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热的年代 第347节

  作者的话:卡思路,一更

第974章

  看到餐桌上摆上的春碧蒿、豆苗和香椿,徐世昌方才愣了一下,对着陪同自己吃饭的周学熙说道:“没想到今日都已经春分了啊,过去这一天可应该去日坛祭日的。”

  周学熙望了一眼堂外庭院内绽放的海棠花和鼻尖隐约嗅到的淡淡梅香,又转头看了一眼多了一些老态的徐世昌,心里也能明了这位苦心维持北洋团体的“老相国”,在当前错综复杂的局面下也有些力不从心了,才会连春天到了都没有感觉到。

  趁着今日中午只有两人在一起用餐,周学熙不免就直言不讳的询问道:“菊人兄,今后您是什么打算?”

  徐世昌虽然比周学熙大了11岁,但是两人之间的关系却要比北洋其他人密切的多,因为两人是北洋团体内少有的不沾染军事的文职。自从辛亥革命袁世凯背叛了满清朝廷之后,北洋内部原本文武分明的立场就开始混淆了,文官不是和军中将领相交密切,就是干脆依附于某个将领。

  虽然袁世凯废除内阁总理制,把徐世昌任命为了国务卿,但事实上徐世昌能够信任的也就是一个周学熙了。袁世凯搞出的这个类似于家天下的大总统制度,算是彻底瓦解了北洋团体为公的一面,只留下了为私的一面。

  既然大家都是为了私利走到了一起,那么官员任命自然就只能是裙带关系,哪怕袁世凯做出礼贤下士的举止,大肆邀请海外留学归来的高材生和南方士绅名流充实政府,都改变不了北洋政府是姓袁的,不得到袁世凯的赏识,就无法上位的事实。

  袁世凯试图让北洋团体成为家天下的一部分,自然就遭到了北洋集团上下的抵制。他们保着袁世凯当大总统,可不是为了让其他人来摘取果实的。总不能活让北洋团体干了,官却让什么士绅名流去当了吧?你袁世凯又不是为了救国救民才出来当这个大总统的。

  于是如徐世昌和周学熙这样的传统文官就出现了这样一个矛盾,他们想要为国家做点事,不做事这个新政权就维持不下去。但是身为北洋团体的一份子,他们同样享受到了这个团体的庇护和好处,难以脱离并打碎这个团体,因为打碎这个团体的前提就是要先纠正袁世凯主导的家天下体制,这显然是办不到的。

  徐世昌不忍背弃同袁世凯多年的交情只能死撑,而周学熙则开始疏远政治埋头于自家实业。只是到了今天,随着袁世凯卧床不起,徐世昌也知道自己是维持不下去了。

  可对于北洋这个团体他还是很有感情的,因此他犹豫了一下后才说道:“我并不反对共和党接手北京,但是共和党的代表公然在政治协商会议上宣布要全力推动土地改革和消灭地主阶级,搞的眼下南北都在反对他们。

  虽说共和党眼下势大,不仅把关外之地经营的犹如铁桶,还占了山东、河南、苏北、河北等地,但是他们这么简单粗暴的治国方式,我担心他们会变为众矢之的啊。我苦心维持局面,就是不想打内战,可按照共和党这政策,这内战就非打不可了。那么我们投过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此外,我北洋内部大多都是地主,就算我们肯投过去,他们也未必肯投,一旦双方争斗起来,到时我们岂不是两面受气?”

  对比起徐世昌的优柔寡断,周学熙显然要果断的多,他毫不客气的说道:“去岁直隶大水,为数百年来之罕见,全省三千万人,至少三分之二人口遭到了水害,其中350万人处于重灾区;直隶全省面积46万方里,至少被大水淹没了近30万方里,眼下大水尚未退去的地区还有3万方里。

  京畿之地遭到了如此严重的水害,中央政府能够拨出的救灾款项还不足百万,尚不及民间及洋人捐赠钱物的三分之一,我北洋对待自己的腹心之地尚且如此吝啬,又如何能够让其他地区的民众信服中央会为他们出头?

