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他做了什么？！”
谭婆眼见赵钱孙软绵绵栽倒在地，不由心中大急，奈何此刻穴道受制，动弹不得，只得怒视顾平安，尖声质问。
“放心，死不了，不过是让他安静片刻罢了。”顾平安淡淡道，“我今日本也没指望二位能明辨是非，前辈只需言明那位‘带头’大哥的身份即可。”
谭婆此刻也是思绪纷乱，委决不下，一则不愿他就此丢了性命，却也不能败坏他这一番舍生取义的豪情壮举。
她心中对赵钱孙也是复杂难言，只觉他十年来对自己情义深重，自己当年一气之下嫁与谭公，实在辜负他良多。
他从不明言心中所求，如今恳求自己隐瞒带头大哥身份，还是这几十年来的头一次。
“顾少侠，你如此费心思寻那位带头大哥，想必是得了乔峰的授意吧？我师哥甘愿一死，也不肯出卖恩人，我如何能坏了他的义举？”
乔峰总算找到机会开口：“我便是乔峰，你若不说，不仅你们二人性命难保，死后也难逃身败名裂的下场。”
“乔帮主，今日之事，行善在你，行恶也在你。我师兄妹俩问心无愧，天日可表。你想要知道之事，恕我不能奉告。”
谭婆这话说得客气，言辞却是决绝，显然已是打定了主意。
“江湖上人人皆认定我大哥为了掩盖身世，不惜杀害养父母和授业恩师，可如今江湖上，有谁不知他身负契丹血脉？”
顾平安耐着性子，缓缓道。
“他好歹一代丐帮帮主，虽靠一身武艺扬名，却也不至于做这般掩耳盗铃的啥事，真假是非，前辈当真看不明白？”
谭婆心中微动，已是察觉几分古怪，可转念想起方才赵钱孙恳求她时的语气神情，不由得胸口发闷。
“多说无益，二位动手便是。”
她话说完，干脆闭上了眼睛，再不言语。
顾平安轻叹一声，再屈指弹出一枚石子，也点了她扶突穴。
“兄弟...”
乔峰刚要开口，却见顾平安又摇了摇头，眼神往船外一瞥，又指了指自己耳朵。
当心隔墙有耳。
好歹也曾是中原武林第一大帮的帮主，乔峰自然一眼看懂了他的意思，当即轻轻点头。
顾平安推测萧远山已经到了附近，擒龙功施展，将谭婆头上玉钗拿在手上，随后指了指卫辉城的方向。
见乔峰点头，他又示意对方留在船上，以防来人。
乔峰忽然想起自己这一路所遭算计，养父母也好，师父也罢，总是被他“恰好”赶上，显然是有人算准了他的行迹，故意为之。
先前还没顾得上细想，此时被顾平安提醒，当即反应过来。
若他还如先前一般，就这么把昏睡中的谭婆和赵钱孙丢在此处，等他带着谭公再回来时，怕是又只剩两具尸体了。
顾平安二人上船时，萧远山还未到，穆念慈又自始至终不曾开口，此时刚好可以假扮乔峰。
待二人离去，萧远山进来灭口，刚好能跟真乔峰撞个满怀。
穆念慈今日本就扮成了寻常江湖汉子，跟易容的乔峰身高体型大差不差，面上稍作修改，再加一撇胡子，便有八九分相似。
简单的材料随身就有，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二人便出了船舱，运起轻功，径直朝卫辉城方向赶去。
沿着官道走出两三里，又绕了个小圈，确认无人跟来，顾平安这才停下脚步。
“差不多了，咱们回去。”
就在二人方才下船之时，河边一株粗柳背后转出一道人影，目送他们远去，又闪身到了船边。
这人光头黑衣，黑布蒙面，那一双眼睛与乔峰足有七八成相似，不是萧远山，还能是谁？
他倒也未急着闯入，先侧耳静听许久，确认舱中毫无动静，这才飞身跃入船舱。
