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万历帝 第462节

  赵贞吉心里也是一样的波涛汹涌,暗叹朱翊钧的深谋远虑。

  有了这步棋,张居正的考成法就全活了,完全不用担心了。

  他在旁边抚掌叫好:“皇上圣明,此计甚妙。

  考成法,无非是立限考事、以事责人。各衙门一切实事,皆由吏员操办,最不怕考察办事成效的,就是吏员。”

  张居正看着朱翊钧,眼睛里全是敬佩:“赵公说得没错,纵观此前各衙门的考成成果,实务吏员考成不合格者,十不过一;正途官员不合格者,比比过半。

  现在皇上开恩,把吏员补录为官籍,仕途同一。官员考成不合格,吏员补上,反正此前实务大多都是他们做的。

  如此一来,臣就不怕那些官员要挟了。要是考成不合格,臣敢把一衙门的官员全部送去学习班,叫吏员递补。”

  赵贞吉在一旁继续附和道:“皇上英明,给张相指出一条以吏制官的明路。

  不管正途还是杂途,能办差做事就给仕途。不管科试还是补试,能选出可用之才,都可以一试。”

  科试!

  张居正敏锐地听出赵贞吉话里有话。

  现在皇上把中枢地方各衙门的吏员全部补录成功官籍,又补录数千宗室子弟充任官吏,加上国子监、诸多学院培养的人才,根本不缺人手做事。

  发起狠,他找理由把科试停上几年,一点都不会耽误朝政国事,可天下读书人却会动心眼。

  科试暂停,但考入国子监、金台白塔等学院还能入仕当官,那他们会毫不犹豫投身去报考国子监和新学学院。

  皇上说得对,程朱理学在国朝兴盛,不是它真的掌握了天理大义,而是太祖皇帝规定,学它能做官。

  张居正迟疑一下,决心想跟皇上开诚布公谈一谈,把科试改革之事好好谈谈。

  张居正想谈,朱翊钧却不想谈,至少现在不想谈。

  他对张居正说道:“张师傅,朕想跟大洲公聊聊司法改革的事情。”

  话说得很明白,张师傅,你可以告退了。

  张居正郁闷了,想谈的心情反倒更加急迫了。

  “皇上,臣有些关于科试的想法,想向皇上启禀。”

  朱翊钧嘴角浮出淡淡笑意,眼睛眨了眨,“张师傅,不着急,过几日朕再与张师傅好好谈一谈。”

  张居正猛地明白了,皇上是在等江南的消息传回京里来。

  我就知道,这个海黑子一出京就没有好事。

  他此次去江南,飘忽不定,玩起了兵法,还把老奸巨猾的恩师吓得要向自己托孤,肯定是大闹东海去了!

  海瑞大闹东海,皇上手里就能抓到不少底牌,到那时再来跟我谈

  那还谈个毛线。

  可是皇上摆明了要等江南水落石出再跟自己谈,难不成自己还敢硬拉着他谈不成?

  真不敢啊。

  张居正内心深处,真的有点害怕这位学生。

  严嵩、徐阶,段位比自己高多了,都被他来回地折腾,自己能不怕吗?

  李春匆匆跑来:“皇上,戎政府急报!”

  戎政府急报,那是有紧急军情。

  张居正看了朱翊钧一眼,知道今天真的谈不成了。

第578章 抢抱大明粑粑粗腿

  朱翊钧冲张居正笑了笑。

  张师傅,不是朕不想跟你谈,这是天意。

  朕身为天子,也要遵循天意啊。

  看懂朱翊钧眼神里的意思,张居正一肚子的忐忑不安,却只能无可奈何与赵贞吉一起行礼告辞,由内侍领着离开了西苑。

  走在前往南华门的路上,张居正心神不定地问道。

  “孟静兄,皇上原本要找你谈什么?”

  “谈我大明律法。自太祖皇帝编撰御定《大明律》后,定下祖制,不得修改。”

  张居正瞥了一眼赵贞吉。

  避重就轻,这招我也会。不过大家都是老狐狸,就没有必要揭穿。

  张居正轻轻应了一声,“祖制?”

  真要是按照祖制,四位资政,还有自己这位内阁总理都得提请辞职,然后去太庙向太祖皇帝请罪。

  赵贞吉也轻轻笑了笑。

  两百多年,太祖皇帝的祖制,已经没有太多杀伤力了。何况现在的皇上,权柄威势不输太祖皇帝。

  他说要改,就算太祖皇帝活转过来,也只能干瞪眼。

  赵贞吉继续说道:“我大明太祖之律令,早创于吴元年,更定于洪武六年,整齐于二十二年,至三十年始颁示天下。

  日久而虑精,一代法始定,中外决狱,一准于三十年所颁。太祖皇帝制定的大明律,继承了北齐以来的重罪十条,以及隋唐以来的八议。

  编修三十年,《大明律诰》包括《大明律》七篇四百六十条,《钦定律诰》一百四十七条,还定下祖制,子孙世代不得修订。

  故而太祖皇帝后,历朝主要是‘编例’,即将一些典型判例进行汇编,以判例作为定罪量刑依据。弘治十八年,编定《问刑条例》二百九十七条。

  正德年间,增四十四条。

  嘉靖年间,增二百五十八条。

  弘治和嘉靖年间,朝廷编定《大明会典》,援引为行政法典。加上洪武年沿袭下来的律令,有二百八十五条。

  繁浩如海,错综复杂,有的还互相抵触,简直就是一团乱麻。司法审判,无从援引。

  皇上设律政院,请石麓公为首的律政大夫,重新编修《大明六律》,说是违背祖制,但大家还是一致支持。”

  张居正说道:“前隋文帝时修《开皇律》,炀帝时修《大业律》。前唐高祖是修《武德律》,太宗时修《贞观律》,高宗时修《永徽律》。”

  兜圈子,扯闲篇,我也会。当年我还是江陵神童,博学强记。律法方面的典故,我也读过不少。

  “大明一部《大明律》用了两百年,早就该修了。与时俱进,方为良政。”

  说到这里,张居正不由地想到科试之事。

  科试之事要不要与时俱进呢?

