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传说般的人物，冷不防出现在眼前，还是初出茅庐的“青春版”，就好比那些养成游戏的乐趣，如何能不让人见猎心喜。
独孤求败显然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心中感动，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顾平安低头瞥见他腰间一柄四尺长剑，忽然想起那句“凌厉刚猛，无坚不摧，弱冠前以之与河朔群雄争锋”。
这便是襄阳城外，山中剑冢的第一柄剑。
既然如此...
他忽然冒出个有趣的想法。
“小兄弟，”顾平安勾唇一笑，又轻轻拍了拍独孤求败肩膀，“你我有缘，我送你一件礼物如何？”
独孤求败正自发愣，方才回神，忽然听他说有礼物相赠，连忙摆手。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顾平安已伸手在腰间抹过，方才收起的紫薇软剑复又提在手上。
“这紫薇软剑，便送给你了！”
说是送，其实是物归原主才对。
紫薇软剑可不是寻常兵刃，若论珍贵，犹在单独的君子剑、淑女剑之上。
“我这条命都是顾大哥救下的，恩情尚未报偿，怎么能拿你的随身佩剑？”
顾平安心中好笑，却是板起脸道：“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你推辞不要，莫不是看不上这剑？”
“不是不是！”
独孤求败没瞧出他眼中笑意，心下惊慌，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
“既然不是，为何不收？”
小年轻被两句话问得手足无措，只好又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穆念慈，却见她脸上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轻轻摊了摊手。
“行了！男子汉大丈夫，婆婆妈妈的，像什么话！”
“顾大哥，我真不能...”
独孤求败话只说了一半，便又被顾平安打断。
“这剑日后便是你的了，但你须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什...什么条件？”
“第一，及冠之前，不得动用此剑；第二，日后与人切磋，切记点到为止，若非奸恶之人，不可伤其性命。”
独孤求败又哪里知道这两个奇怪的要求从何而来，，被他说得一头雾水，下意识点头答应下来。
顾平安趁机把剑往他手里一塞，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不错，这剑跟你很配。”
第239章 七月初七
独孤求败稀里糊涂将剑收下，心中久久难平。
“顾大哥，今日恩情，小弟实在难还，日后若有需要，万死不辞！”
他年纪虽轻，却受过良好家教，起码在知恩图报这件事上，挑不出半点毛病。
顾平安自然不指望他能帮忙，却也不能打击他积极性，索性笑着点了点头。
“好。”
这时的独孤求败毕竟少年心性，见他毫不迟疑应下，一时喜不自胜。
三人就此别过，顾平安和穆念慈过了代州，继续南下中原。
出代州，先向东取道大名府，再南下过邯郸，约莫七八日，便到了汤阴。
一过相州，大大小小的叫花随处可见，南北口音各不相同，似是云集于此，声势比半年前在无锡城还大上许多。
人多口杂，二人几乎不需特意打听，便听闻丐帮果真出了大事。
是徐冲霄徐长老的死讯。
当初杏子林中，乔峰虽未与丐帮决裂，萧远山却仍是一心要让他在中原武林名声尽毁，以逼他远走辽国。
乔三槐夫妇也好，玄苦大师也罢，都是他一步步设计而杀。
顾平安的出现虽然将聚贤庄一场惨剧消弭，但徐长老终究还是难逃一死。
“据说杀徐长老的凶手是前任乔帮主，帮中长老定下三日后在卫辉开吊，共同商议擒拿乔帮主的法子，可我总觉着这里面有古怪...”
说话的三袋弟子是顾平安在街边随意选中的，是大义分舵的弟子。
其实他也曾在无锡杏子林中见过顾平安，只是他此刻易容成了寻常江湖汉子的模样，根本认不出来。
有钱能使鬼推磨，五两银子，足够让这小叫花心甘情愿开口。
其实他本也心向乔峰，顾平安若是亮明身份，就算分文不给，他也不会有丝毫隐瞒。
汤阴到卫辉百余里，一日便到。
进得卫辉城中，丐帮子弟更是多如牛毛，可比当年丐帮岳州大会时还要热闹得多。
只是这群叫花大多毫无顾忌，当街叱骂，强索硬要，偷鸡摸狗之类的龌龊行为屡见不鲜。
街上百姓无论贫富，要么行色匆匆，要么转头就走，人人皆是一副嫌恶表情。
堂堂丐帮，竟成了人憎狗厌的祸害，这才不过短短半年，好好一个安份守己，循规蹈矩的丐帮，竟乱成了这副模样。
无论洪七公还是乔峰治下，何曾有过这般气象？
穆念慈眉头微蹙，小声道：“乔大哥如此英雄豪杰，为何丐帮竟会如此？”
