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代,八路,土匪,鬼子,哪一方上门都是他出面打点,努力在乱世小心翼翼保全着中坪村。
当时因为中坪村窝藏八路,而且大伙拒不交代八路下落,全村老少都已经被恼羞成怒的鬼子赶去东边的大土坑,扫射的机枪都已经架了起来。
小鬼子准备把中坪人全部杀掉,杀鸡儆猴,震慑一下附近其他几个村镇,让中国人明白窝藏八路对抗鬼子的下场。
是这位当时担任保长的仇三爷跟日本鬼子据理力争,好话说尽,拿自己一家老小担保,又答应给鬼子筹措足够的粮食等等,求情求了大半天光景,才算把全村人从鬼子的枪口下救了下来。
村里当年的确窝藏了土八路,而且土八路其中一大半都是三大姓的子弟,对了,谢家也有一个,那人叫谢老三,外号狠三儿。
所以这么多年,村里的书记换过,唯独治保主任没换过,都已经快成了仇庸的专属称号,上年纪的人看到他,照样喊他仇保长。
也只有他出面,村里各家哪怕出现再大的矛盾,都能各退一步。
因为看见仇保长,各家的老人就能想起当年一起被鬼子赶进大土坑,宁死都抱团不肯说出各家抗日儿孙下落的往事,那时候不分姓韩姓马,都是中坪人,要死一块死。
跟子弹呼啸的陈年往事一比,他们如今那些家长里短的矛盾似乎不值一提,犯不上翻脸。
F4那会儿,城里来的工作队以仇庸在抗日期间担任日伪保长为虎作伥的理由把他带走,要收拾他,中坪这边的老百姓怎么跟对方解释,对方都不听。
这些王八蛋其实就是精力旺盛无所事事,想找个理由整整人,抖抖威风,城里的两大派系他们惹不起,想来村里得瑟一下。
中坪大队被逼急了,当时还是九队生产队长的韩老狗灵机一动,他们搞这一套,咱们也搞,以魔法对抗魔法。
他操持一帮人迅速成立了中坪革命队,喊着革命口号抄起家伙,指责对方举着红旗反革命,和对方真刀真枪的开打,打死了对方几个人,回城里不敢再来,才把仇庸救了出来。
可惜就是晚了一步,因为仇庸不肯跪下认罪,腿已经被那些王八蛋打瘸了,落下了残疾。
这老头属于是整个中坪村的救命恩人,村老,谢虎山刚才进门就看到仇庸抹眼角,有人敢惹他生气了?
活拧了吧,想自杀没胆子,借这个机会让中坪人帮个忙?
仇庸被人欺负,对方还能活到自己回来?
中坪又不是除了他们几个就没有别的民兵了,葛宝生还在呢,其他各队武装民兵还在呢。
真要有人敢欺负仇庸,人早就被葛宝生带着民兵五花大绑送去中坪大队部了,韩老狗说宰,特派员老冯看着杀人都得装没看见。
张诚看到就谢虎山进来,开口问道:“其他几个呢?”
“路上呢,估计再有半个小时也就该到了。”谢虎山对张诚说道:
“师傅,出什么事了?”
张诚没有回答,而是对仇庸用安抚的语气说道:
“三叔,我先送您回去,特派员老冯和宝生已经带着人撒出去了,韩书记也已经得到消息,正往回赶呢,这不虎三儿他们在外地干活的这批孩子都喊了回来,公社和大队肯定重视,您家里休息去,别因为这事气坏了身体,你放心,人肯定弄回来交给您处置。”
七十多岁的仇庸看看谢虎山,又看看张诚,最后伸手抓着张诚的手用力晃了晃,满脸心酸的点点头,慢慢起身要走人。
不用张诚吩咐,谢虎山马上上前帮老人架拐,亲自把仇庸送回了家。
仇庸家里几口人的脸色看起来也是愁云惨淡,谢虎山不知道具体情况,没敢多问,把老人交给对方亲人,就又赶回了公社。
再回到公社,韩红兵等人已经到了,正在办公室门口蹲成一排吸烟,看到谢虎山回来,都甩掉香烟起身跟着谢虎山走进去,谢虎山进门对张诚问道:
“师傅,到底什么情况?”