  反观共和党领导下的革命委员会,从去岁到今日,光是直接发放的救济粮食、衣物和燃料就已经超过了2500万,元旦以来,更是对那些水灾造成的危房开始发放造房补助,光是这些直接补贴,革命委员会就已经拿出了5000余万。

  而从去年10月开启的顺直水利建设项目,都成四川成汉包括挖掘河道、截弯取直、修建水库等,大大小小约300个项目,累计投入6000余万。接着是以工代赈项目,兴建各地的发电厂、道路、水渠、晒谷场和电灌井等,差不多又是1个多亿。

  把这些投入都加起来的话,大约有2.3亿元之巨。而直隶一地扣除关税和盐税,一年财政收入大概连230万都不到。这是一百倍的差距,也是我们同共和党之间的差距。

  我北洋官员,家资少者一二十万大洋,多则数千万,花在梨园名角或八大胡同的花魁身上,数百上千眼皮子都不眨一下,但是说到赈灾救民,个个都说自己为官清廉囊中羞涩。就靠着这帮自私自利之辈,能成什么事?

  大总统在时,好歹也有一根主心骨;大总统去后,我看谁也当不起这个家啊。”

  徐世昌默然不语,周学熙说的是实在话,虽然共和党提出了一个消灭地主阶级的口号,搞的原本已经准备向共和党靠拢的各地乡绅名流,现在又群情一致的反对起共和党来了。但是他冷眼旁观了半天,却没有看到有哪个人真的跑出来正面挑衅共和党的。

  沉默良久之后,徐世昌终于叹息了一声说道:“吴畏之用的是郭嘉除袁熙、袁尚之故计啊,他向着天下人表明了共和党的立场,却引而不发,以观各方之举动。

  眼下大家虽然因为反对共和党的主张而团结了起来,但是这种团结却是不可持久的,因为各方有着各方的利益。若是革命军大举出关,强行用武力统一全国,则各方在要灭亡的威胁下,还能暂时放开相互之间的矛盾,一心一意对付共和党。

  但是共和党只是在政治上发表了声明,却又按兵不动,则大家一开始还能团结对外,可却没有那个敢跳出来主动进攻革命委员会的。

  如此一来,大家要么就是坐等革命委员会继续发展下去,日后为其庞大的实力所碾压;要么就得整合地方上的力量,跟上革命委员会发展的脚步。只是这一整合,就必然要导致地方上的争斗,本地人不会同意让外地人主导整合,而外地人也不会同意让本地拿到主导权。

  眼下看起来各方是群情汹汹,但是日后必然是一团散沙。项城有手段而无大志向,孙逸仙有志向而无手段,吴川此人则是又有志向又有手段,我是担心我们靠过去也未必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啊。”

  周学熙对于共和党未来的前景显然要更为看好,虽然他的启新洋灰厂被革命委员会入股了,但是今年的订单却增加了三倍。革命委员会对于河北的以工代赈项目和基础设施建设,对于启新洋灰厂来说就是一个极大的利好。

  虽然在土地上周学熙也受到了一些损失,但是相比较周家名下的实业来说,这点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周学熙曾经和几位合伙人计算过,如果革命委员会打算把河北、山东、河南的道路及基础建设都搞上一遍,那么启新洋灰厂至少可以红火三十年。

  唯一让周学熙感到不平衡的,就是革命委员会全然没有囤积居奇的意识。如果革命委员会能够垄断市场,不许其他人在河北、河南、山东等地投资水泥厂,那么他们在新水泥设备上的投资就会更快的收回,从而赢得更多的利润。

  但是,革命委员会不停的给予新厂予以设备补贴,迫使各实业公司不得不加快设备的更新换代。虽说现在是买方市场,只要生产出来的东西就能在市场上销售出去,但是各实业公司如果跟不上革命委员会的工业发展步伐,不仅将会失去许多政府补贴,也会远远落后于其他同行,最后就只能龟缩在一地了。

  眼皮子浅的人也许会觉得没什么,某些人虽然投资了实业,但是思想上还是老的乡土商业观念,以为只要弄起一个买卖,就能传上三五代人,不会有什么问题。他们把实业当成了过去的油坊和磨坊,以为只要有了这样一个工厂,就能慢慢的吃股利了。

  不过如周学熙这种搞过洋务,又同英国人窃取的开平矿务局打过商战的人来说,他很清楚这些人的观念是错误的。特别是看过了革命委员会和开平矿务局之间的商业战争之后,他就意识到革命委员会所走的工业道路和列强是一样的,对于他们来说落后就意味着死亡,赢者通吃一切,败者一无所有。

  以为当前的战争景气能够一直延续下去,这不过是一个错觉。而工业技术的发展,也使得工业产能提高的很快,过去一个油坊、一个磨坊可以传承几代,但是现在一个面粉厂、一个榨油厂就能让这些传统作坊倒闭了。

