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刀行 第291节

  侍女也是吓得不轻,跌跌撞撞跑出,很快取来了两样东西。

  李衍抓起香灰,撒在那卵壳之上。

  说来也怪,香灰竟尽数被卵鞘吸附,不断收缩,像极了一块石头。

  李衍又用筷子挑起,放在桌上,随后用缝衣针,一点点将外皮破开,露出里面虫子。

  旁边的严伯年看到,顿觉头皮发麻,窗外阳光明媚,他却只觉浑身冰凉。

  那虫子身子好似春蚕,白白嫩嫩。

  但头颅却隐约是人脸模样,

  且五官俱全……

第222章 祸自策出

  “李少侠,这…这是何蛊?”

  严伯年心惊之余,又越加愤怒。

  他哪还猜不出,妻子是中了暗算。

  话音刚落,那古怪虫子就疯狂挣扎,同时身子震颤,发出声响。

  “喳!”

  声音异常尖锐,仿佛突然耳鸣。

  砰!

  李衍二话不说,掐着缝衣针猛然刺下,将这怪虫脑袋钉在木桌上。

  声音戛然而止,虫子也不再动弹。

  “这不是蛊虫。”

  李衍面色严肃,微微摇头道:“家中可有桃木枝?找来一些将这虫子烧成灰,再给夫人服下。”

  “快,去拿桃木!”

  严伯年立刻吩咐侍女去取。

  这种怪异方法,他从未听过,但那么多人都没发现中招,李衍却能找到蹊跷,自然更值得信任。

  鄂州风俗,对五种植物很是敬畏。

  一是灵矛圣芦,认为其可通神。

  二是桃木和枫树,认为可辟邪。

  三是竹子,象征吉凶,尤其忌讳竹子开花。

  因此,很多人家中都会挂桃符,制作桃弓柳箭挂于门庭,许多神怪演绎中也有类似桥段。

  严府家大业大,桃木自然不缺。

  噼里啪啦!

  随着桃木燃烧,众人惊奇地看到,这虫子竟然迅速干瘪发黄,随后变成薄薄一片黑灰,好像火纸燃烧过的残留。

  李衍小心捡起,掺入水中搅了一搅。

  那健妇立刻小心接过,喂给已经昏迷的严夫人,随后其呼吸明显变得平稳。

  李衍这才松了口气,面色严肃询问道:“伯母发病之前,可曾去过什么奇怪的地方?”

  “尤其是洞窟一类。”

  “这…”

  严伯年脸色略有些尴尬,摇头道:“实不相瞒,拙荆崇道,闲暇之余,会到各个道观烧香,都是由身旁婢女和老婆子陪伴。”

  “刚出事那会儿,老夫心情烦躁,那几人也不尽心服侍,都被我赶了出去。”

  李衍皱眉道:“这就麻烦了…”

  “老爷。”

  就在这时,那健妇犹豫了一下,咬牙开口道:“这东西我刚想起来,以前听说过。”

  看着众人目光,她叹了口气,“老爷也知道,老妇来自西山坳村,距离土人山峒不远。”

  “小的时候,我听老人们讲过一个故事,说山中有种妖怪,叫蚕妇人,经常躲藏在山洞中,只要被那妖怪看上一眼,就会疯癫致死。”

  “老妇本来以为只是传说,毕竟从未听说有人见过,夫人会不会,就是被这妖怪所害?”

  “那不是妖怪。”

  李衍摇头道:“这是一种邪法,修炼者多为女子,需常年躲在山洞中,不可见阳光。”

  “她会诱人进入山洞,装神弄鬼吓人,且施展邪术,这虫子会藏在人体内,睡梦中蚕食神魂,致人疯癫。”

  “日积月累,虫子会越来越大,等到人死后,便会化作人面蛾从口中飞出,再被那妖人吸收。”

  “此法并非蛊术,人面蚕因吸收宿主神魂,气息几乎一模一样,也很难被发现……”

