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万历帝 第513节

  刘寰和其他人看着任博安,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李珊等人肯定是被王督宪给盯上了,所以才叫任博安秘密调查。

  锦衣卫就是干这事的,以前他们见得多了。

  大家都很有默契地装糊涂,冥思苦想,看怎么样才能既抓李莨,又不让李珊生疑。

  机要科主事潘时良突然想到一个好点子。

  “都事,而今秋闱将至,各地的秀才学子汇集长沙,其中不乏各地书院的学子。衡州府最出名的书院是石鼓书院,其中还有甘泉书院、邺侯书院,其中邺侯书院跟石鼓书院最不对付。

  同时邺侯书院跟岳麓书院也有旧怨。李莨是岳麓书院的学子,又是石鼓书院祭酒李珊之子,跟邺侯书院学子的关系可谓是水火不相容。

  卑职曾闻,李莨进过石鼓书院读书,只是当初刚进去几日,就在南岳山下跟邺侯书院的人打起来了,事情闹得很大,在士林影响很坏。

  李珊无法,只好把李莨送到岳麓书院来读书。”

  任博安目光一闪,“你是想挑起邺侯书院学子跟李莨之间的争斗,然后借此叫警政厅把他抓起来?”

  “对,卑职就是这么想的。”

  刘寰皱着眉头说道:“李珊南京工部尚书致仕,老牌的进士,在湖广缙绅士林中影响巨大,连我们的胡藩司见了他都要叫一声前辈。

  到时候把李莨抓了起来,李珊一张名贴,警政厅就得老老实实放人。当然了,我们可以扣着不放,只是老狐狸可能就要生疑了。”

  众人一时无语,屋里陷入了沉默。

  任博安看了一眼大家,摸着下巴沉思起来。

  抓这个李莨还真麻烦,关键是不能打草惊蛇。

  王一鹗交代的意思很清楚,湘南矿山的事情很容易处置,关键是要把矿山后面这些世家豪右抓出来。

  海瑞在东南打了样,南闱舞弊案、三大禁书案还有复兴社谋逆大案,检法司理鞫谳,证据确凿,经得起世人反复勘查。

  王一鹗和凌云翼在湖南兴大案,也必须证据确凿,经得起反复勘查。

  如果打草惊蛇,李珊这样的老狐狸会把所有的证据连同证人全部毁掉,到时候大家就坐蜡了。

  皇上一再强调依法办案、实证定罪,谁敢顶风办案,打他的脸?

  任博安想了一会,一拍座椅扶手。

  “李莨此子经常去武昌寻花问柳。以他的个性,肯定在那边留有案底,届时就说湖北警政厅发有海捕文书,我们湖南警政厅看到后,顺手将他移交到武昌。

  李珊在湖南手眼通天,但是去了武昌就不好使了。”

  没错,湖北文采鼎盛,出的进士更多,一堆的缙绅,人家现在还有一位内阁总理,自称楚党。

  李珊在湖南算号人物,去了湖北就算不上什么。

  任博安继续说道:“李莨假装送去武昌,实际留在岳州警卫军营地里密审。

  王主事。”

  “卑职在。”

  “你是从武昌调过来的,那边熟,你马上赶过去,好好安排一下。李家人要是找过去,你知道怎么办!”

  王主事嘿嘿一笑,“只收钱不办事,以前的那些典史牢子们,玩这手可溜了。”

  任博安森然一笑:“武昌到长沙水路要四五天路程,只要不让他们见到人,给他们一个假讯息,来回折腾几次,十几天就过去了。

  到那时,湖南的这出大戏就要开始了,李珊老狐狸知不知道都无关紧要了。”

  刘寰若有所思地说道:“都事,我们湖广也要唱一出大戏?跟东南那出大戏一样?”

