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元甫没有开口，见他默许，燕英说出一个让他非常感兴趣之事：
“我是灵州早元县人氏，与何浩然住一条街，最后又同被蕃军抓去，对他和他家之事，当世没人比我更清楚。”
“你所言可属实？”韦元甫张嘴就问。他们曾经查过何浩然底细，可惜早元县被土蕃所占，那里的人也不知是不是被杀绝，没能问到一个了解他的人。
不但是他，许多官员都有疑问，如此一个聪明绝顶之人，会在家乡呆二十年一点名气都没有？这本来就不正常。早元是四年前被土蕃所占，凭他的聪明才智，就算打不过蕃军，保家绝无问题。要是将这些事搞清楚，说不定会发现什么惊人的秘密。
燕英看了眼左右，在这间厢房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人，还有两个丫鬟和一个男仆。韦元甫会其意，对三个下人说：
“你们暂时退下，此间不可让人打扰。”
……
谈了两天，何浩然以为他们有什么新意，翻来覆去咬住三千换一万多俘虏不松口。尚息东赞半带威胁地说：
“昨日之事老夫要向何将军说声对不起，真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现在只是一部分京城百姓知道，要是以后何将军所作所为被天下人所知，再大的圣眷也抵不过天下民心。到时候将军所失去的，恐怕不止一幢宅园那么简单吧？”
聪明的敌人何浩然也见过，像尚息东赞这种他还是第一次，心里有些佩服，由衷说。
“尚大人来不过两天，就将我的新宅毁去。要是长住在这里，恐怕我这条小命也难保。只是我这人平生不喜欢做亏本的买卖，只要有我在谈判桌上，三千换一万多这种事就不会发现。”
昨天他虽然暂时说退众人，但不满他的人还有很多，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完全摆脱麻烦。一想到在战场上死去的兄弟，那样亏本的换人条件他怎么也难答应。有几次王延绍给他眼色，也被他过滤掉。
早上的谈判没一点进展，大家快要散场时，跑来一队禁卫兵，禁军将领来到他面前，比较客气地说出一件天大之事：
“何将军，今日一早，韦元甫韦大人在他的厢房被害，皇上传你去宫里问话。”
韦元甫被害？这个消息在他进宫后不久，就被有心人一层层传入百姓耳中。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在被押送到宫里前，已经带话给许万堂，让许万堂带着何府之人到外面暂避。许万堂没走多久，何府被上万百姓团团围住，很快在高墙之内燃起熊熊烈火。他的第一个家，就这样彻底被毁。
可能是来得早的原因，皇宫外没有人围堵。但在宫殿内的人不少，已经到散朝的时间，谁也没有离开。大家都怀着同样的目的，等待他的到来。
“何浩然，你这卑鄙小人，还我父亲的命来。”一个三十几岁的女子朝他扑来，还好被另一个中年文官抓住。很快一群禁卫跑来，将跪在地上的韦府之人隔开，避免他被人围攻的危险。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起码有一半之人，看他的眼色带着愤怒甚至厌恶，另一半则充满担心。他在朝堂上，还看见一人、他的未来岳父李晟。
李晟要嫁女，昨天半夜才赶回京城。听到一连串不好的消息，本想早朝后找他谈谈。可早朝还未散去，宫外的登闻鼓响起。和大家想的一样，知道有了不得的大事发生。
登闻鼓是皇帝为了彰显清明，在宫外搞的一个公共鸣冤大鼓。唐太宗有规定：有人挝登闻鼓，主司即须为受，不即受者，加罪一等。这次轮不到主司受理，李豫不得不亲自解决。
李豫有点像墙头草，韦元甫被杀，他有大半相信，此事与何浩然逃不了干系。他不相信何浩然，但对方的重要性远非韦元甫可比。事情发现到这个地步，他只想何浩然用聪明绝顶的脑袋，将大事化小。
所以何浩然一来他就明说：“何爱卿，大理寺卿韦大人被人在家中杀害，此事是不是你所为？”
押送何浩然来的禁卫军官叫郑伟，当时颜真卿几个官员在，何浩然没能从他嘴里听到一点消息。看着李豫，知道对方不相信自己，长叹一声：
“最近事情多得让臣分身无暇，不要说韦元甫，就是土蕃赞普赤德松赞在我面前，臣也不会伸手去抓他。臣倒要问问，为什么韦元甫被害，大家都怀疑是我所为？”
