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我们的赌约...”
顾平安话只说了一半,又抬头看去。
铁木真长叹一声,满脸落寞:“罢了,我铁木真说话算数,半年之内自金国撤兵,向西进军。”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大汗倒也不必如此遗憾。”
“顾少侠,你三日前所说,是否全无半点虚言?”
“如假包换。”
“好!我便信你!”
铁木真再度抬头,目光如炬。
“长生天为证!我铁木真撤兵之后,蒙古大军一路西征,百年之内,绝不踏入中土半步!”
“大汗果然爽快!”
顾平安满意点头,自怀中取出装解药的瓷瓶,挥手丢去。
......
艳阳破云而出,倾洒而下,天空被雪水洗濯得分外湛蓝,澄澈如镜。
远处的山峦银装素裹,雪原之上,四人并辔缓行。
郭靖望向蜿蜒曲折的冰河,心中略有几分空荡荡的,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
“顾兄弟,多谢你...”
他不擅言辞,语气却恳切。
顾平安笑着摆了摆手:“都是自家兄弟,不必谢来谢去,你若真有心,就好好习练兵法,早日让百姓不再遭受战乱之苦。”
“一定!”
这时,一声熟悉的雕鸣响起,众人抬头,便见一对白雕掠空而来。
白雕目力极佳,远远认出郭靖,欢鸣一声,敛翼落下。
郭靖轻抚双雕翎羽,奇道:“你们怎么来了?”
雌雕轻啼,头朝北方,似乎在示意他向回看。
十余骑自营中奔出,踏雪而来,郭靖抬眸眺望,很快便认出是拖雷追来。
四人稍作等候,拖雷快马加鞭,倏忽即至。
“安答!大汗说不日便要西征,今日一别,不知何时相见,我来送送你们。”
他向郭靖一点头,侧身从鞍旁摘下一个包袱递给顾平安。
“这里是黄金千两,是父汗的意思。”
顾平安也不推辞,点头致谢。
“这个,是华筝给你的。”
拖雷又从怀中摸出一个皮革卷成的小筒,递给郭靖。
革上用刀尖刻着几行蒙古文字,黄蓉神色微变,偏过头去不看。
郭靖怕她多想,干脆念出声来。
“父汗定下西征之期,我已决意相随,此生不复东归。年少倾心,有缘无分,今日一别,不必相见,愿君善自珍重,伉俪情深,福寿无极。”
听到此处,黄蓉愕然回头。
她本以为华筝是想劝郭靖留下,哪知却是一封诀别信。
“华筝说了,她怕瞧见雕儿心中难过,还是让它们随你去吧。”
拖雷苦笑着,轻轻拍了拍郭靖的肩头。
“走吧,我送你们一程。”
众人一路向南,行出二三十里。
郭靖轻叹一声,劝道:“安答,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请回吧!”
两兄弟下马互拜,紧紧相拥,洒泪而别。
拖雷骑在马上,抬眼望着几人背影渐行渐远,直至在茫茫雪原中缩成一个黑点,消失不见。
他抹了抹脸上泪痕,怅望南天,悄立良久。
第170章 屠城
水自潺潺日自斜,尽无鸡犬有鸣鸦。
千村万落如寒食,不见人烟尽见花。
四人一路南归,行经河东两路,只见处处户舍凋零,残梁断柱横斜,田地荒芜,十室九空。
天气渐暖,残雪初化,渐渐露出道路两旁累累尸骨,所行所至,一片触目惊心。
一连数日,郭靖茶饭不思,比离开时更消沉了几分。
这一日到了吉州,远远望去,只见城中浓烟阵阵,火光四起,哪怕还在数里之外,依旧能听到哀嚎哭叫声远远传来。
铁木真虽已传下军令,撤军却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完成。
吉州本已坚持不了几日,攻城主将忽必来不满退兵之令,又见所剩粮草不多,干脆一鼓作气将其攻下,一番劫掠,又下令屠城泄愤。
这忽必来也不是无名之辈,乃是蒙古开国功臣之一,与哲别,速不台同为“蒙古四獒”之一。
降卒加上百姓足有数万,除了城中工匠和年轻貌美的女子,悉数被赶至城外。
人群手无寸铁,悲鸣惨嚎,狼狈奔逃,蒙古兵将乘马往复奔驰,手舞长刀,随意砍杀。
上至白发苍苍的老翁,下至少不更事的稚子,就连襁褓之中的婴儿也难幸免。
城门之前,一人将军打扮,正与身旁亲兵随口闲聊,手执长鞭指指点点,笑得张狂肆意。
郭靖亲眼目睹这人间炼狱,目眦欲裂,五内俱焚,浑身气血翻涌不休。
“先擒主将!”
