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死了就死了,我也不心疼。但你们都是我的核心谋臣,我可不能让你们去以身犯险。”
第189章 新君为上皇鸣不平 何宜为罪臣申冤情
朱祁钰又举了个例子:“你们看于尚书,他当了十九年的山西巡抚。山西那帮贪官污吏不仅不想害他,反而被他所深深感化。
而且整个山西上上下下都是一片歌功颂德,于尚书的官声人望那是好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程度。
当年太上皇好容易鼓足勇气,把于尚书送进了监狱,没三个月就又把人放了出来。然后山西、河南的官吏、百姓数千名,上书请求于尚书继续留任山西、河南巡抚。就连身在这两省的周王和晋王都上书附议。
在山西这个深不见底的地方,既能做实事,又能赢得上至藩王、官吏,下至庶民百姓的共同爱戴,于尚书真是个盖世奇才,朕佩服的是五体投地。”
黄溥闻言,笑着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了。
何宜闻言,也笑着点点头。
朱祁钰又拉着两人去了绛云轩,一边天南地北地聊天,一边等着吃饭。
聊着聊着,何宜忽然把话题转回去,好奇地问道:“微臣一直想不通,陛下到底在顾忌什么?”
朱祁钰无奈地摇摇脑袋:“这种事实在没法说,你没看到岳飞的故事吗。有些人已经掌握了舆论,你一个杀不好,他就能把案翻过来。我不是说岳飞不该翻案啊,我只是说舆论实在太难掌控了。
别说我投鼠忌器,就连太上皇这么明正言顺上位的正统皇帝,当政时也是小心翼翼,每次把大臣们扔进监狱之后,他又不敢杀,关几天过过瘾,最后还得乖乖放出来。
我知道的,太上皇就只杀过杨士奇的儿子杨稷,那还是因为杨士奇这个大奸佞玩的太过分了,恨不能把整个大明的家底全败光,太上皇也是忍无可忍,方才出手。”
何宜非常认同地点点头,但对于太上皇也不好过多评价。
朱祁钰便接着说道:“其实吧,除了眼前这场土木堡之变,我觉得太上皇当政期间,做的事情没什么大毛病。
除了土木堡,再一个就是对麓川用兵十几年,三次劳师远征,穷兵黩武,导致南方不堪重负,遍地都是叛乱。
公允的说,麓川的事,也不能怪在太上皇头上。麓川的叛乱,完全就是源于宣宗皇帝和三杨的爷卖崽田心不疼,破罐子破摔似的瞎搞。
太上皇给他们擦了十年屁股,都没擦干净。我还得接着再擦十年,三杨就是这么摄政的,我要是放过了这帮混蛋,我就对不起太祖和太宗,更对不起后世子孙。
我必须彻彻底底的清算了三杨,给后来的辅政大臣立个警示,谁再敢拿着大明的家底瞎搞,三杨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黄溥与何宜听完连忙表态,都坚决支持皇帝对宣德朝的大清算。
朱祁钰还没完,越想就越同情朱祁镇,便继续说道:“太上皇本心是希望大明好的,但为什么表现的志大才疏,最后被文臣武将们耍得团团转呢?
就是因为宣宗皇帝和皇太后这俩人不教真的。本来按照汉家制度,帝王心术,是应该口口相传,由皇帝或太子之母打小就灌输给太子的。
结果呢,咱们这位宣宗皇帝就知道斗蛐蛐,啥也没教给太上皇。孙太后教没教我不知道,但我估计教了还不如不教呢。
宣宗给太上皇留下的五位辅政大臣里,三杨肯定不教太上皇真东西,胡是个贰臣就更不用说了。就剩一个英国公张辅,还不知道为什么,不受太上皇信任。
所以太上皇治国理政,全靠自己摸索。只不过摸索着摸索着,就被干趴下了。”
何宜与黄溥相互对视了一眼,自家这位皇帝,是真不拿宣宗当爹啊。一口一个宣宗皇帝,连声父皇都不肯叫。
不过好在宣宗也是真不拿眼前的皇帝当儿子,从小就给人赶出皇宫去,弄得相当不体面。父不慈子不孝,谁也别怪谁。
何宜怕皇帝越说越不像,连忙顺着话题谈起了人事:“陛下,今年正月的时候,有个宣德朝的进士,叫做陈鉴。上书说麓川贼酋已经远遁,应该改由云南守臣相机剿灭,而大军主力,则应该速速班师回朝。”
朱祁钰点点头:“嗯,这话倒是不错,如果太上皇真听了他的话,及时撤回明军主力,也就没有土木堡之变了,我也就不用在这里操这份闲心了。
哎,那然后呢,这个陈鉴怎么样了?”
何宜笑道:“王振非要坚持毕其功于一役,彻底剿灭麓川思氏后方才撤军。陈鉴的奏疏使得王振暴怒,令兵部劾之,系狱论死。陈鉴现在还在死牢里关着呢。”
“令兵部劾之?给定的什么罪名?”