张诚从抽屉拿出半本皱巴巴的日记本,大大咧咧丢在桌面上:
“瞧瞧。”
谢虎山走上前拿起来翻了几页,满脸嫌弃的丢回去:
“我当什么呢,又是垃圾手抄本《曼娜》,这破玩意有什么好看的?之前老冯带着我们宣传,鼓励私藏的人主动上缴时我就看过,一点儿都不好看,也不知道怎么就有人看的那么起劲。”
韩老二等人等谢虎山放下之后,拣起来在手里传看着。
张诚叼着烟,摆弄谢虎山之前送给他的打火机,实则不动声色的观察这些小子们的表现。
就此刻谢虎山他们这几个民兵看到手抄本的表现,在他眼中看来,韩红兵他们几个,虽然脸上努力装作若无其事,或者学着虎三儿佯装不屑,但其实还是趁人多眼杂,好奇的多瞄了几眼大名鼎鼎黄色小本的内容。
唯有谢虎山,大大方方拿起来翻看了几页就扔下了,而且这小子看完之后流露出来的嫌弃和轻蔑,绝对不是故意装出来的。
那是一种发自肺腑的瞧不上,他是真的对书上的那些描写不屑一顾。
生活中乐于助人,生产中积极主动,军事技能也过硬,如今再加上不受淫秽文字腐蚀诱惑,让张诚觉得自己徒弟没能当兵,绝对算是国家的损失。
其实这一点张诚看错了,此刻谢虎山的不屑,不是因为他一身正气,诸邪不侵。
而是因为上一世比它精彩的小说数不胜数,随便从网上找一本违禁小说都比这个写的精彩细致,这一万多字的《曼娜》要是发表在
更何况他谢虎山在上一世,也不需要看这玩意抒发苦闷,有想法之后,直接打开短视频直播,选个网红谈个价码,开个房间谈一夜短暂爱情,不比看小说缓解苦闷?
正经人谁看这玩意?
“四个月前,市里山北区,一名十七岁的女工上吊自杀,后经检查发现,她已经怀孕两个月,知道她为什么自杀吗?”张诚把烟点燃,对谢虎山问道。
“总不可能是看书看自杀的吧?再说,这跟咱大队的仇三爷有什么关系?”谢虎山觉得师傅有点小题大做。
虽然说偷偷摸摸看手抄本在这个年代不对,但这事根本不算犯法,一般都是村里大喇叭鼓励偷偷上交,而且保证帮忙保密。
男的由特派员批评几句,女的被妇联主任或者妇女组长教育几句。
看书能有多大事?
看到谢虎山那德行,张诚吸了一口烟,继续说道:
“是被人强迫的,公安走访调查发现,就是有人故意借给她手抄本阅读,可是等她看完要还书时,忽然被对方翻脸反咬一口,说要拉着她去报案,说她现在是传播手抄本的流氓。”
“报了案,到时候一通报,工厂,社会上就全都知道她是个作风有问题的女人。那姑娘是个老实人,被对方一阵吓唬给唬住了,之后对方开始逼着她与自己和所谓的哥们们搞对象,对她耍流氓,把她拉下了水。”
“后来姑娘怀孕了,那几个人却再也联系不上,姑娘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
“王八艹的!也忒他妈不是东西了!谁!谁干的!”陈大喜在旁边听完张诚的话,骂了一句。
谢虎山听完张诚的话,脸色也有些难看,他本来以为最多就是有人偷偷摸摸看两眼违禁书。
还真没想过有人这么坏,拿着写这么垃圾的小说故意在年轻女性中间恶意传播。
然后用所谓作风问题,流氓罪之类的借口要挟姑娘,逼对方就范,更没考虑到,真的有姑娘会因为这种事被吓到,甚至最终自杀。
就这点事儿,换成
仔细想想,如今这个年代,广大年轻妇女还都要脸面,重名节,风气还没有上一世那么开放,被作风问题四个字一吓唬,再加上涉世未深,确实很容易想不开走上绝路。
“仇三爷家里……”谢虎山对张诚问道。
“要不是遇到你妹妹大秀儿,仇保长的小孙女也得跟四个月前上吊的姑娘一样自杀,老冯带人赶过去的时候,他孙女让人糟蹋了。”张诚惋惜的叹了口气。
“还有大秀的事?”谢虎山眉头一皱,看向张诚。
张诚从抽屉里又取出十几颗手卷烟和半本笔记本,丢在桌面上。
谢虎山把那十几颗手卷烟抖开烟丝铺平,对照一下就能看出来,卷烟用的纸条正是从那半本手抄本前几页缺少的内容上扯下来的。
甭问,一看这些手卷烟的卷法,谢虎山就知道都是大秀的杰作。
好家伙,在喜欢看书的人眼中挺珍贵的手抄本,到她手里全都被撕成了旱烟纸。
“上午初中上学的路上,有个女人和大秀套近乎,说是学习笔记,不容分说,偷偷摸摸把手抄本给了她,还说看完了要还书的话,中午去小树林还给她。”张诚看着谢虎山的动作,嘴里说道。
韩红兵等人听到张诚的话,确松了一口气,韩老二咧嘴笑起来:
“还书?对方做梦可能都想不到,大秀接手抄本,根本不是为了看,是为了给她爷卷烟抽,指望大秀还书,做梦去吧,就算找上门要书,大秀都不可能认账。”
大喜也在旁边开口:“要说女的里面,卷旱烟能卷这么好的,我也想不出别人,也就只有从育红班开始,就撕课本给她爷卷烟的大秀儿了。”
“大秀儿中午回家撕手抄本给她爷卷烟的时候,刚好被她爸回家拿东西看见,以为她又撕课本,拿过来一看才发现是手抄本,觉得事情不简单,直接带着大秀儿来公社找到老冯,把整件事说了一遍。”老冯目光扫过众人:
“老冯按大秀说的带人赶过去,晚了,原来仇保长的孙女早上也被塞了书,而且她还看了,看完中午放学偷摸一个人过去还书的时候,被两个小子一番吓唬……”
“老冯去的时候,人已经跑了。”
众人都沉默下来,张诚继续说道:
“如果对方不是把手抄本给了大秀儿,而是给了另一个爱看书的姑娘,什么后果?”