顾平安比他更快,重重一鞭打在马上,如利箭一般向城下冲去。
一万大军都在忙着屠杀取乐,忽必来身边不过百余亲兵,待到察觉,四人已绕过人群,冲至近前。
“什么人?”
大军此刻正与百姓缠杂在一起,一时难以脱身,忽必来先是一惊,转眼瞧见见对方不过四人,顿时放下心来。
“区区四人也敢来送死。上!男的杀了,女的留着!”
亲兵得令,举刀杀来。
顾平安表面虽不像郭靖一般震怒,心中却早已杀意盎然,紫薇软剑连闪,化作一片紫芒,转眼便将三人斩落马下。
穆念慈夺过一杆长枪,血红枪樱上下翻飞,出手狠厉,不留半点情面。
不过百余骑,只片刻的功夫,便被四人杀穿。
余下兵将终于察觉不对,可这时再想杀出人群营救忽必来,却也没那么容易。
眼见那主将调转马头欲逃,顾平安单掌在马鞍上一撑,借力腾空,如鹰隼般朝他飞掠而去。
太极剑法一向以轻灵精妙,刚柔并济著称,可顾平安这次含怒出手,却是以剑为刀,直劈而下。
一招“力劈华山”看似古拙无奇,却已将他全身内力灌注其中。
忽必来听得身后风声猎猎,心头大骇,仓促回身,长枪横举招架。
毫无疑问,只听得“喀嚓”一声,长枪如枯枝一般,瞬间一分为二。
紫薇软剑毫无阻滞,落势不绝,硬生生将他从中劈作两半。
鲜血如泉涌般喷射而出,漫天洒落,两半身体重重地砸落在地,血肉内脏混合着白生生的骨茬,场面血腥可怖至极。
副将好容易从人群中杀出,眼见这一幕,顿时吓了个魂飞魄散。
郭靖拍马杀到,枪出如龙,一枪将他肩头刺穿,挑下马来。
“还不停手!”
顾平安声如洪钟,滚滚音波朝着四周扩散,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气血翻涌。
数万人齐齐看来,便见他浑身浴血,宛如一尊杀神,剑上鲜血缓缓滴落,在地上汇聚成一滩殷红。
副将在地上狼狈滚了一圈,抬起头来,正对上郭靖一双几欲喷火的眸子。
“金...金刀驸马?”
“大汗早已下令退兵,你们竟敢违背军令,屠戮百姓,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说罢,他手中长枪一抖,便要朝他心窝刺去。
副将吓得脸色惨白,慌忙向后爬去,口中不停求饶。
“驸马饶命!这都是忽必来将军的命令,与我无关啊!”
“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还想推脱责任?”
郭靖听他话中只有恐惧,却无半点羞愧,心中怒火更盛。
“今日若不杀你,如何对得起那些无辜死去的百姓?”
“跟他废什么话?”
顾平安不知何时来到郭靖身边,手中紫薇软剑挥落。
紫光闪过,副将颈间一道血痕乍现,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慌忙抬手去捂伤口,鲜血却止不住地喷涌。
领军二人虽死,可只凭他们四人,却也奈何不了这上万骑兵。
他们虽暂时被雷霆手段镇住,可用不了多久便能反应过来,血流成河的惨剧仍是在所难免。
顾平安心念一动,旋即运起内力,大喝一声。
“回去告诉木华黎,让他老老实实约束手下,若再有人不守军令撤退,我顾平安亲自取他首级!”
“顾平安...是平安大侠!”
百姓之中忽有人高呼一声,旋即如星火燎原,数万百姓热血沸腾。
“平安大侠来救我们了!”
“不能让这群畜生跑了!杀光他们!”
“杀!给乡亲们报仇!”
一时间,呼喊声此起彼伏,声浪如汹涌的潮水,滚滚而来。
或许是被“平安大侠”鼓舞了勇气,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狠狠撞在身旁骑兵的战马上。
战马受惊,却被一群人围上,一番撕扯,竟真将那士卒扯下马来。
原本手无寸铁,只能惊慌哀嚎,绝望奔逃的平民百姓仿佛忽然有了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