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哀嚎道。
“大家不要放松警惕。草原苍茫无边,叛军细作和袭扰队,可能会随时随地钻出来。大家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越是这个时候,越容易出岔子!”
宋药师凶狠地看了部下一眼,“要是有人疏忽大意,让我们飞熊甲寅团成了全军的笑话,老子就把他扒光了衣服,绑在炮车上,让他好好亮亮下相,让全军将士都知道你有几两几寸!让你在全军面前丢人现眼!”
太狠毒了!
众人打了一个寒颤,齐声应道:“请统领放心,我们一定会多加上心。”
戚继光回到指挥部,忙完正事,正好副将兼老部下陈武找他。
两人一起用餐。
“剑锋,你猜我刚才看到哪两人了。”
陈武是江西浮梁人,武进士出身,剑术高手,戚继光练义乌新军时,请了陈武来当总教官,专教刀剑搏杀之术。
后来戚继光北调编练京营九边新军,陈武也跟着北上当总教官。
“谁?我可猜不出。光步军有一半的人都是你我教出来的,我上哪猜去?”陈武啃着面饼,喝着热肉汤,摇着头。
戚继光一口下去,把面饼咬掉了三分之一,嘴巴咀嚼着,也不卖关子了。
“胡宗美胡子契。”
陈武愣了一下,“梅林公的那位族弟?”
“就是他。还有一位,你肯定大吃一惊。”
“我还大吃一口!”陈武狠狠一口,把剩下的面饼全部咬进嘴里,“说吧丰宁侯,是谁?”
“宋药师宋揭谛。”
陈武张着嘴巴,忘记咀嚼了。
“十六岁跟着汤克宽杀敌,火器玩得贼溜的那个小秀才?”
“就是他。”
“人家可是贵妃的三哥,国舅爷啊!现在还是团统领?”
“还是团统领。老陈,宋药师是宋贵妃三哥之事,只有你我寥寥数人知道,千万不要说出去。”
“呵呵,不用我说,都司大部分人都知道了。这种消息传得最快。啧啧,你说这叫什么事。咱们西进大军里,可真是藏龙卧虎啊!”
“我觉得是好事。至少他们敢来,就是知道有危险,敢担当。畏惧危险的,不敢有担当的,他们不来,也省的我们麻烦。”
“不是他们醒目,是我们皇上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真被他知道皇亲国戚、勋贵子弟跑到前线,拿将士们的性命来混军功,你看皇上怎么收拾他们。
现在争功劳的机会很多,何必吊死在我们这棵树上呢?”
陈武双手端着木碗,咕咚咕咚把满满一碗肉汤全部喝完,用箭袖抹了一下嘴巴,打了一个饱嗝,忍不住嘀咕着:“你说宋国丈这是怎么取名字的?宋菩提、宋金刚、宋药师。要是再生一位男丁,岂不是要叫宋如来?”
戚继光笑着说道:“你这嘴巴啊。我听揭谛说起过,他祖母和母亲非常信佛,所以他们四兄妹的名字都与佛有关系。”
陈武说道:“你一说我还想起这小子。这小子最初长得白面俊朗,跟潘安宋玉似的。可是打起仗确实骁勇剽悍。
记得那时你被调来蓟辽镇,我还留在福建清剿倭贼余孽。漳州诏安甲洲寨。他光溜溜只穿了犊鼻,为了在月光下不被发现,他在泥潭里滚了好几个圈。
然后叼着弯刀,手脚并用,攀上了甲洲寨寨墙,杀了五六个倭贼,打开了寨门,立下首功。
在附近的俞大猷、李超、陈等人,听说后都忍不住跑过来,看看这位白面狠人长什么模样。
有学识、敢拼命,现在又成了国舅爷,丰宁侯,这小子以后前途无量啊。”
戚继光放下木碗,看着夕阳下染成橘红色的草原,炊烟袅袅升起,若隐若现地听到有人唱歌的声音。
“老陈,皇上即位,风起云涌,大明未来是一片光明,我们却越来越老。”
陈武腾地站起来,把手里的木碗一甩,“老了吗?我可不服老!”
他反手一抽,把放在旁边的长剑拔了出来。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人行如龙,剑舞如电。时而凌冽雄威,如虎落地;时而迅猛奔放,如鹰扑天。剑尖袒露,刀锋飞翻,在夕阳下闪着红光,这红光随着风拂过万里疆土,伴随着围观者越来越高亢的吟诗声。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宋药师也看到艳红的夕阳。
几度夕阳红,青山依旧在。
宋药师忍不住想起家乡吴县,太湖的夕阳也是那么美。
好几年没有回去了,家乡的一切还如故吗?
