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万历帝 第381节

  陛下,要不要奴婢防范于未然?”

  “不必。”朱翊钧挥了挥手,“冯保,朝堂党争,你不必插手,让他们文官去斗了。你要做的就是睁大眼睛,了解情况。”

  冯保知道这是皇上在敲打自己,连忙应道:“陛下,奴婢知罪了,不敢过问一概不问,奴婢以后全心全力地做好皇上的耳目和嘴巴。”

  见他识趣,朱翊钧也就作罢,感叹了一句。

  “现在皇爷爷和父皇把大明江山交付给朕,朕即位理国第一步,就是要把大明朝廷的文官们,好好称一称!”

  冯保脸色一变,小心地提醒着:“皇上,奴婢觉得万一第一次朝会过于动荡,恐怕场面不好看,难以收拾。”

  “场面不好看?”朱翊钧呵呵一笑,“那些文官的手段,朕心里有数。知道为何朕要紧赶慢赶,今日来西山阅兵吗?”

  “皇上深谋远虑,奴婢不敢妄加揣测。”

  “今日朕一番阅兵,心里有了底。几天后朕的第一次早朝,就算场面再难看,朕也能圆过去!”

  冯保马上明白过来,连声道:“皇上圣明!”

  正月二十七日,离二月初一,万历朝第一次朝会还差三天。

  内阁值房里,元辅李春芳和次辅赵贞吉在说着话。

  李春芳一脸焦虑,“孟静,王继津等人步步紧逼,他们想干什么?疯了吗?”

  赵贞吉叹了一口气,“他们利令智昏,确实疯了。

  他们以为借着天降异象,大造舆论,不断上疏,皇上不加理会,就以为皇上是胆怯退让了。”

  李春芳狠狠一拍桌子,“糊涂!糊涂至极!他们怎么能有如此荒谬至极的想法呢?”

  赵贞吉摇了摇头:“元辅,他们还是不了解我们的万岁爷!”

  李春芳痛苦地闭上眼睛,“是啊,他们自视甚高,一向我行我素,从来没有真正了解我们万岁爷。

  此前皇上还是太子,代先皇监国秉政,有些手段不便施展出来,他们就以为皇上有弱点。

  现在皇上对于天降异象不做声,他们以为皇上也被异象吓住了,张牙舞爪,步步紧逼。”

  李春芳猛地睁开眼睛,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背抄着手在空地里来回地走动,非常不满地对赵贞吉说道:“他们难道就不去想想,皇上如此坚毅难夺其心志,会被区区两场异象吓到了?

  引蛇出洞。

  皇上一味纵容,等王继津等人打破以前斗而不破的局面,从徐相开始与皇上暗地里达成的默契,被王继津这些混账打破后,皇上就可以名正言顺大行雷霆之势,全面推行新政。”

  赵贞吉满脸苦笑,“元辅,没用的。我找那些御史们谈过话,也私下请那些清流们会面,好说歹说,可他们偏偏认为自己这次稳操胜券,得意洋洋,丝毫不肯退让半步,还大义凛然地呵斥老夫。

  这些鼠目寸光、不知天高地厚的迂腐之辈。他们对皇上了解得太少了。”

  李春芳跟着一起骂王遴这些酸儒。

  两人是朱翊钧的近臣,对他的脾性和手段太了解了。这一次国丧期间天降异象的事,皇上太低调,两人隐隐猜出他想做什么。

  心里万分焦急。正要是被皇上抓住机会,文官士林会遭到重创,这是他们不愿看到的。

  两人身为内阁首辅和次辅,更希望延续此前皇权和文臣们达成的默契,步步推进。

  皇上好推动新政,进行改革,革新除弊;士林也有转圜余地,进行改良,更上脚步。

  现在默契的局面被王遴等人打破,皇上一旦全面推行新政,对于士林来说是沉重的打击。

  “这些酸儒,以为天下离开他们就要崩乱?糊涂,狂妄!皇上从西苑为太孙时,就聚拢和培养新政才子,人才济济,皆堪大用,现在等着一个机会汰换。

  王继津这帮糊涂蛋,现在就是把机会送上门。逼迫皇上,天底下谁能逼迫到皇上?”