乔峰得了顾平安提醒，早有准备，眼见果真有人闯入，二话不说，抬手便是一掌。
方才顾平安和“乔峰”远去，萧远山瞧得分明，哪能想到舱中竟还有人埋伏。
只是他藏身少林三十年，早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格，耳畔风声一响，几乎没有片刻迟疑，反手举掌相迎。
第241章 下三滥
双掌相碰，无形劲气席卷，大船轻轻摇晃，荡起层层涟漪。
萧远山当年便能杀一众顶尖高手几乎全军覆没，又在少林藏经阁潜修多年，此刻虽是仓促接招，却也只是略逊乔峰一筹。
若非他年老体衰，又因强练少林绝技落下隐患，此番对掌，倒还真未必落入下风。
萧远山借掌势后撤三步，眼中精光暴涨，黑布之下的脸上神情微动，显然认出了自己亲生儿子。
乔峰一身武艺如何，江湖上早有公论，他虽早有耳闻，但直至今日亲自交手，方知他已有了如此本事。
算计归算计，儿子能青出于蓝，他自然欣慰不已。
只是此刻不是欣慰的时候。
他方才分明瞧见“儿子”与他那义弟下了船，直奔卫辉城，又如何还能在此处埋伏？
他毕竟老谋深算，只片刻就想通其中关键。
不愧是自家好儿子的结义兄弟，竟给他布了个请君入瓮的陷井。
乔峰也暗自惊讶对手实力，冷声问道：“阁下究竟何方高人，为何处处算计乔某，还残害我养父母和恩师性命？”
萧远山自然不能在这时吐露身份，当下也不多言，左手暗扣一枚铜钱，猛然欺身而上。
若换做平时，以乔峰眼力，与人相斗，不出三五招便能看穿对方招式路数，纵不能认明身份，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可今日敌人所用一招一式皆是平平无奇，质朴无华之中又暗藏精妙，不仅丝毫不弱于他，更是看不出半点身份来历。
二人转眼斗得十余招，萧远山手腕一抖，铜钱如离弦之箭飞出，目标却不是乔峰，而是射向谭婆和赵钱孙二人。
他这一发暗器所选角度极为刁钻，若无阻拦，便能一箭双雕，同时取走二人性命。
岂料乔峰神色不变，劲气激荡，袍袖翻飞，立时将那铜钱甩飞出去。
原来他早瞧出对方暗藏杀机，一面拆招，一面却已做足了准备。
一击不中，萧远山心知今日再难成事，加紧连递出几招，旋即倏然停手，双足重重一踏，身形倒飞，转眼便出了船舱。
他这一踏运足了内力，饶是这木船舱板结实，也被硬生生跺出两个碗大的窟窿。
河水当即涌入，乔峰本欲追击，忽然察觉不对，又反身奔至谭婆二人身边，一手一个拎起，这才弃船上岸。
他功夫固然不在萧远山之下，奈何有所顾忌，终究未能及时追击。
萧远山轻功虽不顶尖，却擅长隐匿，等到乔峰上岸，已不见了他的踪影。
他好不容易找到足迹线索，却又担心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只好拎着谭婆与赵钱孙一路追去。
沿着河边树林追出大约半里路程，前方忽然传来有人交手的动静，定睛观瞧，正是去而复返的顾平安和穆念慈。
“贤弟来得正好！”
乔峰顿时大喜，将谭婆二人往地上轻轻一丢，疾追而去。
萧远山心中暗骂一声，手上招式更猛几分。
二人拖住他即可，自然不必拼命，各自脚踏凌波微步，一使天山折梅手，一使天山六阳掌，只作纠缠，却不正面迎击。
逍遥派武功讲究轻灵飘逸，二人都是一沾即走，当真如蝶舞蹁跹，流风回雪一般。
