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于上面的压力,江弦、刘小庆、姜文三人才没能出场。”
如果事情真是孟明杰想的这样,那一切就能串联起来了!
为什么江弦不能出场?
因为别无选择!
想通这一切的孟明杰渐渐有些兴奋。
他相信自己的揣测不是无的放矢。
作家的作品与他本人的经历断然是分不开的。
像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就是奥斯特洛夫斯根据自身经历所写成的。
类似的还有《简爱》,来自作者夏洛蒂的人生。
《少年维特之烦恼》的每个角色几乎都照应了歌德和他身边的人。
马尔克斯更是在自传中提过,他把作品拿给亲戚朋友去看,大家会七嘴八舌的聊书中的谁是现实中的谁,哪个故事情节来源于哪个具体的事件。
每部作品都是作者的明文密码,而他的人生经历则是解码规则。
放到古诗词当中,在诗词中潜藏自身经历的事情就更多了。
虽然后世文学界系统的划分出了“经历型作家”和“虚构型作家”两个相对立的派别。
但虚构型作家仍是难以将作品完全从自身脱离,总会找出来那么几道蛛丝马迹。
孟明杰艰信,《你别无选择》正是江弦将自信的无奈和无力,写入了作品当中。
这才将情感写的浓烈至力透纸背!
“错怪他了!”
孟明杰满心歉疚。
看完这篇《你别无选择》以后,孟明杰反应过来。
这段时间,他对《芙蓉镇》主创团队的指责,真的是冤枉了他们。
他们也是受害者。
他们也别无选择!
“咕咚。”
孟明杰一杯酒灌进喉咙里面。
想了想,又给另一只空酒杯里倒满酒。
然后端起自己的杯子,碰一下。
“媳妇,明天咱去看《芙蓉镇》吧。”
燕京师范大学。
“苏童同志,经编辑部认真审阅,您的短篇小说《桑园留念》暂不适用于本刊.”
苏童把信折起来,有些失望。
22岁的苏童,已经发表了一些诗歌作品,还在《青春》和《青年作家》上发表了两篇小说。
但直到前段时间,他才创作了自己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短篇小说《桑园留念》。
只可惜,这篇小说因为显示出先锋派小说的某些特性,对于看惯了现实主义小说的文学编辑来说,稍微有些前卫,于是接连四次被退稿。
对苏童来说,这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
“又没过?”
在收发室工作的同志,早已认识苏童这个怀揣着文学梦的学生。
“改改呢?改改说不定能行。”
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把一份最新期的《人民文学》递给苏童。
“不行就先看看人家怎么写的嘛,看看人家怎么就能上《人民文学》,多看看不就会了,先借你,回头给我送回来。”
“嗯。”
苏童内向的点点头,揣着杂志回到自己的宿舍。
“怎么样啊?”
“过稿了没?”
室友们好奇的打听。
“没。”
苏童摇了摇脑袋,倒也没多难过,经历过太多退稿的苏童,反而看开了。
他自己觉得小说写得不错,退稿一定是他们的失误。
想通这一点,他坐在床上,翻出人家给的那册《人民文学》,1985年的第四期。
“哟,还是最新的。”
苏童哗啦啦翻开,很快注意到《人民文学》的刊首语中,居然写了这样一段话:
“斗胆”在排头位置刊发这样一部用“闹剧的形式”反映“当代青年的奋斗、追求、苦闷、成功和失败”的破格之作,是为了打开渐趋僵化的办刊模式,改变读者心中《人民文学》的刻板印象。
第444章 “功能圈”
“打开渐趋僵化的办刊模式。”
“改变读者心中《人民文学》的刻板印象?”