  赵贞吉在一旁问道:“首辅,二月初一早朝,万一局势不可收拾,怎么办?”

  李春芳停住了脚步,背着手面对着墙壁。

  过了好一会,他才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真到了那一步,老夫请辞,扛下这天降异象的罪责。”

  赵贞吉大吃一惊,“石麓公,万万不可啊!天罪之责一旦扛下,你就再无起复的机会了。”

  李春芳黯然地说道:“孟静,而今大明,积弊沉疴,比比皆是,再不行新政改革,这艘大船恐怕走不了多远。

  你我都做过皇上的老师,知道皇上立志要除弊革新,中兴大明。他志向高远,有手段也有魄力,定能让大明焕然一新。

  可是除旧鼎新,必有大激荡。天下百万儒生士林,必要受到冲击。皇上曾经对我们说,这是时代变革必须付出的代价。

  可是老夫不忍看到他们在时代变革大潮里苦苦挣扎,最后被淹没。

  一边是必须要革新,一边是于心不忍。老夫这些日子,日夜难安。如果二月初一早朝,真要是出现那一幕,老夫愿以残途换取双方暂安。

  老夫知道,儒家士林,需要改变,但他们也需要时间。”

  赵贞吉叹了一口气,他觉得李春芳以自己首辅仕途换取双方暂时罢斗,为儒家士林争取到转圜时间,毫无意义。

  等到皇上掀起时代的狂潮巨浪时,顺势者昌,逆势者亡,自然有人会身段灵活,马上顺应时代。

  肯定也有人冥顽不化,被时代浪潮席卷而走。

  新旧双方,必定会发生一场冲突。

  李春芳以仕途换取来的短暂时间,并不能让儒家士林们转圜多久。

  但赵贞吉能理解李春芳的心情和用意。

  他是状元出身,士林出类拔萃的典型人物。现在又身居内阁首辅,是文官翘首。

  可他又是皇上的老师,也深知大明目前的弊政,不改革不行。

  左右为难,提出辞职,说不定还是一种解脱。

  “石麓公,你这是何苦呢?”

  “孟静,老夫才轻德薄,上无魄力手段,协助皇上改革新政;下无德行才识,维护士林清誉义利。

  干脆请辞算了,老夫也省得在这漩涡里苦苦支撑。”

  赵贞吉摇了摇头:“石麓公,我就担心有些人会让你一番苦心,付之东流。”

  李春芳一惊,连忙问道:“谁?”

  赵贞吉还没答话,有人在门外说道:“元辅老爷,张阁老送来吏部文书。张阁老说他刚票拟好,请元辅老爷过目后好送去西苑。”

  “拿进来。”李春芳看了赵贞吉一眼,开口说道。

  书吏推开门,呈上一份文书,李春芳看完后脸色变得铁青,愤然说道:“张叔大!他这是干什么?

  这个时候他火上浇油干什么!”

  他转头对赵贞吉说道:“孟静,老夫有急事去找张叔大,你请自便,真是抱歉!”

  赵贞吉连忙拱手道:“元辅客气了,你有急事,请自便。老夫自回值房就是。”

  李春芳来到张居正值房前,不等通报,直接推门闯了进去,怒气冲冲地问道:“张叔大,你想做什么!”

第505章 下狠手的张居正

  张居正闻声抬起头,看到李春芳站在门口,连忙放下笔,从书案后面站起来,拱手相迎道:“元辅来了,快请坐。”

  见他如此客气,李春芳一时不好再发火了,气呼呼地走进屋里。

  张居正站在门口,严厉的目光扫了一圈。

  闻声聚在走廊上围观看热闹的书办小吏们,吓得脖子一缩,纷纷回去自己办公室里。

  周围顿时变得空荡寂静。

  张居正对门口的长随说道:“上茶,然后看住了,不准任何人靠近。”

  “是。”

  张居正在门口从长随手里接过茶杯,双手捧着,亲自摆到李春芳桌边,朗声问道:“元辅,何故生这么大的气?”