若不是穆念慈此时仍是一副江湖莽汉打扮，只怕还要再美上三分。
以萧远山的本事，自然能察觉眼前这二人内力远逊自己，可二人所使却是他从未见过的高明招式，当真是举重若轻，潇洒如意。
他先前在船外偷听片刻，也知道顾平安与自家儿子并未反目，反而仗义相助，本也不愿伤他们性命，这才稍有留手。
可眼下看来，若再不拿出真本事来，只怕还真要被三人联手留下。
眼见好儿子转眼便要追至，萧远山也不敢再托大，顾不得暴露跟脚，一掌逼退顾平安，紧跟着便使出少林绝学般若掌来。
“兄弟小心！”
乔峰虽不曾亲眼见过般若掌法，却也看出这一招威力非比寻常，急忙出声提醒。
萧远山使的这招名唤“天衣无缝”，乃是般若掌中极难练的一招，掌势虚实难测，若不硬接，只怕避无可避。
穆念慈怡然不惧，双掌交叠，以一招“落日熔金”迎上。
萧远山只求脱身，眼见对方硬接，也担心真伤了此人性命，日后难以跟自家儿子的结义兄弟交代，只好又收回三分力来。
三掌相碰，劲力内蕴，穆念慈看似神色不变，伪装之下的脸色却微微一白。
她勉强接下这一掌，胸口虽难免有些发闷，却还不至于伤及内腑。
萧远山一时大惊失色，倒不是因为没能将对方打伤，而是这掌心相触的一瞬，立觉手臂手掌一麻，内力竟向外急速奔泻，就此无影无踪。
“化功大法？！”
他虽三十年隐姓埋名，却也并非避世隐居，自然知道“星宿老怪”丁春秋那臭名昭著的化功大法。
北冥神功吸人内力，化为己用，若是事先不知，偶然中招，还真容易误认为是这门损人不利己的阴险毒功。
也亏得他功力精深，一察觉不对，另一掌立时转虚为实，借着去势，再攻向穆念慈。
穆念慈自然不会为了贪这点内力白白挨上一掌，当即收招，足尖一点，飘然而退。
此时顾平安复又攻来，乔峰也掠至他身后三丈之内，萧远山似乎已再无路可逃。
哪知他还有压箱底的脱身之法，忽然伸手入怀，也不知摸出了什么东西，手腕一扬，竟是一大片白色粉末甩出。
石灰粉？！
如此高手，竟然也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招数？
顾平安三人都没料到他如此不顾身份，匆忙闭目屏息，衣袖挥舞如风。
萧远山也知道这招拖延不了多久，顾不得再理会谭婆和赵钱孙，转身便往林间深处奔去。
别说乔峰，便是功夫练到顾平安二人的水平，只需有一瞬时间反应，也不至于真正中招。
只是这石灰粉又细又轻，待到三人再睁眼时，只见四下树影重重，早已瞧不见老东西的身影。
第242章 命定之缘
“这位兄弟，你没事吧？”
乔峰为人仗义，顾不得再追，先关心起与义弟同行的汉子来。
那黑袍光头一身实力不在他之下，这人如此硬接一掌，只怕没那么轻松。
至于什么“化功大法”，他却全没放在心上。
顾平安虽是他结义兄弟，但这人毕竟与他素不相识，却不惜以身犯险，就算真是那“星宿老怪”的传人，又能如何？
何况他一个“契丹狗贼”，又有什么颜面挑剔别人身份？
穆念慈调息片刻，已然无碍，轻轻摇头道：“无妨，那人似乎有所留手，乔大哥不必担忧。”
“没事就好...”乔峰这才松了口气，“等等，你是...”
他方才虽见这人贴上胡子假扮作他，但这不过寻常乔装方式，倒也并未多加注意，直至此刻听见一道熟悉的女子声音，方才恍然大悟。
顾平安笑道：“半年未见，莫非大哥已将你这弟妹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