她先前并未去过杏子林，乍见到丐帮乱状，难免有些误会。
顾平安摇头道：“半年前的丐帮全然是另一番景象，想必是大哥走后，无人打理帮中事务，帮规废弛，如今徐长老再死，便更无人约束了。”
二人一番感慨，寻了间客栈落脚。
这易容术当真妙用无穷，两个彪形大汉同行，寻常小叫花子倒也不敢贸然上前惹事，免去了不少麻烦。
不过两日时间，一转眼便过去。
开吊之日，顾平安带了穆念慈，一路尾随丐帮弟子和前来凭吊的江湖侠客，直奔徐长老灵位所在的城西废园。
徐长老的灵牌上涂满了鲜血，那是丐帮的规矩，意思说死者是为人所害，本帮帮众须得为他报仇血恨。
灵堂中之中，众多江湖豪杰齐聚一堂，奚、宋、陈、吴、传功、执法六大长老一字排开，分列牌位左右。
顾平安眉头微皱，以康敏的性格，竟没将白世镜攀咬出来，实在令他匪夷所思。
不仅如此，徐长老死后，丐帮众人似乎隐隐以他马首是瞻，一应丧仪，也由他全权主持。
“经查证，杀害徐长老之人，正是敝帮前任帮主乔峰！”
此话一出，灵堂中一片哗然。
如今乔峰身负契丹血脉，杀父弑师的恶名早已远扬，但前任帮主杀死长老这等消息，依旧是分量十足。
“敝帮今日请诸位前来，一则祭奠亡魂，也为商议如何擒拿这奸贼，为民除害！”
短暂沉默后，痛骂声渐起。
人群之中，一个中年汉子悄悄转身，退出人群，顾平安瞧得分明，轻轻拉了拉穆念慈衣袖。
二人眼神一对，她便即心领神会，随他一同跟了上去。
那中年汉子身高体型极为眼熟，上唇淡淡一撇胡子，正是经阿朱妙手改扮过的乔峰。
只是两人当初分明未曾在杏子林中相遇，为何还能走到一起，倒让顾平安有些好奇。
顾平安和穆念慈才出灵堂，便见乔峰忽然加快脚步，朝小巷尽头奔去，当即也施展轻功跟上。
这一路走的尽是些隐僻之处，直至出了城东大门，再行数里，远远便瞧见浚河之旁停了艘大木船。
木船舱口人影一闪，正是乔峰一路追踪的谭婆和赵钱孙二人。
待二人进了船舱，乔峰在外侧耳倾听片刻，旋即推开舱门，闯入其中。
谭婆和赵钱孙虽成名多年，却也远远不是乔峰的对手，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穴道遭拿，双双被擒。
顾平安二人靠近时，便听到赵钱孙声音从中传来。
“小娟，你千万不能说。我求求你，求求你，这人多半是乔峰的手下，你一说出来，那位带头大哥的性命就危险了。”
他性情古怪，离经叛道之事做了不少，宁愿舍去性命不要，哪怕拼着身败名裂，也坚决不肯吐露这“带头大哥”的身份。
能让他都如此，可见玄慈这德高望重的形象何等深入人心。
船外的顾平安掬起一捧河水，抹去脸上装扮，确认萧远山尚未追来，这才俯身钻进船舱。
乔峰正要开口亮出身份，忽听身后动静传来，猛然回头，却见来人竟是自己半年未见的结义兄弟，顿时神色一喜。
“你...你是乔峰的结拜...顾...”
谭婆二人虽被封住穴道，两双眼睛却还能用，顾平安当初在杏子林太过显眼，轻易便被二人认出。
乔峰刚想与他相认，却见顾平安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他心中虽有不解，却也知道这兄弟智计百出，当即住了口。
“不错，是我，一晃半年不见，二位可还安好？”
第240章 “舍生取义”
赵钱孙脖子一梗：“我和小娟安不安好，与你何干？”
“原来是你！”谭婆也附和道：“师哥说的果然不错，还真是乔峰那奸贼的算计！”
顾平安也不动怒，淡淡道：“二位何必如此激动？今日我来，不过是想问几个问题罢了。”
谭婆冷哼一声，道：“你与乔峰狼狈为奸，还有什么好问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小娟说得对！你们二人一个契丹狗贼，一个为虎作伥，休想从我们口中问出半个字来！”
“二位好歹也是江湖上颇有名望的前辈，没想到也是如此是非不分，实令顾某大失所望。”
赵钱孙本就没什么城府，被他言语一激，当即破口大骂。
“好个小贼，当初在无锡杏子林，若不是你妖言惑众，为乔峰开脱，我等如何能留下那契丹杂种狗命，以至乔家夫妇和少林玄苦大师枉死在他手上？”
“你口口声声说我大哥残害养父母，欺师灭祖，可是亲眼所见？还是说，仅仅因为他的血脉，你们便认定他有罪？”
顾平安这话虽是对着赵钱孙所说，却字字落在乔峰心中。
“人云亦云，吠影吠声，只说你一句是非不分，实在是说得轻了。”
当初被徐长老请去杏子林中的几人中，要论谁原本对乔峰的印象最好，当属谭婆。
比起玄慈、单正、智光大师等人，她对血脉之事看得并没有那么重，此时听了顾平安反问，似乎还真有些触动。
“乔峰那奸贼，为掩盖自己身世，不惜...”
赵钱孙自然是半个字都听不进去，愤然又道，只是话未说完，便听得“嗤”一声轻响，一枚石子破空飞至，正中他颈侧扶突穴。
顾平安知道他与快刀祁六那群人一般无二，就算说破了嘴皮子也劝不回头，干脆也不再多废话，先让他睡上一觉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