第518章 徐家父子
宋药师的家乡苏州吴县,在太湖边上,有一座西洞庭山,又名西山。
西山的缥渺峰为太湖七十二峰之首,海拔三百三十六米。
水月禅院,便位于缥渺峰下。
传说宋真宗祥符年间,从浩瀚太湖中漂来数百根巨木,齐涌至缥渺峰山下。船工取上观察,但见每根巨木上都刻有二字:“水月”。
船工认为是神木,便全部送往禅院建造大殿。此事颇为神奇,所以监院僧永照遂将院名改为“水月禅院”。
而据宋范成大《吴郡志》记载,水月禅寺建于梁武帝大同四年(公元538年)。
南朝梁武帝时期,西山大兴寺院,有三庵十八寺之景。其中便有水月寺,时与法华寺、包山寺齐名,为江南名刹
相传为观音菩萨三十一相中之“水月观音”造像发源地。
后取名“明月禅院”,至宋祥符间,宋真宗诏赐改名“水月禅院”,并赐御书金匾。元末毁于兵火。
大明宣德八年(公元1433年),住持妙潭重建,复为吴中名刹。
水月禅院后院一处别院,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其中一处阁楼,可远眺太湖风景,波烟淼淼,水天一色。
阁楼里围坐着十几人,正在饮酒作乐。
周围杯盏四落,酒水、瓜果、菜肴洒满了桌案。
隔壁有乐手拨奏丝竹,还有歌妓在唱着三吴流行的小曲,声音缠绵魅惑。
十几人最显眼的是一位僧人,他身穿一身绢丝僧袍,顶着一个油光瓦亮的光头。拿着酒杯,东摇西晃,放浪形骸。
他正是徐,徐阶的长子,现在释门法号德慎。此前在寒山院出家,现在转来了水月禅院。
“鲁卿兄,而今我江南士子,惨遭重击,你难道坐视不管?”
旁边一位文人,借着酒劲,拉着徐的衣袖,愤然地问道。
徐哈哈一笑,“请叫我德慎大和尚!这世上没有徐徐鲁卿,只有念经颂佛的德慎和尚!”
另一位文人不客气地说道:“云岩兄,你出自名门,才高八大,身负东南士林众望,为何自暴自弃呢!”
徐呵呵一笑,往身边一人怀里一躺,大叫道:“喂我酒,快喂我酒!”
此时,一人匆匆闯了进来,正是徐琨,徐的二弟。
他走进来,扫了一眼,看到兄长徐,高僧德慎躺在身边一人的怀里,那人正用酒盏往他嘴里喂酒。
只看了一眼,徐琨眼睛看直了。
徐身边之人,也是位僧人,不过二十岁左右,眉眼如画,肌肤如雪,长得居然比徐琨的美妾还要艳丽三分。
再看徐与此人的亲昵之态,徐琨嫉妒了。
好大哥,你这高僧日子,过得好生自在啊。
“兄长,弟有事寻你。”徐琨走到徐跟前说道。
徐闻声转过头来,看到了徐琨,脸色微微一变。
“有要事?”
“嗯,家中之事。”
徐心里有数,摇摇晃晃起来,行了个佛礼,“诸位,贫僧暂且去去就来。你们可不要欺负我的妙光。”
说罢,他弯腰伸手,在身边那位僧人脸上抹了一把。
妙光僧人脸嗖地红了,艳如桃李,更加妩媚,看得徐琨喉结不停地上下抖动。
徐带着徐琨七转八转,转到一处偏僻的房间里。
“兄长,你这修佛的日子好生快活啊。你修得什么佛,欢喜佛吗?”
徐瞪了徐琨一眼,一屁股坐下来,叉开两腿,不耐烦地说道:“有话就说。老头子又有什么幺蛾子?”
徐琨说道:“老爷听说你最近跟不三不四的人,往来密切,所以叫我来看看。”
“不三不四的人?我就是不三不四的人,我往来的人当然都是不三不四的。你看吧,睁大眼睛使劲地看看,到底哪个是不三不四?”
徐琨被徐的话堵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自己兄长被父亲逼得出家为僧后,性情大变,肆意妄为,乖僻邪谬。
好啊,你越是这样,越难还俗回府,我这徐府下一代当家人的身份,越发地稳当!
徐琨不生气,一点都不生气,心里还生起无比地痛快畅意。
大哥,你继续这样浪荡吧,徐家就交给我来守护吧。
“兄长,老爷也是为你好。而今蔡国熙出任江苏右参议,他是徐家老仇家,朝中又有高拱撑腰,肯定会对我们徐家下手。
你孤身在外,老爷和我,担心你啊。”
徐发出咯咯的狂笑声,“担心我什么?担心我惹出祸事来,牵连你们了?
放心,我现在是出家人,放下世俗一切,斩断了红尘恩情。就算惹出祸事,也牵连不到你们。”
徐琨依然很耐心地劝解着大哥:“兄长,一笔写不出一个徐字来,我们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你出家,出得了吗?
要不是每月家里给水月禅院供奉,你能过得这么快活?
要不是你是徐相长子,那么多人会对你阿谀奉承,围着你转?
大哥,你说你出家,放下世俗一切,斩断了红尘,都是空话。真要是斩断了,大哥,你应该青灯古佛,暮鼓晨钟,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坐在地上的徐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自己的二弟,很想在这张笑眯眯的脸上打上一拳。
可是徐说得没错,自己虽然出家,可徐府还是自己逍遥快活的根源。只要放出风,前首辅徐公与长子断绝关系,自己明天就会被换上粗布僧衣,素粥清汤度日,过上真正出家的清苦日子。
徐迟疑了一会,最后说道:“你回去告诉老爷,我心里有数。”
徐琨笑了,带着胜利的得意。
他左右看了看,轻声地问道:“那两个写手,都料理干净了吗?”
徐看了他一眼,“放心,我替家里办这种事,比你办得多,绝对干干净净的,一点手尾都查不出来。”
徐知道,家里要大费周章,通过自己这个出家人去办这件事,就是想着万一出事,好抛出自己,壁虎断尾,保住徐府满门富贵。
自己的父亲老爷,一直都是这样寡恩薄义。
徐琨满意地点点头,这也是他来找徐的主要目的。现在三大禁书案闹得沸沸扬扬,锦衣卫跟疯了一般,在四处查办。
还有暗地里的东厂、商业调查科,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查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