  意识到这点之后,周学熙就知道国内没人能够同共和党抗衡,除非共和党自己停下来不走了。因为共和党这几年的工业建设,已经远远超过了满清的洋务运动成果。而民国成立以来,北洋和各地方势力在工业建设上的投入还不及满清呢。

第975章

  周学熙正考虑着该怎么进一步劝说徐世昌的时候,一名总统府秘书的出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这位秘书是来通知徐世昌,袁世凯突然昏厥过去,看起来是病情恶化了,因此希望徐世昌过去主持大局。

  徐世昌和周学熙用餐的地方就在丰泽园内,这也是袁世凯病重之后,徐世昌新的办公地点,距离袁世凯所在的居仁堂并不远。

  徐世昌顿时放下筷子起身过去,周学熙也跟着他一起过去了,两人心事重重一路无话。抵达了居仁堂后,两人便看到袁世凯的家人和总统府的一些府员正在楼下的客厅内等候的消息,大夫人、五夫人和大公子都不在楼下。

  徐世昌也不在楼下停留,直接上了楼梯向着二楼东面的袁世凯卧室走了去,周学熙则停留在了楼下等候着。袁世凯卧室外的走廊上,大夫人、五夫人、大公子和管家袁乃宽等人正在和袁世凯的私人医生交谈着。

  看到徐世昌上来,五夫人杨氏扶着满面哀戚的大夫人沈氏说道:“大夫人,老相国来了,咱们还是听老相国的安排吧…”

  一向精明能干的五夫人杨氏现在也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徐世昌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接着袁世凯的私人医生对他的交代更是证实了这点,袁世凯的大限已经到了,不是在今晚就是在明天早上,现在除了等其回光返照外,医生已经无能为力了。

  虽然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会到来,但是等到这一天到来之后,徐世昌心里还是泛起了淡淡的哀愁。他所哀叹的不是一个强人的死亡,而是一个时代的结束。

  沉默了将近一分钟,缓和了自己的心情之后,徐世昌便对着大夫人沈氏说道:“大夫人,家事这边你来安排,国事这边我来安排,等到大总统醒来,我们总要让大总统见到他想见的人才行。”

  沈氏从哀伤中清醒了过来,对着徐世昌点头说道:“徐相国说的事,外边的事我们这些女人是不懂的,就全凭徐相国做主了。至于府内的事,就让克定和老五操办,我就在这里守着项城吧…”

  徐世昌点头答应后就转身下了楼,吩咐客厅内的府员去邀请各部总长来居仁堂守候,之后又把周学熙拉到一边小声说道:“华甫那边是来不及通知了,但是芝泉不可不到,让其他人去请我不大放心,你去替我请他过来吧。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有些事也该放下了…”

  周学熙带着徐世昌的嘱托离开了中南海,但是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段祺瑞,而是先把袁世凯大限将至的消息传给了王葆真。

  当王葆真将这个消息传给耿谨文时,正在草拟电文的耿谨文只是放下笔走到了窗前,盯着庭院内一角的几株腊梅看了许久,方才开口说道:“想不到袁项城还是没有撑到60啊,他这一去,北洋这个团体算是散了。徐世昌、段祺瑞、冯国璋三人,都不足以取代袁项城在北洋团体中的地位啊。”

  王葆真犹豫了一下问道:“他们三人难道不能合作吗?我们现在在政治上这么气势汹汹,他们总不会在这个时候拆自己人的台吧?”

  耿谨文不以为然的说道:“所谓北洋团体,不过是一群建立在土地私有制上的封建军阀。对于这些人的本性,孔夫子不是早就描述过了么: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他们就算想要团结,也要先争出个主从来,否则谁来发号施令呢?

  到了他们这个地位,争与不争都未必是自己说了算了,不争如何安置追随自己的部下?人家效忠他们,可不是为了替狗当狗。一旦人心散去,日后他们就成了人家砧板上的鱼肉了。争则无团结可言,对我们来说,大妙。”

  王葆真正想要有所反驳,但是他细细思考都成四川成汉了片刻,居然发觉耿谨文说的一点都不错。袁世凯一死,徐世昌、段祺瑞、冯国璋三人就成为了北洋内部主要派系的代表,他们谁要是退后一步,那么他们身后的力量必然会抛弃他选择另外两人。