  事实上,他隐瞒了不少东西。

  太白山上,他捉拿阴犯后被玉麟子告知,世间有《长生仙库》这一禁忌秘法,乃上古一个隐秘方士组织,挖掘封神大战遗迹所寻得。

  这些法门,各个血腥残忍,且须祭拜邪神。

  因为其中有不少扰乱生死界限者,都是活阴差目标,因此他请太玄正教帮忙收集资料。

  《长生仙库》正本早已散落神州各处。

  太玄正教的典籍记载中,也并不知道修炼方法,但却对这些邪术特征有所记载。

  虽记录残缺不全,却也有三十几种。

  而且他身为活阴差,也知晓了更多隐秘。

  这些所谓长生术,都是一种歹毒传承,不光有长生法,还有各种秘术。

  更麻烦的是,修炼此法所祭拜的魔神,竟然真的存在,且被镇压在罗酆山。

  如今这个叫《神蚕长生术》,便是其中之一,所供奉的魔神,名叫桃奴。

  或许,还与上古封神大战有关。

  每个修炼《长生仙库》之人,长时间祭拜魔神,都有可能令其魔气逃脱。

  上津城那次,就抓回了一道魔气。

  虽说危险,但对他来说也有天大好处。

  抓捕魔气,能得一道阴司神煞,不仅能修补大罗法身,还可增强勾魂索。

  想到这儿,李衍已隐约有所猜测。

  这健妇所在的村子附近,肯定有人修炼邪法,但应该道行不够,既没有扰乱生死,也没有勾引出魔气降临。

  “土人山峒?”

  一旁的严伯年听到,瞬间恍然大悟,怒骂道:“这帮土司,原来三年前就已对我家下了毒手!”

  见李衍疑惑目光,他叹了口气,“此事本是家事,但小友既然来了,瞒着你也不像话,请随我来。”

  说着,吩咐婢女照顾好严夫人,便带着李衍来到后堂正院,进入一间书房。

  严家的书房,无疑装饰最好。

  书架和博古架,皆是由上好的金丝楠木打造,造型简洁,包浆浓厚,更显庄重古朴。

  书桌上摆放一方徽墨,散发淡淡墨香。

  透过窗棱,便能看到小巧花园,假山堆叠,一株梅花探过枝头,好似风景国画,别有一番韵味。

  然而,李衍却发现了蹊跷。

  这里书架众多,但却空空荡荡,就连博古架上也空无一物,好像所有的东西都已被搬走。

  唯有书桌上,放着一本簿册。

  严伯年将其拿起,叹道:“所有事情的根源,都在这本册子上,李少侠一看便知。”

  李衍接过后,只见上面写着《镇国十策》四个大字,翻开后一看就顿时明白,这是一个叫严珏的人,写给朝廷的策论。

  严珏,好像就是严九龄祖父…

  李衍继续往下翻看,越来越震惊。

  “海禁之策,行于今时,然世易时移,宜开海禁,以利邦国…”

  好家伙!

  这头一策,就是建议开海禁。

  “夫土官之制,旧矣,国之治理,当以公正、有序为要。土官之制,虽有其源,然今诸多弊端显露…”

  这第二策,竟是改土归流!

  当然,这些都是表面上的套话,字里行间,无不充斥着大一统和狂热王霸思想。

  随后的一些计策,听起来都有些偏激。

  但单论前两个,就已成如今大宣国策。

  恍惚中,李衍仿佛看到了一个满头白发,吹胡子瞪眼的老愤青,正唾沫横飞,手舞足蹈……

  严伯年眼中闪过一丝怀念,“我父亲昔年空怀一腔报国之心,却因脾气耿直,为他人不喜,即便考取进士,也只得了个散官,终日愤懑,遂前往书院教书。”

  “他闲暇之余,写了这一本《镇国十策》,当时为人所鄙夷,斥之为狂言。”

  “直到朝廷几次征战,国库空虚,便有人献上此策,借我父亲之言,为自己派系谋求利益。”

  “谁也没想到,陛下竟然颇为欣赏,开海与改土归流就此开始实施,而我父亲,却早已故去多年。”

  “此事引发儒林不小争议,有赞同者,有怒骂者,亦有父亲的几个学生,借之为旗号者。”

  “我严家虽也是书香门第,但这名声还真担不起,更不敢肆意猖狂,但终究是得罪了那些土司。”

  “想来三年前,朝廷还不曾逼迫,只是派人好言相劝,所以他们没明着动手,暗中派人对拙荆施展邪术。”

  “时至今日,他们已不再遮掩,时常有江湖匪类在宅外窥视,图谋不轨。”

  “老夫察觉不妙,怕九龄受到干扰,便提前打发他离开,随后将子女妻妾,还有严家藏书,全部送到了汉口…”

  “原来如此。”

  李衍恍然大悟,摇头道:“怪不得府中这么多护院。”

  严伯年摇头道:“这些都是宜昌神拳会的义士,得知此事,愤愤不平,前来府中看护。”

  李衍皱眉道:“宜昌城风雨欲来,想必那些人也等不及了,严伯父为何不早点离开?”

  “老夫不能走!”

  严伯年神色变得肃穆,“老夫这一生,治学读书没读出个模样,如果走了,就是怕了他们,父亲这《镇国十策》,也会成为笑柄。”

  “即便宜昌城陷落,老夫也不会走,哪怕被人暗害死在府中,严家这门楣,都不会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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