,想必有不少是民脂民膏,而且勋贵开矿、商贸都不缴税,已经是公开的秘密,确实该查一查。
皇上此前一直有强调,税赋乃大明根基,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但是有人却凭借朝廷给予的殊荣,以为逃逋税赋的空子。
逃税逋赋,实在可恶,既在挖大明根基,又是对其他按章缴税之人的不公平。不公平,这就有违了皇上教诲的天下为公啊!
此风大不可涨。
对了,臣想起了,上月户部和刑部联合行文,再三强调了在地方大力推广依法纳税的宣传,也要求地方加大对逃税逋赋的清查和打击。
顺天府身为大明首善之地,繁华冲要,逃税逋赋却比比皆是,户部几次点名批评了顺天府。臣身为顺天府尹,十分不称职,有负皇恩,有亏朝廷重任。”
朱翊钧点点头,“知耻而后勇,那你准备怎么做?”
“臣回去后马上布置,大力宣传依法纳税,以及大力打击逃税逋赋。嗯,臣组织一次全面大行动,就叫风雷行动。风是春风,宣传依法纳税。雷是春雷,打击逃税逋赋。”
朱翊钧欣慰地点点头:“凤梧办事,朕是放心的。放手去做吧!”
“臣遵旨!”
回到顺天府衙签押房,潘应龙叫来南宫冶和沈万象,把自己在回来的马车上心拟的《风雷行动》的草案,讲给他俩听,让他们琢磨一下,看看有什么需要修正和补充的。
怪事!
南宫冶和沈万象对视一眼!
府尹去西苑,两人是知道的,也知道是去干什么。
怎么一回来就布置这个什么风雷行动,宣传依法纳税,打击逃税逋赋?
府尹去西苑,吃了一脑子迷魂药回来?
书办在外面禀告:“禀府尹大人,镇抚司镇抚使苏大人拜会。”
“老苏鼻子挺灵的,快请进。”
苏峰风风火火走进签押房,见屋里另外两位是南宫冶和沈万象,都是潘应龙的心腹,没有什么好避讳的,直接开口。
“凤梧,我跟我们宋都使禀告了,宋都使的意思是,这出戏顺天府唱主角,我们锦衣卫只是在旁边敲敲鼓,打打锣。”
潘应龙笑了,“苏大人请坐。怎么,你们锦衣卫只想在台下,连上台唱个配角都不肯。”
苏峰嘿嘿一笑,“凤梧,你面前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们宋都使说了,这事牵涉到那边,我们锦衣卫跟那边关系密切,我们一上台,不管什么角,都尴尬了。
不要说唱好,能不能唱下去都不好说。万一唱砸了,我们锦衣卫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潘应龙摇了摇头:“你们宋都使,还真是个谨慎人啊。”
苏峰嘿嘿一笑,也不答话。
南宫冶和沈万象对视一眼,心里嘀咕着,锦衣卫都指挥使,敢不谨慎吗?
潘应龙等杂役上茶,离开后才继续开口。
“锦衣卫有自己的顾虑和考量,本官能理解。既然让我们顺天府唱主角,你们打下手,但你们不要出工不出力啊!”
苏峰拍着胸脯说道:“放心好了,宋都使再三交代我,要我们镇抚司好好与顺天府配合,支持潘府尹把这出戏唱好了。
顺天府得面子,我们锦衣卫得里子。”
南宫冶和沈万象听懂了,锦衣卫的里子就是在皇上那里得到赞许,那确实比什么面子都强。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再多的面子,也不如博得一分好里子!
“既然有苏镇使这句话,那本官放心了,《风雷行动》一定能顺利进行,收获满满。”
苏峰眼睛发光,“风雷行动!听听这名字就带劲。说吧,要我们镇抚司怎么配合!”
潘应龙把行动草案一说,苏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什么?你叫我们镇抚司配合顺天府搞依法纳税光荣的宣传,以及严厉打击逃税漏税的清网大行动?
你这是哪门子的风雷行动啊!”
第720章 八月桂花香
八月桂花香。
北京城东城,走在街巷里,总能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桂花香。尤其是大户人家集中的南薰坊、保大坊、仁寿坊、澄清坊,这股花香气息显得格外芬芳馥郁,沁人心脾。
但是转到朝阳门大街一带,就被人来人往以及烟火气息给冲淡了。尤其到了黄华坊原智化院和武学一带,扑面而来的是煤烟味和各种美食的香气。
智化院现在成了朝阳门小学,对面的原武学和禄米仓,现在改成了朝阳门集市,专卖日用杂货。
河南的瓷器,山西的瓦罐,保定的大缸,滦州的锄头铁锹,太原的铁锤钉子,章丘的铁锅铁勺,上海的棉布毛巾。
现在又多了天津的搪瓷脸盆、碗碟和茶杯,还有天津暖水瓶,摆在商铺里,门口挂着一块大木牌子,上面用粉笔写着粗体大字。
“天津搪瓷厂牡丹牌盆碗杯新近到货,欲购从速!”
“天津暖水瓶厂莲蓬牌暖水瓶,十二时辰水保热,不热原价退货!”