  比如北洋之龙王士珍,原本是满清扶植起来牵制袁世凯的,因为王士珍为了维护北洋内部的团结选择了后退一步,结果就是袁世凯完全掌握了北洋这个团体,而王士珍只能背负着北洋之龙的空头名号了。虽然作为北洋元老,王士珍在北洋团体内还有着不小的影响力,但是作为一个政治派系,王士珍这一派已经不存在了。

  王葆真想了想便换了话题说道:“袁项城这一走,接下来恐怕北京城上下都要把注意力集中到袁的后事上了,这政治协商会议看来短时间内还是得不出什么结论啊。这北洋集团一弱,恐怕孙中山的中华革命党和南方的地方势力就要扩大自己的声音了。我们真的不需要和他们虚以委蛇吗?短时间内,我们恐怕也不会跨过长江吧。”

  耿谨文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曾经发电报给主席问过这个问题,不过主席说没必要给这些人什么希望,现在就是地主阶级力量最弱小的时候,如果我们不能在这个坚持自己的理念,那么等到战争结束帝国主义回归,反动势力高涨的时候,他们恐怕就要推翻我们所有的进步政策了。

  我们和民族资本家之间也许还要长久的相持斗争下去,因为中国当前还只是一个农业国,想要增强无产阶级的力量,我们就不得不接受资本主义在中国的壮大。

  但是和地主阶级之间的斗争,它们的存在不能壮大无产阶级,因此我们只有消灭它们。既然我们和地主阶级之间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也就无需再给它们什么希望了。要是给地主阶级这样一个错觉,只要它们坚持和我们对抗就能赢来转机,那么这场斗争才会变得更加的残酷。

  只有给这些地主们一个毫无更改的决定,它们才会死心去寻找别的出路。这对于我们未来的农村工作将要简单的多,至少现在山东、河南的土地改革运动就轻松了不少。那个孔令贻不是终于把孔府的祭田交出了么…”

  被耿谨文念叨着的第30代衍圣公孔令贻又岂是仅仅交出了土地,当共和党在北京宣布要消灭地主阶级的口号传到曲阜之后,孔令贻对于曲阜的土地改革委员会提出的各项要求就没有拒绝的,甚至在开群众大会的时候,孔令贻还亲自上台对孔府过去的一些高利贷及欺压平民的行为进行了批判。

  面对如此配合的衍圣公,原本想要当地民众在群众大会上对孔府罪恶行径进行揭发的土地改革委员会也无话可说了。就他们手上的各种证据,孔令贻本人确实没有参与过某些人命案和对平民的高利贷。

  夏阳亲自在曲阜督查,也没拿到孔令贻什么把柄,对方又这么配合政府工作,给山东等地的土地改革工作带了个好头,夏阳也只能暂时放下了针对孔府的土地改革,转到了另外两项重要的工作上。剿灭山东、河南地区的残匪,和督建华北、西北地区的政治保卫分局。

  革命委员会虽然控制了山东和河南,但是清末以来华北农户生活贫困,土地经营面积狭小零碎,农村麦作以传统农具和传统生产技术为主体。而即便是简单的传统农具,也不是每个农家都买得起的,河北深泽县南营村,有大车、小车、水车之家仅占总户数的30%左右,其余一切主要农具也没有一种是所有农家所有的;豫东各县,平均四户以上才有一辆大车;河南巩县赵沟村,全村每两户才有一张犁。

  且华北春季普遍少雨,河北水浇地不过占全部耕地的7%;山东过去为2%,现在为10%;河南为7%。而灌溉区的小麦、小米产量要比非灌溉区产量高60-70%。由此可见华北农户之贫困,因此山东的响马、河南的趟将,都快成为山东、河南的招牌了。

  革命委员会控制两省之后推动土地改革,虽然通过土匪的家人召回了许多底层的土匪,但是对于那些土匪的上层,也就是作案累累的老匪来说,想要让他们回乡下去种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对于这些老匪来说,绑票、抢劫带来的钱财肯定比种田轻松的多,而当土匪至少还能吃到大鱼大肉,回去种田的话,一年能够吃上三五次白面,都是很稀罕的。

  军队可以剿灭大股的土匪,但是对于这些分散的老匪就有些无能为力了。而各地的警察局对于这些身手异于常人的老匪也难以对抗,也只有政治保卫局有这样的能力对付这些阴险狡诈的老匪,因此这个任务很快就落在了政治保卫局身上。

  虽然在曲阜对付孔府没能获得预想的成果,但是建立各地区分局并剿灭残匪的工作进度,还是让夏阳感到满意的。不过就在他在郑州视察的时候,陕西的政治保卫分局传来了一个情报。

  夏阳看后顿时有些惊讶的说道:“北洋陆军第七师被陕西民军给击败了,连陆建章的儿子都被抓了,这可真有意思了。袁世凯还没死呢,陕西这边就等不及了吗?吴佩孚现在在哪?”