谢虎山此时心中不断庆幸,得亏自己妹妹大秀儿这些年把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一进教室脑瓜子就疼,这要是喜欢读书,说不定就要上了对方的当。
大秀儿真要是出点事,大妈和自己奶奶恐怕都能一口气上不来,气死过去。
咣当一声,门被推开,风尘仆仆开完会赶回来的韩老狗从外面走进来,两道眉毛竖着,满是褶皱的脸上爬满怒容,环视一圈,最后忽然猛地一指谢虎山:
“虎三,别跟张部长在这蹭痒痒了!喊你回来是让你抽烟歇腿的!去!把人抓紧给我掏回来!!”
谢虎山其实不知道去哪抓人,可看韩老狗眉毛都竖起来了,不敢废话触霉头,毕竟韩老狗真要发飙,连县长都哆嗦,何况他谢虎山一个小字辈。
嘴里答应一声,带着人转身朝门外快步走去,张诚在屋内对韩老狗说道:
“韩书记,人都撒出去了,喝口水,坐下歇歇,老冯和宝生已经有了线索,侦察去了,等人回来,听听他们的情报。”
谢虎山走出队部没有几步,里面传来韩成松的低声怒骂:
“国家最后毙不毙他们我管不着!但敢来祸害中坪的姑娘,就一个字,先劁了这群王八艹的再说!两个杂种就是跑到天边找如来佛护着,也得给他们掏回来!”
第139章 :中坪老三招
虽然谢虎山嘴里常说搞破鞋,一群大小伙子常跟老张学着说搓背,中坪村附近因为地震也诞生了一些寡妇,但中坪村的风气一直是好的。
除了当年那批操蛋知识青年花言巧语之外,还真没出过这种祸害姑娘的事。
因为大队管的严。
虽然谢虎山他们开玩笑总说吴栓子请大姑娘小媳妇去鱼坑洗澡肯定偷看,但也就是嘴里互相吹吹牛,吴栓子要真干了这事,有女人找大队告状,大队查出属实的话,能直接把吴栓子三条腿都打断。
……
“俩小子肯定不是咱们这附近的,老冯这是估计搞不好得去县城掏人,所以把咱们也都喊了回来。”韩红兵蹲在公社花墙边上,对谢虎山说道。
之前有点事老冯就常喊他们帮忙,经历的多了,就算没遇到相似情况,韩红兵也能从老冯的决定里猜出个大概。
真要是哪个大工厂的工人子弟,人去少了恐怕带不回来。
去那些大工厂打交道,可比去县政府闹事的难度高多了。
工厂都有自己的保卫科和武装民兵,火力比他们这些乡下人还要猛,真急了眼,这边背着三八大盖,人家那边人手一把五六冲,这人怎么抓回来?
谢虎山坐在花墙上想了一会儿,看向韩老二:“我更关心,给我妹妹大秀送手抄本的那个娘们儿是谁。”
“搞不好被那俩小子之前拉下水的呗。”大喜在旁边说道:“或者找个不知情的娘们,借她的手送给大秀。”
谢虎山眼睛看向大喜,大喜被谢虎山眼神盯的发毛,改口说道:
“我就那么一说,肯定不可怜这种人,该怎么收拾还得怎么收拾。”
等了大概一多小时,葛宝生带着十几个武装民兵,一行人骑着自行车回了公社,葛宝生顾不上和谢虎山他们打招呼,先进了张诚的办公室,那十几个风尘仆仆的民兵则跑去大院的水井排队灌了个水饱。
葛宝生在办公室跟张诚和韩老狗呆了十几分钟才又走出来,朝看向自己的谢虎山等人微微摇头,有些不甘心的说道:
“我带着人沿着路一直都打听到阳县城了,没人瞧见过两个小子,这要是还能跑回阳县城,就只能是学了土行孙的钻地术。”
“要么是奔了市里方向,要么是没跑远,藏起来了。”谢虎山看向葛宝生:
“连长,送书的那娘们和两个男的什么样子?”
“大秀和三爷的孙女都说看起来挺白净,岁数也就二十岁左右,说话声音好听,亲切,跟个大姐姐一样。”葛宝生走到谢虎山身边,压低声音:
“至于两个男的,据三爷的孙女回忆,也都十八九岁的模样,她吓坏了,就记得都挺大个子,看起来面相不凶,穿着毛衣和劳动服,还都挺精神的,没想到人那么坏。”
“师傅说你们中午就走了,回家吃点东西歇歇,我们在这儿等着。”谢虎山对葛宝生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