  任博安不置可否地答道:“镇抚司南京局苏都事,我的老上司,而今调到锦衣卫出任镇抚司镇抚使。

  临走时,他对我们几位老部属推心置腹地说,风浪越大,打上来的鱼越大,打鱼的渔夫,功劳才越大啊。”

  刘寰等人眼睛骤然炯炯发光。

  有人听出了功劳,为自己的未来好生谋划起来。

  也有人听出新任镇抚使老部下这个关键词。

  自己的上司背景实在是太硬扎了,不仅跟王督宪是旧识,还是新任镇抚使的旧部。

  任都事,请你下令吧,赴汤蹈火,我等在所不惜!

第624章 一家子混蛋

  长沙城南城蔡家婆子饭店,位于葫芦巷,有些简陋,是挑夫脚夫以及一些穷酸书生爱来的地方。

  它最里面居然还有两间雅间,只是隔音效果有些差,大厅里熙熙攘攘的声音,像秋风一眼,呼呼地往里灌。

  “八匹马啊!”

  “五魁首!”

  脚夫挑夫们的酒令就是如此朴实无华,不讲押韵儒雅,只图一个热闹。

  喧闹的划拳声中,一张张嘴巴喷出来的酒气也逐渐弥漫在大厅里,随着风顺着粗细的缝隙吹了进来。

  其中一间雅间里坐着三位年轻书生。

  “清涟兄,你怎么找了这个个地方!”一位二十来岁的白净书生抱怨道。

  “文健兄,难不成你还想去韵风楼?”清涟兄十八九岁,相貌普通,一双眼睛特别有光,他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夹着筷子,挑着菜里的毛豆吃。

  “不要把毛豆吃光了。韵风楼去不了,百花楼、魁星楼也该去吧。”文健兄鼓着眼睛说道。

  “去不了,长沙城这三处酒楼我们都去不了,就连略有名气的德乐楼、广月楼,我们都去不了。

  那里全是石鼓书院和岳麓书院的人。有老师学子,有门下的生员,有考中的举人乡绅,还有任教的名士大儒,济济一堂。我们去干什么,自讨没趣。

  李老鬼家的那位李小鬼,大出风头,上蹿下跳,每个酒楼都有他的身影,我们跟他遇到,当场就得打起来。

  人家势大,躲躲,先躲躲。”

  文健兄撇了撇嘴,“这个李莨,已经把本次乡试中举视为囊中之物,所以才这么嚣张得意。”

  “人家有个好爹,当然得意。据说这次礼部派下来的两位主考官,三位同考官,其中一位是李珊的故吏,关系非同一般。”

  “听说这次御史台还派下来四位监考官,其中有一位的恩师,跟李珊有怨,还没到长沙就放话了,要盯死李莨。”

  “说不定人家在演戏。官官相护,自古以来的道理。”

  两人聊了一会,不由自主地看向第三位书生:“典恩兄,你怎么一言不发。”

  “再过十来天就要乡试了,你们怎么一点不着急啊。”

  “有什么好着急的。”清涟兄呵呵一笑。

  “这次乡试,是新考制的第一次,也是湖南开省第一次,改了新规矩,考的东西也大变样,你们不着急吗?”

  “着急?着急就能考上?考试新规矩年初就发下来了,大半年了,早就该摸透学明白了,现在着急也没什么用。”

  典恩兄长叹一口气,“好好的改什么啊!以前初场考试经义四道、四书义三道,现在考经义三道,算学两道。

  以前第二场考试论一道,判五道,诏、诰、表各一道。现在考时政策论一道,禀上公文一篇,宣播布告一篇,实务应用题一道。

  以前第三场考试经史时务册五道,现在考史书策论一道,案例分析一道。全乱套了。”

  清涟兄呵呵一笑,“觉得题目出得不好,可以不去参考啊。皇上励志图新,雄才大略,才不会惯着那些酸儒。”

  文健兄在一旁说道:“听说这个新考法发下来时,朝野非议汹涌,湖南地面上,岳麓书院和石鼓书院闹得最凶。

  去文庙哭庙的有,写揭帖反对的有,联名上疏的有。结果南闱舞弊案和复兴社谋逆案一兴,马上就没有了声音。”

  清涟兄呵呵一笑,“反对最汹涌的江南士林,被三大案席卷近半。朝廷摆明了敲山震虎,其他的人要么不做声,要么马上赞同新考制。

  天下文采鼎盛,莫过于江南。他们都这般了,我们湖南蛮子能干什么?