《人民文学》编辑部少有写“刊首语”的习惯,苏童看到这一行文字,不禁有些奇怪。
他目光下移,瞥见一篇小说,首行以大字号写着小说名:
《你别无选择》
没错,这篇小说同时在《人民文学》《人民文摘》两部刊物上首次发行。
更惹得苏童注意的是后面的署名,赫然写着“江弦”两个字。
“江弦的小说?!”苏童有些意外。
他是江弦的读者,江弦的每篇小说他都读过不止一次。
在苏童看来,江弦这名作家,绝对是80年代这群作家当中最耀眼的一位。
苏童曾经专门拿出一段时间来通读、学习江弦的所有作品。
而后他惊人的发现,江弦的小说虽然风格多变,但论质量,凡从江弦手中发表的小说,每一篇都质量极高。
以至于到现在,江弦这个名字几乎就是小说质量的保证。
苏童立马对这篇新作来了兴趣。
根据《你别无选择》这个名字,他觉得这篇小说应该带着点现代派的风格,再结合“刊首语”那些极具叛逆姿态的话,以及江弦这个名字。
这篇小说绝不会那么简单。
心中带着好奇,苏童的眼神深深的扎进了小说之中。
作为一个较为专业,且对西方现代派了解比较深的作家,苏童惊讶的发现,这篇《你别无选择》,江弦是以第三人称的外视角来叙述的。
也就是说,他是以与故事无关的旁观者的立场进行叙述。
基于这样的叙事形态,江弦以一种冷静、客观的心态,对一群音乐学院作曲系大学生的现实生活进行了分析。
而这样的外视角的叙事形态,是对传统小说那种全知视角的根本颠覆。
“厉害.”
苏童忍不住感叹。
懂得越多,便越能感受到江弦写作的成熟,以及他在写作技法上的熟稔。
至于这篇小说,李鸣只是小说的人物之一。
除了他,还有各种各样的人物,基本都是音乐学院各种性格类型的学生、老师。
这些人共同的特点就是:
“人物性格几乎都没发展。”
是的,这些人的性格是固定的,在剧情之中没有变化。
而且他们的行为举止,充满了荒诞感,仿佛是一群神经错乱的人。
就比如:
森森,作曲系大学生,极有才气,但不洗澡、不洗衣裳,有次钢琴课把钢琴老师熏得憋气五分钟。
石白,音乐理论倒背如流,但一实践就完全脱节,作品演奏出来“如大便干燥”。
贾教授,作曲系的大教授,却从不作曲,就像他不穿新衣服,偶尔作出来的曲调也平庸无奇,就像他即使穿上件新衣服,也还是深蓝涤卡中山装一样。
金教授,随性的人,一把年纪的人总爱穿灯芯绒猎装,劳动布的工裤,有时甚至还散发出一股法国香水的味道。“以前他在上大课时总爱放一把花生米在讲台上,说几句就往嘴里扔一颗,自从他无意中扔进一颗粉笔头之后,就再也没看见他吃过花生米了。”
这些人的形象,无一例外地透露出一种随性,一种荒诞的“黑色幽默”。
至于小说的结构,那就写的更随性了。
整篇小说没有主线,虽然标出23个章节。
但实际上,在苏童看来,这些章节,根本就分不清孰重孰轻,孰主孰次。
甚至连接在一起,都缺乏紧密的逻辑联系,就是相对松散自由的“情节块”。
苏童从来没读过这样的小说。
充满了.“松弛感”。
“他已经开始这样写小说了?!”苏童心头巨震。
他能明确感受到自己和江弦这种顶级作家之间存在的巨大差距。
用武侠小说的方式形容一下,苏童还需要一板一眼的跟着武谱上的动作学习的初入门者,而江弦已经是那种随手一挥自成招式的武林宗师。
整篇小说就像是江弦喝多以后随便写出来的。
但一旦你习惯这种小说的叙述方式,你就会迅速进入这篇小说的世界之中。
如果非要说讲了什么,那就是讲了一群大学生的大学生活。
作曲系有才能、有气质、有乐感的李鸣上课总是走神儿,同学马力更无聊。
前者想退学,后者不停买书,并自编书号、盖印章、附上借书卡,还给买的书做了书柜、写字台等,把宿舍布置得像家一样。
晚上,同学们都回到宿舍聊天,马力却大睡起来。
李鸣到自己崇拜的王教授那儿去陈述退学的理由,王教授听完后,训斥道:
“你老老实实学习去吧,傻瓜!”
“你别无选择,只有作曲。”