  夏阳的秘书马上汇报道:“吴佩孚还在西安城,据说这些天陆建章已经单独宴请他好几次了,看起来两人在谋划着什么。”

  夏阳抬头看了看晴朗的碧空,方才下令道:“让西安分局密切注意吴佩孚部的动向,并给洛阳那边提个醒,如果吴佩孚敢于违抗命令的话,那么就先切断了吴部的后勤…”

第976章

  策马走在渭河边上,看着岸边桃红柳绿的景致,吴佩孚忍不住就对着身边的人说道:“八百里秦川果然名不虚传,难怪秦赖此统一六国,唐以此开创盛世啊。”

  跟随在吴佩孚身边的是其私人聘请的秘书郭绪栋,他原是济南商埠局局长兼市政公所总办,不过在革命委员会进攻济南时,郭绪栋跟随北洋军一起逃离了济南,自然也就丢了官职。

  曾经受恩于其的吴佩孚便推荐他做了第三师的书记官,在第三师改组之后,郭绪栋又成了吴的私人秘书,算是吴身边的密友兼政治幕僚。

  郭绪栋听出了吴佩孚话语中颇有留恋不去的意思,他瞧着左右护兵离开两人较远,也就直言不讳的劝说道:“子玉老弟,八百里秦川虽然富庶,但终究也是过去的历史了,现在如何能够同东北相提并论。

  更何况,洛阳到西安的铁路已通,陕西河南之间已经成为了坦途,从洛阳到西安不过10个小时而已,革命委员会不入陕西不是没有这个实力,而是没找到借口而已。

  现在陕西将军和陕北民军争斗不休,陆承武失陷于富平,而被陆承武监督去同民军作战的陈树藩和刘镇华两师却毫发无损,这其中必然有阴谋。陆朗斋拉拢子玉你,恐怕也不止是想要为了救出儿子,而是想要利用我们把革命委员会牵涉进来。

  就当下的陕西局势来看,富平一役民军打掉的中坚团,已经让陆朗斋手中的第七师实力大损,如果接下来民军和陈树藩联手,那么西安必定不保。听说大总统已经时日无多,恐怕不能给陆朗斋什么支持了,因此我们就成了陆朗斋想要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真要引的革命委员会入陕,陆朗斋最多也就不过下台而已。可是对于陆朗斋来说,是死中求活之举,但是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为王开道。哪怕我们拼命击败了民军和陈树藩,陕西也落不到我们手中,还平白激怒了革命委员会,他们可没有让我们参与陕西的事务。”

  吴佩孚虽然知道郭绪栋说的不错,就政治上的见识对方要比他看的深刻的多,但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的说道:“若是我们同民军、陈树藩等人联手,快刀斩乱麻拿下西安,难道还挡不住革命委员会吗?”

  郭绪栋听后顿时摇头说道:“陕西到河南的铁路,原本就是陕西父老孜孜以求的一条铁路。如果不是陕西无力承担铁路建设的费用,这条铁路早就要建成了。

  八百里秦川本就适合种植棉花和小麦,但是因为外运不便,陕西的棉花和小麦想要运往华北,运费就是个天价。而陕西工业落后,所需生活用品大部分需要从外地输入,因为交通不便的关系,某些生活用品在陕西也是价值高昂,平民难以消费。

  想要拒绝革命委员会进入陕西就必然要切断入陕铁路,但是切断一时可以,想要永远断绝铁路运营只会激怒陕西民众。再加上,我们又不是本地人,陕人对于我们的观感恐怕不会比对陆朗斋好多少。外有革命委员会这样的大敌,内有怨恨不满的本地民众,我们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吴佩孚哑然无语,确实陆建章带着第七师来陕西之后,打着清除土匪的名义杀了不少陕西人,不仅有陕西的革命党人,也有非革命党的反袁人士,算是把陕西的地方势力得罪光了。而北洋军在“剿匪”的过程中,对于地方上敲诈勒索,搜刮民财的事情也没有少干,底层民众对于北洋军一样是恨之入骨。