  这一次算好的。原本说是要分国政和国律,这一次合在一起考,下次再分开。”

  文健兄摇头晃脑道:“新考制改了考试内容,确实让人头痛。

  不过现在乡试资格放宽,这一次全省生员都可以参加,然后每年考一次。

  以前湖广乡试举人名额是九十名,原本以为分省后湖南能分到三十到四十个,想不到直接给了甲级六十名,乙级三百六十七名,丙级四百七十九名。”

  “不一样的!”典恩兄马上反驳道,“乡试以后每年考一次,可是再考两次,以后只准二十五岁以下的生员参加了。我已经二十四岁,今年考不上,明后年再考两次,就没有机会了。”

  “我的典恩兄,你满腹才华,名额一年这么多,你还怕考不上?”

  典恩兄满脸悲观地说道:“真正能参加会试的,只有甲级那六十人。

  其余乙级三百六十七名,只是留在本省做吏员。

  丙级四百七十九名,还不能做官,只是被南北国子监以及各学院录取而已。”

  清涟兄说道:“足够了,凤梧先生不是来信说过,在南北国子监以及各学院就学后,再参加会试就更加容易。就算会试不中,也很容易通过补录入仕途。”

  文健兄在一旁附和:“我们湖南一省才多少生员?连考三年,每年除甲级以外,乙级和丙级录取名额有七八百人。

  二十五岁以上或临近的生员,只要不是迂腐如顽石的,基本上被录取一空。你担心什么啊!”

  清涟兄在一旁继续说道:“说实话,这次乡试,我们邺侯书院,还占了大便宜。

  前两年,山长接了凤梧先生的书信,早早地开设数学、时政、史书策论和案例分析等科目,还请了国子监和东南公学的老师来授课。

  别看岳麓书院和石鼓书院现在闹得欢腾,其实啊,他们心里虚。看着吧,这一回,我们邺侯书院一定会把他们抛在后面。”

  “哈哈,说得好!不愧重经纶济世,培养出潘少尹这等大才的邺侯书院。”

  隔壁窗户突然传来声音,把三人吓了一跳。

  清涟兄脸色一变,厉声道:“何人鬼鬼祟祟?”

  任博安和刘寰从侧门转了进来,目光在三人脸上一扫,犀利的眼神让三人心里一凛。

  “杨彦,字典恩,衡州府安仁县人士。罗,字文健,长沙府醴陵人士。”

  刘寰嘴里点着名。

  “丘弃浊,字清涟,长沙府湘乡人士。你们三位,都是邺侯书院的学子。丘弃浊,你的父亲是潘少尹之父的好友,还曾做过潘少尹的启蒙老师。”

  丘弃浊目光如剑,脸上似笑非笑,“两位把我们底细了解得如此清楚,想必不是一般人。还请赐教。”

  “本官是锦衣卫镇抚司湖南差遣局都事任博安,这位是差遣局侦查科主事刘寰。”

  杨彦脸色惨白,双腿吓得瑟瑟发抖。

  罗脸色难看,抿着嘴,双眼死死地盯着任博安。

  丘弃浊脸色如常,嘴角还浮出笑意来,“万历朝的锦衣卫不是以往的锦衣卫,办的都是利国利民的奉公差事,两位兄台,不必惊惶。”

  刘寰裂开嘴一笑,“你这位小哥,真会说话。”

  任博安也笑了,“不愧是邺侯书院的俊杰。这次找到三位,有件事要拜托三位。”

  “什么事?”丘弃浊问道。

  “李莨!”

  丘弃浊目光闪烁,默不作声。

  罗不解地说道:“李莨不过一介秀才生员,就算他父亲是前南京工部尚书,锦衣卫要抓他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任博安笑着摇了摇头。

  丘弃浊摇了摇头:“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锦衣卫要对付的是李珊老鬼。李莨只是破门的砖。抓他是举手之劳,但不能让李珊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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