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正是他特意派出细作潜入红袄军的原因。
顾平安此番不寻知州,偏来找他,便是因为刺史手中没有兵权。
仆散安贞思来想去,有了主意。
“城中富商身家丰厚,本官向来不逼他们供奉,如今事态紧急,也该他们出份力了!”
这话一出,正中顾平安下怀。
“事不宜迟,顾少侠随我来!”
武将世家出身,做事主打一个雷厉风行,仆散安贞当即便命人备马,带着顾平安直奔徐家大宅。
守夜的护院见顾少侠去而复返,身边还跟着刺史大人,自然不敢怠慢,赶紧派了个家丁通传,又引着两人进了正厅。
大人物来访,徐首富连衣服都顾不得换,匆忙出来迎接。
“刺史大人与顾少侠深夜来访,不知...不知...”
他刚刚睡下,正梦着被盗财物去而复返,迷迷糊糊就被叫醒,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该如何见礼。
仆散安贞面色紧张,拉着他的手说道:“徐员外,莒州有难啊!”
“有难?”徐宏被他大手捏得生疼,困意清醒了几分,“这这这...刺史大人何出此言啊?”
“钦使大人...出事了...”顾平安苦着一张脸,语气低沉。
“此话当真?!”
徐宏仅剩的半分困意彻底烟消云散。
他特意摆酒设宴,辛辛苦苦讨好小王爷,为的就是等他载誉而归之后能在大人物面前说两句好话。
他虽是一州首富,却远远不及皇商,这正是他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良机。
如今这良机...就这么打了水漂?
他想的还是太过简单。
顾平安适时开口:“徐员外可知刺史大人为何要说莒州有难?”
“啊对...”徐宏回过神来,“这是为何?”
“出使一事事关重大,乃是为了阻止宋蒙联合,若是不成,我大金危矣!”顾平安说着,深深叹了口气。
仆散安贞接着说道:“员外想想,后果如此严重,钦使是在莒州地界出的事,我与知州自是难逃一死,但若圣上盛怒之下...”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徐宏顿时面露惊恐,冷汗直流,“这...怕是整个莒州都要受到迁怒啊!”
这已不仅仅是错失良机那么简单,只怕是连饭碗子都要砸得干干净净。
“此真乃天降横祸!”徐宏仰天长叹,忽然心中一动,忙又问道,“刺史大人深夜而来,可是有应对之法?”
“为今之计,我等只有一线生机...”
“还望大人明示!”
顾平安与仆散安贞一唱一和,铺垫了这么久,总算是说出来意。
“途中袭击使团的,乃是响马群盗,”顾平安解释道,“他们也知小王爷身份尊贵,因此将他绑走,让我回来求取赎金。”
“赎金?”
经商之人一向对钱财敏感,徐宏立刻回过味来,问道:“他们...狮子大开口?”
顾平安叹息点头。
“多少?”
“黄金,两万两!”
第30章 变数又生
“多多多...多少?!”
徐首富听得眼睛都直了。
他自认不是什么良善人,可蝇营狗苟了大半辈子,再靠着祖辈余荫,也才攒下十余万两黄金的身家。
可着整个莒州,乃至整个山东路的商贾,又有几家能有这般家产?
这群该死的泥腿子,嫩娘了个...也不怕吃多了撑死?
顾平安却是不知道他心中连娘都骂上了,又幽幽重复一遍。
“两万两,黄金...”
徐宏总算是猜出了两人来意,连续深吸几口气,平复了心头愤懑,又换上一副苦瓜脸。
“刺史大人,顾少侠,”他哭丧着脸,可怜兮兮道,“小人也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小人就算全副身家搭进去也是应该,可这数目大大,实在是不够啊!”
他眼中闪着泪花,语气极尽真诚,若不是顾平安早从杨妙真口中得知他家底有多殷实,只怕还真要被他这份演技骗过去。
仆散安贞唱起白脸:“徐员外,你这些年在本官治下捞了不少,本官平时里顾念情分,你莫不是真当本官瞎了眼?”
这话说得...是打算来硬的了?
徐宏心里咯噔一声,顿觉不妙。
“事态紧急,刺史大人且莫动气,想必徐员外也不是目光短浅之人,只是一时情急才口不择言。”
顾平安知道不能逼的太紧,立刻出言调和。
“况且事关整个莒州城的生死,自然不该让徐员外一人承担...”