  “叔大啊,当下什么时机,你知道的,何必火上加油?”

  “元辅,何为火上加油?”

  李春芳拿出那本吏部题本,甩到桌子上,怒气冲冲地说道:“你们吏部出了这么一份题本,借口考成不合格理由,停了两百三十一位京官的职。

  看看里面有谁,王遴、丁士美、郜永春、程文义、李宥、赵中义、张、董传策张叔大,你想干什么!”

  张居正也不藏着掖着了,“子实兄,很简单,叔大不想让这些人参加二月初一的朝会,不想让他们在皇上第一次朝会,形同登极大典的朝会上,兴风作浪!”

  “荒谬!糊涂!”李春芳急了,“你这样就能堵住众人悠悠之口吗?”

  张居正今日借口在吏部试行考成法,部分京官考成不合格,按照考成条例暂时停职,参加学习班学习一段时间后再重新上岗。

  吏部停职名单里,有六部诸寺确实考成不合格者,也有王遴一党。

  既然你都被暂时停职了,那肯定就没有资格参加朝会了。

  承天门你都进不去,还什么当众上弹劾奏章?

  李春芳继续说着张居正,“怎么了,你想如皇上说得那样,解决不了问题,把制造问题的人解决?

  叔大,你这是自绝于士林!”

  张居正叹了一口气,“子实兄,你到现在还心存侥幸啊。我却是一丝丝侥幸都没有了。推行新政,已经进入到你死我活的场面了。”

  李春芳一愣,很惊讶张居正居然把情况说得如此严重。

  “叔大,你为何这么说?”

  张居正起身,从书架里取出几本书,走回来递给李春芳。

  “子实,你看看。”

  李春芳接过来一看,是几本话本书,再看封面上的书名,脸色不由一变:“《徐侍郎报应记》、《张阁老华绮录》、《西苑春梦》。

  这.这是什么?”

  张居正脸色难看地说道:“《徐侍郎报应记》,说某朝有位徐姓侍郎,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落难时曾经被某佛刹知客僧轻视奚落,于是怀恨在心。

  后入胡督宪幕府为友,逐渐飞黄腾达。某一日夜宿杭州某名妓家中,悄悄窃得她的一只绣花鞋,然后呈到该督宪跟前,说是从某佛刹某知客僧僧房里搜出。

  该督宪不分青红皂白,下令把该僧人抓捕,斩杀于辕门外。

  后该侍郎平步青云,官至侍郎,还讨得美人为续弦,十分得意。不想某日回家,突然隔着窗户,看到其妻与一英俊僧人相拥在一起,嬉闹调情。

  徐侍郎勃然大怒,拔出腰刀冲进去,却发现房里只有其妻,不见僧人。质问其妻,却不明其究。

  过了几日,徐侍郎回家,猛然发现其妻与那位英俊僧人同眠于床榻之上。见此情景,徐侍郎怒不可遏,拔出佩刀杀死奸夫淫妇。

  被闻声赶到的丫鬟仆人拉住徐侍郎,这才发现床榻上只有其妻尸体,僧人不见踪影。

  杀了人的徐侍郎被胡督宪包庇,给其妻胡乱报了个染病暴毙之名,匆匆下葬。没过多久,又取了一位年轻貌美女子为妻,继续逍遥快活。

  后府上来了一位游方高僧,告诉徐侍郎,这才知道是被冤死的僧人前来报仇。

  此乃《徐侍郎报应记》,石麓公,你说这位徐侍郎是谁?那位不问青红皂白滥杀无辜、又徇私包庇的胡督宪又是谁?”

  李春芳脸色凝重地答道:“徐文长,胡汝贞!”

  张居正继续说道:“《张阁老华绮录》,说某朝有位张阁老,人称江陵神童”

  李春芳听到这里,不由愣住了。

  说得这么明显,你怎么不直接指名道姓啊!

  “此阁老一顿午餐,厨房做了一百多道菜,水陆齐全,耗费上百金。张阁老却拿着筷子坐在那里说,素淡简陋,无从下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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