何宜苦笑道:“陈鉴任贵州巡按时,曾奏请将四川播州宣慰司改隶贵州。这事被翻了出来,给陈鉴定了个死罪。”
朱祁钰听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算个什么破事,也值得定死罪?兵部真听王振的,就这么弹劾他?
那时候于谦已经调回京任兵部左侍郎了吧,就没有为陈鉴仗义执言一下?”
何宜苦笑道:“宣德朝的重臣们都是啥样的,陛下又不是不知道,您为什么还要问这个奇怪的问题。
陈鉴这个人,在巡按顺天府的时候,还上书言京师风俗浇漓,其故有五:一曰事佛过甚,二曰营丧破家,三曰服食靡丽,四曰优倡为蠹,五曰博塞成风。
这人说了大实话,当时就被驳回去了,从此就再也不招待见。然后越混越差,最后混到天牢去了。”
“那说该给他个什么官位?”
何宜回道:“他最高做到了云南参议,是从四品。从从四品的地方官,到正五品的兵部职方司郎中,虽然品阶稍降,但却也算是重用了。”
朱祁钰连连点头称赞道:“好主意,好主意,他是被兵部弹劾到了死牢里,现在让他去兵部替我监督那帮不让我省心的大臣们,正合适。
行,就这样吧,你们以后想坐稳宰相的位置,也得好好积累人脉。所以行义你拟道诏旨,亲自去释放陈鉴吧,好好做个人情给他。
反正我身后肯定没有好名声,所以我也就破罐子破摔了。以后好人你们去当,到要做坏事的时候,再由我出马。”
说罢,朱祁钰一挥手,示意自己心意已决,二人不用再客套了。
黄溥与何宜赶忙谢恩,发自真心的谢恩。锅皇帝自己背,好事却都匀给心腹,这样的好主君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说完了琐事,朱祁钰又问道:“城外的战事接下来该怎么进行了?有什么活儿是需要我做的吗?”
第190章 求大雨新君贪天功 紫荆关上皇再叫门
何宜听到皇帝询问战事,顿时马屁精附体,笑呵呵地回道:“陛下已经将最重要的事情做完了。
击败也先最关键的因素,若过于陛下求来得这场大雨暴雪。
陛下斋戒七日,诚心求雨,上天立有所应,大降甘霖。可见陛下受命于天,出口成宪,乃是千古明君之相。”
朱祁钰笑着点点头,但心里却在打鼓:还斋戒七日呢,真要这么久不吃肉,我的宠妃们能饶了我吗?
只听何宜继续说道:“微臣以为,应该让练纲负责将此事广为宣扬,将京城上下都知道陛下求雨有成,将以天相重创也先大军。”
朱祁钰问道:“现在才朦朦胧胧下些小雨,咱就敢这么吹嘘?”
“嗯,正是因为现在才下小雨,咱们就宣传上天即将降下持续数日的大雨雪。只有成功的预言才能触动人心,事后诸葛亮只会惹人讥笑。”
朱祁钰点点头:“嗯嗯,接下来将有持续十天以上的大雨雪,就这样宣传吧。你去吩咐练纲,放心大胆地去宣传,出了问题,朕来背锅。”
黄溥也说道:“陛下,也先已经快开始撤军了,咱们得刺激刺激他,让他再多留两天。”
“怎么刺激他?把最近砍的五六千人头再添到之前的京观上去?”
“也可以啊,不过臣是想说,我们可以在朝贡份额上做做调整。以后允许脱脱不每年派五百人组成的使团进京进贡。
而也先、阿剌知院,伯颜帖木儿,则每人每年只能派三百人组成的使团进京朝贡。
我们将以前被也先独占的进贡权分成四份,而且只让也先分一份较小的朝贡权。
另外再声明,严禁也先从大明获得军械,尤其是盔甲和箭矢,以及火器。
这样只要陛下刻意偏袒,用不了多久,另外三位蒙元权贵的实力,就会追上也先的。而也先肯定受不了陛下的做法,必然会继续留在北京城下,炫耀武力,以示抗议。”
“行行行,澄济你负责去办吧。咱们这个可怜的也先太师啊,他手下但凡有一两个像点样的谋士,也不至于被咱们玩成这样。
算算时间,太上皇和伯颜帖木儿是不是快到紫荆关了?我们的军队安排好了吗?”
黄溥回道:“应该是到了,陛下的诏命早已经送到了紫荆关,守关的大宁都司两万精兵会隐藏实力,伪装成三五千人的样子,任由瓦剌大军带着太上皇出关。”
听到这话,朱祁钰总算舒心了一下,便对二人笑道:“咱们手里,总算勉勉强强有了三五万的精锐军队。
等北京的战事结束,借战局混乱的机会,我从眼下在京城的军队里抽调五万去陕西,置换三万陕西边军精锐来京城。
手里多了这三万边军精锐,再加上保卫北京的不世之功,这皇位总算是初步坐稳了。
接下来就是清算山西官场,用抄到的银子来广施恩惠、收买人心。”
这下黄溥与何宜不拍马屁,都真心地称赞道:“陛下登基才短短三个月时间,局面就已经大有起色,若是再过上三年五年,就真能彻底坐稳皇位,拥有大好局面了。”
君臣三人正卖力地相互吹捧着,林香玉便带着数名宠妃和十数名清丽绝伦的年轻女子,端着饭菜走了进来。
朱祁钰好奇地问道:“这些小姑娘是哪里来的?”