  这次陕北民军暴动,实质上就是陕西上下对于北洋和陆建章民怨沸腾的表现,先是不堪横征暴敛的渭北民众打出了反袁起义的旗帜,接着是被迫前去剿灭渭北民众的张义安、胡景翼等部队发动了富平兵变,一举消灭了陆承武率领的中坚团。

  而陈树藩则立刻带着部队退到了富平南面,西安以北的三原观望形势。在这个时候,白水的曹世英、高峻及其他各处的反袁武装赶到了富平,听说正试图联合三原的陈树藩组成一支统一的武装,以进攻西安驱逐陆建章。

  这个时候,他这个北洋团体的一份子想要都成四川成汉加入到这些陕西人的团体当中去,恐怕只能是自取其辱了。想到这里,吴佩孚长吐了一口气,望着渭河上的淡淡清波说道:“算了,这些陕西人和陆朗斋之间的事我们就不掺和了。不过你帮我写封信给刘镇华,就说我吴子玉愿意和他交个朋友,在陕西只有我们和镇嵩军才是外人啊…”

  吴佩孚说着突然就收了声,凝神朝着小路的另一头看去,那里一名骑兵正向着他们这里快速跑来。定睛看了数秒之后,马背上的吴佩孚终于放松了身体说道:“是自己人,看来是来找我的。”

  几名拦到前头去的护兵认出了来人后就放开了道路,这名来报信的骑兵很快就在吴佩孚面前落马,神情有些惶恐的汇报道:“旅座,北京那边传来了电报,大总统已经在今早去了。陆将军请你立刻回城。”

  吴佩孚攥紧了手中的马鞭,数十秒后才放松了下来,他这才转头对着身边的郭绪栋说道:“郭兄,恐怕我要先走一步了,我去将军府见一见陆将军,你替我去营中看一看。”

  也不待郭绪栋回话,吴佩孚座下的白马就冲了出去,几名护兵赶紧催着坐骑跟了上去。很快郭绪栋身边就只剩下了两名护兵,他停留在原地似乎都没有反应过来,过了许久方才伸手往空中一接,抬头看着天空说道:“居然下起了小雨来了,天变了啊。我们也回吧…”

  西安城内柳巷内的一所大院外挂着乐群学社的招牌,这里其实是中华革命党陕西支部的机关驻地。在其中一座禁闭的跨院内,社长宋向辰正和柏、井勿幕等同志商议富平兵变及驱逐陆建章等事务。

  宋向辰一边在堂中走动着,一边向各位同志说道:“袁世凯先是窃取辛亥革命的胜利果实,又收买张凤枪毙了万炳南等革命将领,以裁军为借口驱逐了我陕西军中的同盟会同志,导致陕西军政事务落入了北洋之手。

  而袁世凯派陆建章来陕西之后,这个袁世凯的鹰犬爪牙在陕西不知杀害了多少我革命同志,还鱼肉我陕西百姓,以满足自己的私欲。这一次富平兵变,我以为正是廓清陕西北洋势力的时候。去岁革命委员会强势进入河南、直隶地区,华北地区现在看来已经落入了革命委员会之手,北洋的根基已经完全动摇。

  我中华革命党自二次革命失败之后就一直备受打压,这一次正应该借助北洋衰弱下去的机会,重新让陕西掌握在我们手中。共和党自从得了东北之地经营,眼下发展成什么样子我就不详细说了,孙先生也以为,我中华革命党想要有所作为,至少也该有一块地盘作为根基,否则实在是难以同共和党竞争下去了。

  因此,今次这民军的指挥权,我中华革命党一定要拿到手,驱逐陆建章出陕西,也一定要成功…”

  前同盟会陕西支部长井勿幕却没有宋向辰这么乐观,他接过话题说道:“拿到民军的领导权和驱逐陆建章出陕西,这两件事如果能够成功的话,当然是最好的。但是我们是不是应当考虑一下,如果两件事中我们只能完成一件的话,我们应当选择优先完成那件事?”

  柏在旁问道:“井兄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井勿幕扫视了一眼堂内就坐的同志,随即说道:“袁世凯病重,眼看着就要去了,再加上北洋腹地为革命委员会所夺,可以说现在北洋内部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也确实是我们驱逐陆建章所部出陕西的大好时机。

  但是,即便是这样衰落的北洋,难道就是陕西民军能够对抗的吗?即便不提第七师在西安城内的武力,还有那个要前往新疆的第29混成旅,到现在都没离开西安,光是北洋军的武力就已经不是民军的力量能够抵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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