他只说到这里,剩下的留给徐宏自己琢磨。
“两位的意思是...”
徐宏能掌管偌大一个徐家,一跃成为首富,自然也是个有城府的。
若今日回绝此事,无论钦使结局如何,徐家只怕都难逃一劫。
“让小人带头...做个表率?”
“正是!”
听出他话中似有妥协之意,仆散安贞也是暗松一口气。
顾平安再给他添上一把火:“若是员外牵头解了使团燃眉之急,便是最大功臣,待消息传至中都,徐家前途不可限量啊!”
徐宏仔仔细细权衡一番,脑中算盘打得“劈啪作响”。
顾平安两人知道事成,也不催促。
“二位说的在理,小人也该替莒州分忧。如此,小人便出...出...四分之一,如何?”
他仍是心疼钱财,却也留了还价的口子。
仆散安贞叹息摇头,道:“既是做表率,不如...一万两。”
莒州这么多富商,让他一家出足一半,这和那帮响马有什么分别?
徐宏只觉一口郁气堵在胸口,一阵发闷。
他是做了还价的准备,却没想到刺史大人是真敢开这么大口。
“一万两黄金,这...怕是要了小人的老命啊!”
他又落下几滴眼泪,卖起惨来。
“不如两位各退一步,八千两,如何?”
厅中一时寂静下来,徐宏又盘算一番,终究还是咬紧了牙关,点头答应下来。
“八千两不是小数目,容小人凑一凑,明日午时送往刺史府。”
“员外大义,仆散安贞铭记于心,日后徐家之事,便是我的事!”
两万两的赎金,一口气便凑到近半,此事总算是稳了。
拿着徐首富亲笔写下的凭据,顾平安与仆散安贞一夜连访十一家富商。
生意最红火的几家粮行布庄,酒楼当铺,一个都没放过。
此事利弊清晰,又有徐宏出了大头,其余人很快便松了口,越往后便越顺利。
至鸡鸣时分,仆散安贞翻了翻手上一沓凭证,算算数额,终于凑齐了赎金的两万两黄金。
一整天没有休息,又陪着刺史大人唱了整夜的双簧,纵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再回到刺史府,进了临时安排的客房,顾平安连衣服都顾不上脱,倒头便睡。
再睁开眼,已经过了午时。
待他洗漱更衣,再去见仆散安贞时,对方已经到了厅中,看着满厅的财物发呆。
富商们送来的只有半数是黄金,其余以白银补足,厅中堆了整整五十多只箱子。
“这...这么多?”
如此多真金白银摆在面前,顾平安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仆散安贞先前也和他一样被震惊了一番,此时也是摇了摇头,面露苦笑。
“五十多箱,至少也要三架马车才拉得动。”
“按照响马所说,出城之后,会有人告知我将钱财送往何处。”
顾平安“稍作回忆”。
“到达后,我与车夫都要远远退走,他们自会有人来取。”
仆散安贞摩挲着骸下短须,沉吟道:“若是如此,想必他们也不会选在距藏身处太近的地方...”
“据说响马行事向来隐蔽,防范缜密,来去如风。”顾平安点头道,“在下也曾试图寻找他们藏身之处,却没瞧出任何破绽。”
“若是我们直接将接头之人擒住...”
“不可!”顾平安赶紧反对,“那人早就称自己烂命一条,不怕拿来换小王爷的命...”
“说得在理。”
仆散安贞稍加思索,点头赞同。
“他们曾说,一旦中途出了任何问题,小王爷即刻人头落地...”
顾平安想了想,又补上一句。
“据在下所知,响马擅用信鸽、响箭,消息传递极快。若我们任何一环出了问题,都会把小王爷送至危险境地。”
“钦使大人事关重大,不可莽撞行事,可...”
仆散安贞仍是心有不甘。
祸兮福之所倚,此番虽险,却有机会赚些军功,但若一个不慎害死钦使,等着他的就只剩万劫不复。
“不如...”他想了想,又道,“我扮作车夫,与你同行如何?”
“这...”
顾平安顿觉头大,这仆散安贞,可真是个能找事儿的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