林香玉紧挨着朱祁钰坐了,笑盈盈地对何宜、黄溥二人说道:“陛下抄了王振等一帮太监的家产,其中包含了十几处妓院。
我现在已经把这些产业全部转手处理了,就剩这十几个无家可归的刚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虽说我建了一座神女阁,用于收容没处去的姐妹。但眼前这十几个小妹妹天生丽质,年纪又小,就这么困在神女阁里,也太可惜了。
所以如果你们不嫌弃,就挑挑吧。领回去当侍妾也好,当奴婢也罢,就随们的意了,只要别虐待她们就好。”
二人闻言,都往皇帝那里瞅。
朱祁钰摆摆手笑道:“我有这十五位宠妃就足够足够了,这些小姑娘我也不没兴趣,你们随便挑就是了。
你们不用多心,我给于谦家送的那五个姑娘,是派去监视的。眼前这些小姑娘,是王妃没处安置,真心送给你们的。
你们是最早跟着我的从龙之臣,我对你们的感情和对普通大臣是不一样的。我和王妃没有这么无聊,还派人监视你们去。”
何宜比较不见外,又年纪轻,皇帝让挑,就真挑了起来。黄溥已过而立之年,就有些不大好意思了。
朱祁钰、林香玉、何宜,还有其他几位宠妃,一起帮着参谋,最终为黄溥挑了四位姑娘。
这样两人一共选了八位姑娘,林香玉长舒一口气,感到压力大减,剩下的再给李璇、刘昌和练纲分分,就算齐活儿了。
被挑中的姑娘,立刻承担了为自己的新主人倒酒布菜的职责。场面终于和谐了,不再是朱祁钰一个人被宠妃左右簇拥,而何宜与黄溥坐在下首傻看了。果然独乐乐就是不如众乐乐。
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伯颜帖木儿带着太上皇,一路急行军,迅速赶到了紫荆关下。
令伯颜帖木儿没想到的是,紫荆关上有军队,人数还不少。粗略一算,也有三五千人。
而且防御体系,比之前瓦剌大军破关时,看上去巩固了不少。
伯颜帖木儿粗略估计了一下,十天八天之内,攻肯定是攻不下来的。
没办法了,那就让太上皇叫门吧。
哪知太上皇的辇车刚到门口,大宁都司的都指挥同知谷聪便迎了出来。
谷聪一报官衔、姓名,伯颜帖木儿便觉有些不对,一个从二品的高阶武将,出现在紫荆关,这就颇为反常。
而且谷聪还未必是这里的最高武官,否则不大可能冒冒失失地跑到瓦剌军营里来。
朱祁镇也看出了这一点,向谷聪问道:“关上是谁总揽军事?”
谷聪连忙答道:“是大宁都司的都指挥使,赵。”
朱祁镇若有所悟地回道:“哦,连正二品的武将都出来了。你们大宁都司一直不受朝廷待见,如此看来,你们现在是已经彻底效忠新君,另谋了一条出路?”
第191章 新君上皇殊途同归 明初明末文臣迥异
谷聪先对太上皇鞠了个躬,然后非常诚恳地回道:“陛下明鉴,我们大宁都司的全体将士,都是忠于大明的。
我们一心就只想保家卫国,即使是在大宁那种塞外苦寒之地,挨饿受冻、流血流汗,也无怨无悔。
是朝中的奸臣一再配合瓦剌的马哈木、脱欢、也先这祖孙三代人,最终帮他们统一了蒙古。
现在我们大宁都司的将士愿意放弃在保定府安逸的生活,随着大明天子杀回草原去,重新夺回大明失去的土地,恢复连疆的安宁。
请问陛下,我们有错吗?”
朱祁镇闻言,也无话反驳。杨士奇的儿子杨稷就是朱祁镇自己宰的,那他还能不知道杨士奇都干了些啥吗。
谷聪要杀回草原,保家卫国,这要求光明正大,朱祁镇更没脸说人家不对。
其实朱祁镇与朱祁钰兄弟俩也算殊途同归,两人都想压制卖国文臣,清理宣德朝留下的一堆烂帐。
只不过行事方法不同而已,朱祁镇的方法就是把大臣们扔监牢里去,关关再放出来,希望他们能因此有所敬畏,有所收敛。而朱祁钰选择了更艰难的一条路:擒贼先擒王,首先将三杨彻底清算掉,然后再将宣德朝传下来的大臣们全部踢出局,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