这几家商铺里挤着一堆人,喧闹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给我来六个脸盆!”
“没看到店家贴的纸吗?每人限购三个!”
“我给我家里人多带三个,不行啊!”
“不行!你们这些人,把货全买没了,再加价卖出来,奸商!”
“你说谁奸商!”
“谁搭腔谁就是奸商!”
“你丫的想找抽是吗?”
“来啊,有本事来打老子!三百米外就是派出所,看是你快,还是治安队快!
打啊,你打啊!六百米外就是朝阳门卫生所,今天要是不把我打进去,你丫的就是小妈养的!”
“好了两位,都是来买东西,不是来置气的,都是街面上的,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置气呢!
一人三个,伙计,来给这两位客官各拿上三个搪瓷脸盆,选花色最鲜艳的。请,那边交钱。”
这边的纷争平息了,那边又闹了起来。
“暖水壶怎么这么贵啊!”
“客官,这暖水壶里面是玻璃的,本身就很贵,加上保暖秘术,所以就更贵了。”
“那也不能贵得这么离谱吧,都快要赶上一套景德镇瓷器了。也就给水保个暖,多大的用处,干嘛卖得这么贵?
便宜些!”
“不好意思,便宜不了。客官,现在天气暖和,暖水壶还正价卖,到了天冷,就要涨价了。”
“嘿,你这店家油盐不进啊,做生意哪有不还价的?我在这巴拉巴拉费了半天口水,你一文钱的价都不让,太不尽人情了吧。”
“客官,还价是你的权力,一圆你还到一分,我们也无话可说。可我们也有不让价的权力吧。
大明国律上,没有哪条写着客官还价店家就必须让价的。”
“嘿,你这店家还真是,到你家买个东西,还跟我扯起王法来了。”
有顾客不乐意了。
“前面的,你买不买?”
“我买不买关你什么事?”
“你不买就上一边去,不要耽误别人买。”
“嘿,哪里没夹紧,把你给漏出来了?”
“你太奶奶没夹紧,把你爷爷我漏出来了!买不起就哪凉快那待着去,不要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
“你怎么说话的!”
“我用嘴说话的!不像某些人,用批眼子说话!”
“玛德,信不信老子粹你?”
“不信!借你八个胆也不敢!
现在吉林、炎州正缺人手,你这样寻衅滋事的,检法厅和司理院巴不得越多越好,从重从快从严。
现在又开通了天津到龙口的飞剪船,麻溜滴就把你送去炎州劳动改造几年,为建设新大明做贡献!”
“好家伙,这人嘴巴真利索,说得那人一声不敢吭,灰溜溜的就走了。”
“你不知道啊,这暖水壶就是在各衙门里流行开的。衙门里用习惯了,家里也想添置一个。来买暖水壶的,不是衙门里的人,就是家里有坐衙的,能是善茬吗?”
“原来如此!”
朝阳门集市一大半是这样的商铺,靠黄华坊街有一部分是餐饮区。
现在京师集市都是这样的配置。
专门古玩字画的琉璃厂集市,专卖丝绸花布的旧太仓集市,专卖粮食的东便门集市,专卖书籍文具的朝天宫集市,专卖金银首饰的鼓楼集市,出入口都会有一个餐饮区,有大有小,十几家到四五十家脚店,卖各种吃食和茶水。
大家在这些集市逛一圈,逛累了,饿了渴了,就找一家坐下来吃东西喝茶。
朝阳门集市的餐饮区有一家饭店,茅五家羊杂店。店面不大,羊杂却做得特别地道,备受欢迎,就连许多达官贵人,也喜欢来这里吃食。
十一点半还没到,茅五家羊杂店里外二十张桌子坐得满满当当。
桌子都不大,最多能坐四五个人。没吃早饭的食客们早早来这里,来上一碗羊杂汤,再来两张烩饼或炊饼,要么加三两面,把早饭中饭一并解决了。
食客们吃着热气腾腾的汤和面食,嘴里还抽空闲聊几句。
“听说了没有。”
“啥事?”
“盗王贝从容落网了。”
“啊,贝从容居然被抓了!这可了不得。”
“这位贝从容,据说是盗神朱国臣的徒弟,飞檐走壁,厉害着呢!”
“两位,贝从容我听说过,盗神朱国臣又是谁?”
“朱国臣是嘉靖年间京畿有名的神偷。神出鬼没,来去如风。当年还摆了锦衣卫都指挥使陆炳一道。”
“还有这事?能不能详说一二。”
“当年这位朱国臣潜入陆府,偷了府上的金银珠宝。陆炳不敢声张,只是一日与五城御史闲聊时提及此事。当晚朱国臣潜入陆府,对陆炳说道,我叫你不要声张,你怎么还说出去了。
陆炳喏喏不敢语,朱国臣嘻嘻一笑:五城御史又如何,能奈我何?我今日不杀你。说完跃墙就走了,不见踪影。”
“怎么可能!陆炳是谁,锦衣卫都指挥使,世宗皇帝的宠臣,文武百官谁不畏惧三分。
一个毛贼还敢在他的头上蹦,打着灯笼上茅厕!传言,市井胡编乱造的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