大家很整齐地将目光移在韦府老管家身上，老管家用杀人般的眼神盯着他：
“今日一早，有个叫燕英的中年男子来拜会老爷。他是你的同乡邻居，故意支开房里的几个下人，和老爷单独相处，待我发现时间过长，进去一看，老爷已经遇害。凶器是一把匕首，听说你的手下几乎个个都带有匕首，此人若不是你指派还能有谁？”
他皱了皱眉头：“燕英这名字我没听过，可能是假名。到目前我还未遇到过乡邻，我有些奇怪，你家老爷对我绝不会有什么好感，对方说是我的同乡，他居然会遣开下人和这个燕英单独相处？莫非他认识这个叫燕英的人？”
第一百六十六章 囚禁静心殿
第一百六十六章囚禁静心殿
现在整个京城，最热闹的地方就是韦府和快成废墟的何府。韦府还好，被一大群官兵守着，围观之人只能在外面猜测。
韦元甫是二品大员，京城衙门无权独自调查。此时在里面调查现场的人，不但有京兆府尹，还有刑部、大理寺、御史台的大人。
四个身穿官服的男子，站在一张空空的椅子面前。这张椅子上的血迹还在，尸体已经趟在大厅中。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说：
“刚才下官仔细检查过韦大人的尸体，他是被一刀割断咽喉致命，凶手近距离所为，应该是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袭得手。”
“就算一刀割断咽喉，在楼下之人为何没听到一点声音？”问话之人是京兆府尹，名朱方杰。此人是个地地道道的文官，对查案方面没有一点经验。
男子看了他一眼，还是好言回答：
“凶手在杀韦大人时，一手捂住嘴，他想叫也叫不出来。凶手得手后从后面的窗户翻下，爬墙离开韦府，没惊动任何人。此案的难点就在于没人认识凶手，不知道韦大人怎会如此相信对方？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
另外两人点头认可，朱方杰比他们都急，也不管出不出洋相：
“简大人，我看此案已经很明了，墙上写的字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
四人朝椅子后面的木墙看去，墙上只有五个腥红大字：“一报还一报。”字写得不是很规范，但字里行间充满杀气，让人看着很是不自在。
御史大夫张延赏皱了下眉头：“朱大人说话慎言，凭这五个字还不足以定任何人的罪。该问的我们也问了，走吧！先将这里的情况上报皇上。”
他们刚出现在大门口，一道大喊声传出：
“严惩凶手，诛杀大奸臣何浩然，替韦大人报仇。”
这一声喊出，外面围观的群众像是打过鸡血，齐声大震：
“严惩凶手，诛杀大奸臣何浩然，替韦大人报仇。”
四人对望一眼，一脸担心的朱方杰说：
“不行，再这样下去只怕京城会失控。此事定要向皇上说明，必须早作处理才是。”
在官兵的开道下，他们匆匆返回皇宫。人群中围观的凤喜和临春，同样用最快的速度朝李府跑去，将问到的最新情况告诉给两个小姐。
……
这两天何浩然累，李雪韵和舒小红同样一点不轻松。原本好好的大喜事迫在眉睫，被一连串的变故压得喘不过气来。新家被毁，在人民的大军面前，就连吴默等将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被焚毁的何府。
没有人有任何方法，大家都寄望在宫殿内何浩然，早点摆脱困境，带他们返回陇右。拉亚雷和新到京城的佟卡林商量，决定进宫去。哪怕帮不上何浩然的忙，能为他说几句话也好。
在一轮怒杀声中，何浩然终于将事情大概了解。知道无论说什么话，不相信的仍会不相信，有些话他不得不说。
“一报还一报？就差在下面落款何浩然这三个字。我要是有暗杀的想法，为什么还要用军功换翻案？还选在快大婚时、大堆问题没处理时杀？闲不够乱吗？”
可惜他有刺杀鱼朝恩的前科，这些辩解只有很少部分人听进去了，韦元甫的小女儿哭骂道：
“谁不知道你是个奸诈的小人，知道翻不了案，就想着用这种卑鄙的手段。你昨日家宅被毁，大哥又在宫外请命，你这种小人一定是以为我韦家在搞鬼，才有派人刺杀我父亲之举。皇上，你不作主，臣女就跪死在大殿上。让天下之人看看，你是如何维护这个卑鄙小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