  此前皇上跟自己谈科试,可自己不想谈。

  现在自己想跟皇上谈,他又不想谈了。

  这就麻烦了。

  依着皇上的性子,不让海瑞在江南闹得天翻地覆,就不会罢休。

  偏偏海瑞又是孤身一人敢杀一路的刚直执拗的性子。

  一个不怕把天捅破,一个恨不得把天捅破,这对君臣双剑合璧,江南能有安宁?

  江南被捅破天了,还不得我这个内阁总理去擦屁股?

  还有科试之事,到底怎么改?

  出了西苑南华门,赵贞吉要回都察院,张居正要回内阁,两人的马车在门口等着。

  张居正迟疑一下,忍不住拉住赵贞吉。

  “孟静兄,你知道海刚峰去东南,身负什么皇命?”

  赵贞吉双手一摊,“叔大兄,知道多少,我也知道多少。”

  看到张居正一脸忧虑,他想了想说道:“叔大,杨金水、胡汝贞等人,都是从东南起家。而今上海等地工商大兴,最近又成立了工商联,皇上还破天荒地题词、赐服,在西苑接见合画。

  连在一起,我们可以大致看出,皇上在江南,要做什么了。”

  张居正脑子叮的一声,仿佛铜罄声敲响。

  “腾笼换鸟!”

  赵贞吉意味深长地说道:“前汉高祖听从刘敬之计,迁六国贵族以及豪强充关中。而后文帝、景帝、武帝等汉帝皆迁关东豪强,入关中守长陵、阳陵、茂陵。

  此乃强本弱末之法,打着奉祖陵山园旗号,以强京师,外销奸猾。

  自嘉靖四十一年起,东南实属皇上龙兴之地,乃皇上之根本。想必皇上也要行强本弱末之法。”

  张居正叹了一口气,“猜测皇上的手法,估计是杀一批,流一批,再迁一批,进而腾笼换鸟,让从龙之士,替守东南。

  只是看江南的通报和奏文,佛道刹观、私印禁书,还有侵占田地,可能会让江南官绅世家伤筋动骨。

  但张某怎么也看不出,事态会如何到了让恩师有托孤之意?

  看不透啊,看不透。”

  赵贞吉心里猜到了些,但他不好说出来,只能劝慰道:“叔大,且看看,想必很快就水落石出了。”

  张居正长叹一声,无奈地拱拱手,与赵贞吉告辞,钻进马车里,转去内阁。

  唉,摊上这么一个皇上。

  以前当他的老师,心累;现在做他的国相,更累。

  西苑紫光阁,胡宗宪和谭纶很快被召来。

  紧急的军事事宜,朱翊钧找他们两位商议就迅速定下,胡宗宪奉诏回戎政府开始执行,需要内阁协助的,由兵部尚书谭纶回去协调。

  紧急又重大的军事事宜,除了他们两位,朱翊钧还会把戎政府五位都督,或都督同知、参谋局都事一并召集进西苑,开会商议。

  “汝贞公,二华先生,坐。李春,你把紧急军情念念。”

  “遵旨。”司礼监秉笔太监兼管西文字房李春拿着几份军情文书念了起来,“朝鲜观国政使司来报,朝鲜国王上书,请求入朝觐见皇上。”

  朝鲜属于刚刚平定,境内还有零星乱贼,处在扶上马、送一程的“观国政”时期。

  又身负监视日本动向前沿基地,大明在境内驻扎了大量水陆两师,所以朝鲜过来的奏文题本,直送司礼监西文字房,抄送戎政府。

  “朝鲜国王好好的怎么要入朝觐见?”朱翊钧问道。

  “回禀皇上,”胡宗宪答道,“朝鲜观国政使吴君泽的禀文说的很清楚,完全是朝鲜甫一安定,又陷入党争,朝鲜国王不厌其烦,同时又为了解决自身危机,这才起了入朝觐见的心思。”

  胡宗宪细细一说,朱翊钧这才明白,朝鲜君臣刚进王京汉城,满城的残垣断壁还没收拾好,闻讯聚集起来的朝鲜士子文官们,就在明军工程营搭建的木屋棚子里吵了起来。

  百废待兴,多少官位等着大家分。

  能从两年多民乱熬到现在的,都自诩是朝鲜忠义之臣。为老李家守了两年多的节,现在终于复国了,必须犒劳重赏。

  于是这群忠义之臣为了议政府的官位吵得面红耳赤,当场上演全武行。

  领议政和左右议政、左右赞成、六曹判书,以及“无关紧要”的高级武职由明国上使指定,这无可非议。

  但是凭什么你能做大司宪,鸡儿大吗?

  那你又为什么能做承政院都承旨,就凭你头发多吗?

  两三百位朝鲜仅存的文官士子,天天吵,夜夜斗,还分成北人、南人、东人、西人和江华等党,就像斗鸡一样,斗红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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